第八十六章:雪地
2025-01-16 17:16:33
作者: 孤六步寒塵
這般想法在我的腦海盤旋,可隔了一會兒,重點便又偏移,因著阿九已欺身來吻我。
難得見他主動,我自然是要享受一番。可享受過後,我開始想,我是否需要一個家?
或許,琮凌殿是我的家,或許棲梧山是我的家,可真正家,不是應該有妻子丈夫和孩子麼?從前我便渴望有個孩子,如今,怕是不能實現了。倘若我要阿九替我生個孩子,他是斷斷不肯的。不肯便也罷了,指不定還會強迫本君生個孩子!
考慮過後,我決定尋醫神商議一番,看看是否有藥石能夠讓男子生育。可又一想,鳳凰皆是已靈氣來演化後代,阿九的靈氣是斷斷不能足夠演化鳳凰蛋的,這個念想,看來只能打消了。
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有一個小傢伙,恐怕只能尋尋偏方了。
「你在笑甚?」耳邊忽然聽見阿九的聲音,一愣,才發覺自己方才笑得失態。於是乾咳一陣,堪堪將這尷尬掩蓋過去。
「該起身了,天亮了。」阿九輕笑,從我懷中起來,坐在一側望著窗外的晨光同無盡的梧桐樹。
隨著阿九的目光看過去,看見盛放的梧桐,晨光里,有細微的白色飄落,我以為是花,可細細一看,卻是雪。
啊已經是冬天了,可春夏秋冬於我而言,並無甚差別,而盛放的梧桐,也是受了靈氣開放,也不會受天氣的影響。
我急忙翻身起來,小跑到窗口,將身子靠在窗框上,伸手去接飄落下來的雪花。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阿九,棲梧山,有多少年沒有下雪了?」我轉首問阿九,阿九穿著大紅褻衣朝我走來,從身後將我抱住,低聲回答。
「三千七百十一三年未曾下雪了。」
三千七百多年麼?那是多少個日日夜夜?我有很多年沒有感受到天氣的變化了?我自己已經記不得了。
嘆息一聲,反身將阿九抱起,他一雙金紅瞳正將我看著,我一笑,從窗口翻過去,腳踩在雪地上。
有風吹來,我卻並不覺得冷,阿九赤著腳,從我懷中下來,站在雪地上。
一時間,紅袍墨發蒼茫雪地,連帶著積雪的梧桐樹,美不勝收。
「當年母親一曲百鳥朝鳳引去了你的目光,今日,本王也想跳一支舞。」他朝我笑,風吹,長發飛揚,大紅色的褻衣,已被一件同為紅色的衣裳所取代。
長及地,與白雪相交映,如紅梅開放,又如雪地染了紅血。
我大笑,只想說,當年也曾見過他跳舞,很美,很美,可也很淒涼。
青青夏草,青為誰敗?
夜夜相思猶恨少。
恨不遇卿早。
那時候的我,還是蘇平安,一心求死,只為了殺掉空天霜。
那時候的我,只是想為阿九做一點事情,拿我這條命,換他的安寧。
可他如今站在我面前,同說講我娶誰都可以
是了,我娶誰都可以
卻,唯獨不能是他
「奈淵,本王再說一次,你不能娶她!」他皺眉說得決絕,然而我只是輕笑,而後道:「鳳王大人,我不娶天霜,難道要娶你麼?」
他身體一滯,眉頭緩緩舒開,似是有所悟,緩步行至我跟前。
「信我。」
信你如何信你?阿九,如今已不是信與不信的事情,即便你同白澤的婚禮是一場誤會,我也,再不能回頭。
我即便不相信你那來得突兀的婚禮,可我是要相信我的身體的,我就要死了,阿九。
慶幸有迴光返照這回事兒,否則,我不敢想像我死時的悽慘模樣。
「鳳王大人,若是來喝酒的,妾身歡迎,可若是又來擾妾身婚事的,妾身無論如何都不能饒你,神魔大戰怕是要提前了!」一直沉默不語的空天霜忽然朗聲道。
我甚至能感覺到空天霜周身的戾氣,盤繞迴旋,就要發怒,若她同阿九再打起來,可如何是好?阿九身上的傷
想到此處,我低頭看著懷中的空天霜,溫和一笑,輕語道:「天霜,莫同外人置氣。」
空天霜眉眼一轉,便抬眼細細看我,忽而一笑,亦溫和道:「相公說什麼,天霜便做什麼。」
呵,若是我要你死呢?
