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多少相思碎(四)
2025-01-14 05:37:24
作者: 秋戀月
第十七章 多少相思碎(四)
依依執著調羹的手一頓,可她並沒有抬頭,語氣更如一縷風般淡漠縹緲:「他不知道我懷孕了。」
事實上,連她自己也並不知道,直到她在醫院裡醒來,背後一陣一陣冒著冷汗,渾身都痛得不行。她的意識才剛恢復,所以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最後還是主治醫生來告訴她:「孩子沒保住,你也太不小心了,都懷孕九周了怎麼也不注意點。」
依依一時沒聽明白,只是怔怔地望著醫生,過了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原來她懷孕了!難怪最近她的生理期始終不來。
她本能將手搭在小腹上,平坦依舊的腹部並沒有半點不同,可在這之前,那裡竟孕育著一條鮮活的生命,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結婚後的第一個孩子,可他卻離開得這樣快,快到她還來不及意識到他的存在便不辭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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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柔軟的病床上,只見窗外傍晚的霞光潑在湛藍的天空上,猶如一匹上好的緞子,卻偏偏泛著血樣的綺麗。這樣也好吧!反正她也已經和薛厲離婚了,孩子應該生活在一個健全的家庭里,她不想自己的孩子重走她的老路,若是他一生下來就沒有爸爸,那她寧願不要生。
可是終究還是難過的吧!就像上天賜予了她最珍貴的寶貝,她還來不及看上一眼,卻又生生從她手裡奪去了,那樣一種失落,卻比從未得到更難受。
她是再也不會有孩子了吧!這輩子,她也就這樣了。
依依只覺身心俱疲,不禁沉沉地閉上眼。點滴管里的藥水一滴一滴順著細長的管子淌進她的手背里,那種直要浸透到骨髓里的寒意順著手背漸漸蔓延至四肢百骸,因為冷,疼痛便愈發明顯,她試圖想要蜷縮起身子以減輕這份痛楚,無奈她只是輕輕一動,便是鋪天蓋地的痛意席捲而至,仿佛數千柄利刃齊齊往她的五臟六腑攢去。
她又疼出了一身的汗,整個人在被單下不住地瑟瑟發抖,一張瘦得只剩巴掌大的小臉埋在枕間,蒼白得幾乎就要融進頰邊的雪白里去。
終於有雙溫厚的大掌裹住了她的手,融融的暖意順著指尖涓涓流入心頭,這樣熟悉的觸感,溫暖得讓她眷戀。是誰?是誰握住了她的手?她掙扎著睜開眼睛,視線里的蒙蒙白霧漸漸消散,眼前的迭影慢慢聚攏,她終於看清,原來那人竟是韓學謙。
她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只覺嗓子眼裡似哽著塊硬物,堵得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只是本能地反手緊緊回握,就像攥著根救命稻草,仿佛一鬆手,便又要跌回那沉沉的黑暗裡去。
恍惚似傳來韓學謙低緩的嗓音,那聲音時遠時近,宛如來自遙遠的山谷,卻分明近在耳畔:「很疼是不是?」
依依點點頭,忽然忍不住嗚咽起來,眼淚順著眼角紛紛砸落枕畔,很快洇濕了一大片。韓學謙只以為她是疼得不行,一邊手忙腳亂地替她試著淚,一邊柔聲哄著她:「醫生說了,麻藥過去了就會很疼,你要是受不住,我去叫醫生再給你開點止痛藥來好不好?」
他起身就要往門外去,卻被依依一把扯住了衣袖。床頭亮著一盞小燈,橘色的暈黃照見她眸中迷濛的水汽。她的語氣幾近哀求:「你別走。」
韓學謙心頭一緊,他再度坐下來,執起她抓住他衣袖的手藏進被子裡,又探過身子替她掖了掖被角,湊得近了,他幾乎可以聞到她身上淡薄的馨香,夾雜著一絲甘苦的藥水味。「我不走。」他抬手替她撥開額前濡濕的發,輕聲誘哄:「你再睡一會兒吧!我就在這裡陪著你,哪兒都不去。」
她點點頭,心裡只是倦到了極處,她閉上眼,不知不覺間竟真的沉沉睡去了。
這一覺竟睡得出奇地安穩,再醒來已是清晨,偌大的病房裡只剩下她一人,四周安靜到了極點,她看不到韓學謙,只以為他已經離開了,心裡更是說不出的難過。她掙扎著爬起來,卻見病床對面的沙發上還放著他的那隻公文包,這才放下心來。
時間尚早,連值班的護士都還沒到時間來查房。小腹依然隱隱泛著疼,可她卻再睡不著了,這才想著爬到飄窗上往外看風景,心中不禁在想,若是當初她能再勇敢一點,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和現在完全不同?
依依暗自嘆了口氣,如今再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手裡的粥碗漸漸失了溫度,冷掉了的白粥吃到嘴裡,也已經失去了原本的香醇,就像逝去了的感情,縱然往昔的回憶再美好,終究逃不過現實的殘酷。
「嗒嗒——」兩顆淚珠悄然滾落,雙雙震碎在玉般細膩的白粥里,瞬息消失無蹤,又有更多的淚水掉下來,有幾顆落在手背上,細密地灼痛了她的肌膚。她把頭深深埋進胸口裡去,不願讓他看到她在哭。
有隻手伸過來拭去了她頰邊的淚,手頭忽然一松,粥碗已經被他抽走放到了床頭柜上。他並沒有問她為什麼哭,也沒有再勸她,只是語調平常地對她道:「醫生說你身體很虛弱,之前又大出血,所以還需要留院觀察。這幾天你就安心在這裡住著吧!」
依依無力地點了點頭,現在她還能去哪裡呢?薛厲那裡她是定然不會再回去的,至於她的私人物品,她已經不打算要了。而她也不想回娘家去,因為母親看到她這個樣子一定會傷心。所以,只要現在不回家去,她住在哪裡都無所謂不是嗎?
只是她不由記起上次住院時的場景,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吧!
那會兒她才剛跟韓學謙分手不久,連著幾天都是精神萎頓,那天早上公司開完會,她下樓梯的時候也不知怎的,只是一陣暈眩,腳下一步踏空便從樓梯上滾了下去,渾身頓時灼痛不堪,然後她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的時候她人已經躺在了急診觀察室的病床上,手背上亦是打著點滴,那透明的液體吧嗒吧嗒順著細長的管子流下來,冷得她渾身發抖。額頭上似乎貼著塊紗布,有清涼的藥膏味飄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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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自己是得了什麼病,其實不過是低血糖,那段時間她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那天自然早飯也沒有吃,又連著開了一上午的會,這才支撐不住暈倒的。幸好摔下樓梯的時候只是磕破了點皮,沒什麼大礙,只是因為撞到了頭,所以醫生建議住院觀察四十八個小時才能出院。
送她來醫院的同事幫忙去辦了住院手續,醫生終於忍不住數落她:「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一個個都已經瘦得跟什麼似的還嚷嚷著要減肥,你看看,身體吃不消了吧?這瓶葡萄糖打完了就送你去病房,以後可別再盲目減肥了。」
依依沒有分辯什麼,她麻木地躺在床上,卻還能對醫生扯出一個笑容來。
走廊里不時泛起雜沓紛亂的腳步聲,觀察室里的空調正噝噝吐著涼氣,可她依舊覺得窒悶得透不過氣來。窗外是陰沉沉的一片,無數低垂的鉛雲壓過來,仿佛連天空都要墜了下來。遠處似隱隱有悶雷滾滾,也許,很快就會有一場大雷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