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字已成灰(二)
2025-01-14 05:38:13
作者: 秋戀月
第二十三章 心字已成灰(二)
依依指著車牌上的一串數字,目光卻緊緊迫視住他:「這個車牌號你會不會覺得很熟悉?」韓學謙似乎滿臉的疑惑,依依自嘲地笑了笑:「或許我該這麼問你,你對這輛車的車主是不是更熟悉?」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落地窗上挨挨擠擠的雨珠被夜燈清冷的白光一照,在餐桌布上投下了一灘斑駁零落的印記,好比綴滿天空的繁星,又好比嵌入黑絲絨面上的銀釘,美雖美,卻是虛的。
韓學謙雙手環抱胸前,燭火的光芒交錯著窗外的夜色,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說: 「依依,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說什麼?」
她艱難地開口,連舌頭都是發木的:「我有個同學在市交警大隊當大隊長,早上我托他幫我查了一下這輛車的車主,下午他的電話就來了,他告訴我,車主叫薛厲。」
縱使之前韓學謙的嘴角再如何帶著些許笑意,此刻也全都隱去了。他看著依依,臉上瞧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他挑起一邊的眉,「薛厲的車,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昨天下午,你說你在市委開會,可我打電話到你公司,前台的小姐直接告訴我說你下午根本沒有會。那時我就在你公司附近,你猜我看見了什麼?」依依愴然一笑:「我看見你從薛厲的車子上下來,還伏在車窗前跟他說話。」韓學謙臉色微變,他雙唇緊抿沉默不語。依依強抑住心底的悽惶,卻掩不住喉頭的顫抖:「學謙,你難道不想跟我解釋一下嗎?」
空氣里似乎凝了膠,慢慢的一點一點滲進來,讓人根本透不過氣。依依的眼神逐漸變得悽惶,因為她看見,韓學謙竟突然笑了,那笑容與適才全然不同,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傲慢與譏諷。
他從椅子上立起來,俯下身在她的臉頰上拍了拍。他滾燙的掌心就像烙鐵,帶著菸草些許嗆人的甘冽灼燒著她的肌膚。他寬厚的身形壓下來,巨大的陰影籠罩著她,他的笑容在明與暗的交迭下既清晰又模糊:「遊戲結束了哦,葉憐依。」他的臉上帶著痛意的決絕,仿佛一個蓄謀已久的殺人犯,終於等到了手刃仇人的那一刻。他唇角微勾,仿佛在笑,可他的眼底卻是冰涼一片。
依依的耳中嗡嗡直響,她只是本能地開口:「什麼意思?」
韓學謙反問:「什麼意思?」他仰起頭哈哈大笑,突然反手扣住她的後腦一把將她拽到自己面前:「葉憐依,你真的以為我還愛著你嗎?」
他灼熱的氣息撲到她臉上,漫天漫地的絕望沒頂而至,就像一個不諳水性的人被人孤零零地遺落在海邊,一個浪頭打來,便要被捲入了冰冷絕望的深淵裡去。可她偏要做抵死的抗爭,哪怕拼盡最後一口氣,她都要掙扎著抓住最後一線生機。她搖了搖頭,強自撐起一抹無謂的笑意:「不……不會的……你在騙我,對不對?」
依依殷切地望著他,瀲灩的波光投入她的眸心,蕩漾的水霧越發讓她顯得楚楚可憐。這一刻,她多麼希望他能告訴她,這一切,都只是個誤會,哪怕他是騙她的,哪怕他所說的都是謊言,她也願意相信,只要他說,她就信。
「騙你?」彌散在韓學謙嘴角的冷笑恍若一柄利刃,狠狠戳進了她的心窩。他緩緩開口,一字一句,皆從齒縫裡迸出:「如果是你,會去愛著一個殺死自己父親的人嗎?」
依依驚恐地瞪大雙眼,微啟的朱唇因驚訝而瑟瑟顫抖,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而韓學謙已然放開了她,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怎麼?很驚訝嗎?」窗外婆娑的枝葉被風吹得動了,影影綽綽的殘影蜿蜒在他身上,掩映著他半張堅毅的側臉,而另一半,卻在燭火里泛出了兇殘的模樣,可他卻突然話鋒一轉,恍若自言自語,又仿佛意有所指,那本就低沉渾圓的嗓音越發低緩得恍若曾經無數次最深情的呢喃:「十天以後,是什麼日子呢?」
依依的身子猛地一震,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搖搖欲墜的。
十天以後,是她和韓學謙大婚的日子,可是……
毫無預警的,腦中忽然一閃,難道說……依依臉色變得煞白,連同唇上最後一抹血色也一併褪去。
不!這不可能!
韓學謙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他輕蔑地微笑:「看來你已經猜到了,不如你說出來給我聽聽,看你猜得對不對。」他沿著餐桌一步一步逼近依依,恍若一隻正在捕獲獵物的獸,那樣一種成竹在胸的篤定,更加讓人害怕。
依依止不住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的呼吸,都會牽扯起胸口劇烈的鈍痛。他寬厚的身影在本就昏暗的地板上投下大團濃重的黑影,就像風雨欲來前天空低垂的鉛雲,沉沉的壓得人窒悶難耐。依依本能地往後縮了縮,可背後冰涼的落地窗卻在在提醒著她早已退無可退。
她似被逼到了絕路,只能低下頭不去看他,可韓學謙卻先她一步扣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面對他。「怎麼不說了?是不敢說,還是沒臉說?」他呵呵一笑:「十天以後,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呢!」當說到「結婚」這兩個字時,韓學謙臉上的笑容深情一如往昔,可他的目光卻銳利似箭,嗖嗖地自黑眸里射出,無孔不入地扎進她的身體,所謂千瘡百孔,也不過如此。
陣陣暈眩幡然襲來,他俊挺的容顏在她的視線里漸漸扭曲成了最猙獰的模樣,依依的身子再也忍不住劇烈地顫抖著,他湊得她太近,近得她都能望見他眸中驚恐絕望的自己。可韓學謙哪裡肯輕易罷手?他迫視住依依,咬牙道:「五年前的那一天,你還記得吧,你爸約了我們見面,那天我們一家三口早早地就出了門,卻不想就偏偏遇上了高架車禍,我爸他當時急得不行,跳下計程車就急急忙忙跑到路口攔下輛三輪車,這才算是趕到了酒店。可你爸,我們當年的葉區長,非但看都不看我父母一眼,甚至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話到此時,韓學謙幾乎哽咽失聲,他雙目通紅,胸膛劇烈起伏著,呼吸沉沉的撲過來,就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獸。他突然雙手抓住了依依的肩膀,「是!你們家是有錢,你爸確實有身份有地位,他看不起我沒關係,他對我再怎麼冷言冷語我也都可以忍,可他憑什麼那樣對我爸媽?難道他就因為他自己身居高位就可以目中無人了嗎?我爸有高血壓,根本不能激動,可他為了維護我,就那樣不管不顧地和你爸吵架,席間還喝了不少悶酒,加上之前著急忙慌地跑到酒店,當晚回到家就倒下了,等我和我媽把他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醫生說是情緒激動所誘發的急性腦出血,沒得救了……」他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惹得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她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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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忍著肩頭難忍的鈍痛,依依努力抑制住內心洶湧的驚愕。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原來韓爸爸已經不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