紅衣獵獵,他已站在屋頂,五彩羽毛扇掩面,金紅瞳迷離看我,我不知他要做什麼,只能安靜看他。空天霜終於主動離開我的懷抱,與我並肩站在屋下,卻見阿九忽然將手緩緩伸出,羽毛扇輕輕一轉,便生出一朵花。
那花,是梧桐,他再轉身,羽毛扇揮舞,花開漫天,我分明聽見他說:「如此,本王送你一份新婚賀禮。」
梧桐花開,四處傳來鳥鳴,我再看,四周樹木已被百鳥所占,甚至來了罕見的神鳥金翅。
起風了,風吹他紅衣,獵獵作響,亦吹他墨發,翻飛起舞。
他手執著五彩羽毛扇,開始跳一支舞,一轉身,一回眼,便是絕代風華,這是一支我從未見過的舞,卻決計是一支女子跳的舞,那樣柔,又那樣媚,但被阿九跳出來,卻有颯爽之姿,阿九,果真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
梧桐花飛旋半空,而阿九一襲紅衣站在花中跳舞,金翅鳥飛舞而來,而後百鳥皆隨在金翅鳥身後,圍繞著阿九,翩翩起舞。
這時候我才曉得,百鳥朝鳳這個成語來得是有多美。
腦中閃現一幅畫面,那是棲梧山,有一個紅衣獵獵的女子,站在樹枝上跳舞,百鳥如同今日繞在阿九身周飛舞。一般般的光景,然而只一瞬,我看不清畫面中那人的臉,我卻曉得,這是一支一模一樣的舞。
然而那女子我猜不是別人,該是阿九的母親,鳳棲梧
這一世,我有太多不理解亦不明白的事情,我看不透徹,於是只能默默藏在心中,比如阿九和他的母親。
我沉在這支舞中時,面前阿九的身影,卻快速幻化閃現,那是一些我不熟悉的人影,有男有女不熟悉,卻覺得親切。
請您收藏_6Ⅰ9Ⅰ書Ⅰ吧(六\\\九\\\書\\\吧!)
我並未看空天霜的表情,卻以為,她該有些惱怒。
沉神間,阿九已舞畢,站在高高的屋頂,平視著遠方,面色平靜。說到底,我不懂阿九,我亦不懂不我自己。
旁邊矮個子的包子弟弟忽然動了,至他開始,父親,母親,賓客,都開始動了,阿九解除了術法。
「哥哥,好多花!」這是包子弟弟對掉落在地的梧桐的驚嘆。我低眉看弟弟,再轉眼,絕發覺那襲紅袍早已消失在屋頂。
他便這樣走了
婚禮,還得進行,我牽著空天霜踏入家門,進門時,喉中一甜,竟然有血湧出,我用力咽下這一口血,微笑牽著我的新娘。
父親母親高坐在上,我隨著司儀的高喝,對著父母一拜,又轉身對著天地一拜。
然而,當我遙遙拜下去,本晴朗的天空,卻忽然平地一聲雷,驚落了母親手中的茶水,瓷杯落到地上,砸得粉碎。
淺色的茶水順著木地板流淌到我的腳下。
此時,屋外人聲大嘩,又聽噼里啪啦落下瓢潑大雨。
有人竊竊私語,說是這樁婚事不吉,亦有人說新娘是妖物,妖凡結合,這才落下雷雨。
呵,這樁婚事,卻連天都是不容的麼?
眼角餘光瞥見空天霜半截珠簾下陰沉的眼。
「奈淵!」這一聲驚喝,將我震得心驚,是師傅!我抬頭急急搜尋師傅的身影,卻見師傅從外頭急急破風而來,揮袖一道青光,便將空天霜震退一步。
「你在想什麼」回憶被阿九的聲音打破,我抬眼看他,他正疑惑看我。
我輕笑道:「還不是你,我在想你。」
「可本王不是就在你虛妄帝君的身邊麼?」阿九嗤笑,以手解開長發上繫著的青色髮帶。
一直未曾注意到,他頭上的髮帶,是我當年送他的,也是我還是蘇平安的時候。我嘆息一聲,望進他金紅色的眼瞳里。
「我只是想起,你當年站在蘇家房頂上跳的那支舞。」
他微愣,卻道:「當年那支舞,只是隨性而跳,我已然記得不清楚了。我只曉得,那時候的你,就像是當年的我。」
「阿九,你可恨我?」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疑問,當年,我一直將他當做男兒來養,只因為他的母親要他做男子。可我也曉得,他是願意做女子的。
他又是一愣低聲問道:「何來恨?又何來怨?奈淵,你曉得的,我心裡,滿滿當當,全是對你的情意。」
心中一動,人已不受控制,伸手將他拉入懷中,感受他身上清清淡淡的梧桐香氣。
「阿九,若一切能夠重新來過,我只但願,你能夠按自己的想法活著。」我在他耳邊低語,他身子在我懷中微怔,反手便將我抱住。
我們一起這樣久,我親眼看著他出生,又親眼看著他長大,如此情分,已然不是愛之一字能夠解釋的。
「不是要跳舞給我看麼?」我輕聲問道。
他在我懷中輕嘆道:「不跳了,不跳了,再怎麼跳,在你心中,不也還是比不上母親麼?」
我亦嘆息,道:「棲梧是我心中永遠不能忘記的,而阿九,你是心中所愛,我對你,不止是愛這個字能夠解釋得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