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多少相思碎(三)
2025-01-14 05:37:21
作者: 秋戀月
第十七章 多少相思碎(三)
「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我們的錢到最後不也全都是他們的嗎?」韓爸爸將面前的碗碟往旁邊一推,傾身向前,「到時錢不夠,我們可以補貼他們。」
「補貼?怎麼補貼?說難聽點,現在的物價,就是買顆白菜都嫌貴,就你們那點退休工資,自己開銷都不見多餘,還夠補貼他們什麼?」見韓爸爸一時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葉偉峰越發泰然自若:「韓先生,他們兩個要是真結了婚,那就是標準的女高男低,這樣你也無所謂嗎?到時候受委屈的,可是你兒子。」
「葉叔叔。」始終靜坐一旁不發一言的韓學謙終於開口,只那一聲「葉叔叔」喚得極是低微沙啞,恍若岑寂夜空里突兀的一串嘈雜,哪怕再輕,到底觸得人心口一凜。他抬起眼,目光與葉偉峰相觸,只是瞬息間,他便覺葉偉峰眸光如刃,寒氣逼人,可他極力自持,他不能退縮,就是為了依依,他也不能退縮。
藏在桌子底下的雙手暗自緊握成拳,韓學謙深吸口氣,試圖平穩胸口突突狂跳的心。他說:「我不怕受委屈,真的葉叔叔,依依是個好女孩,我愛她,真的很愛她,我不能失去她,為了她,別說受點委屈,就是要用我的命去換,我也絕不會說個不字!」他想了想,又說:「葉叔叔,我知道我現在沒錢沒能力,我沒依依掙得多,工作也不體面,可我正在努力提高自己,等我把一級建造師考出來……」
「等你考出來是什麼時候?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葉偉峰不耐煩地打斷他:「就算你真的考出來了又如何?你讓葉憐依就這麼陪你耗著?你耗得起,她可耗不起。」
依依見此局面,急得簡直要哭了:「爸,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他對我好,他錢掙多掙少我都無所謂……」
「對你好?」葉偉峰冷哼一聲:「葉憐依,我剛才的話可都算是白說了嗎?他現在是對你好,等跟你結了婚,他要是還對你有現在三分之一的好,就算你上輩子積德了。」他見依依又要反駁,目光一凜:「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滿意地看到依依縮了縮肩頭,葉偉峰這才轉頭面向他們,英挺的眉宇間皆是不可一世的冷冽,就像一隻俯瞰塵世的鷹,立在高處睥睨眾生:「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我是絕對不會讓她嫁到你們家去吃苦的。」
韓爸爸到底忍無可忍,他重重撂下酒杯,「吃苦吃苦,我們家難道是貧民窟嗎?還是集中營?是!你們條件好,是高幹家庭,可我們小老百姓怎麼了?我們小老百姓的子女就不能自由戀愛了?」
「你們兒子要和誰談戀愛那是他的自由,但他要找我葉偉峰的女兒,就是不行。」
韓爸爸一聽,心裡怒到了極處,他一掌拍在圓桌上,那桌子上本鋪著絲絨的桌布,這會兒被他一拍,也只是震得桌上杯碟輕輕顫動,可他人卻是豁地一下跳起來,張口就吼:「小孩子的事憑什麼你一個人說了算!你有什麼了不起的,當了個區長就能目中無人嗎?今天打從我們一進門起你就沒給過好臉色,我們今天遲到了,勞您區長大駕等我們,是我們不好,可我們也都給你解釋了,高架車禍,我們也沒辦法,可你卻一直冷嘲熱諷地沒完沒了,想想為了孩子,我們也就忍了。而你呢?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話來噎我們,一會兒說我們家連顆白菜都買不起,一會兒又說我兒子耽誤你女兒,我就弄不明白了,我們家是欠你的還是什麼?」
在場諸人皆是被他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依依更是驚恐地瞪大雙眼怯怯地盯著他,仿佛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鹿,隨時準備撒腿逃跑。
韓媽媽雖然心裡也不舒服,可她見韓爸爸氣得額角青筋暴凸,臉漲得通紅,趕緊拉住他,小聲說:「老頭子,有話好好說。」
韓爸爸的犟脾氣一上來便一發不可收拾,他用力甩開韓媽媽的手:「你別管!」回頭怒瞪著葉偉峰:「要不是看在你女兒確實還不錯,我那沒出息的兒子又喜歡她的份上,你以為我願意大老遠的跑到這裡來看你這副狂妄自大的嘴臉嗎?」
葉偉峰卻是不怒反笑,他並不急著答話,只是氣定神閒地打量著韓爸爸,他身上那件半新不舊的夾克洗得已經略微褪了色,皺巴巴地掛在稍顯佝僂的身上,只襯得他的面色越發焦黃,就這,應該已經算是他家裡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了吧!葉偉峰的眼中充滿鄙薄:「那正好,我也不願看你這副窮酸相。」
韓爸爸氣得渾身發抖,一時只會拿手指著葉偉峰,根本說不出半句話來。
再後來的場景,依依竟全都記不清了,因為這許多年來,她始終竭力想要忘記那天的場面,那樣混亂與可怕的記憶,每一次的想起,於她,都是最痛苦的煎熬,仿佛將她的一顆心至於炭火架子上烤著,那樣的痛,痛得渾身每一處肌膚都如撕裂般痛不可抑。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父親究竟又說了些什麼,韓爸爸又是如何辯駁的,她竟真的記不清了,就好比一隻打碎了的水晶球,再也拼湊不出原來的形狀。可在那逐漸模糊的殘存記憶里,她永遠都不能忘記,在那混亂的場面里,韓學謙狠命拉住已在失控邊緣的韓爸爸,可一雙眼睛卻死死盯在她父親身上,眼底是那樣一種絕望的痛楚與屈辱,夾著一縷恨意,那眼神,多少年來始終如影相隨,哪怕是在夢裡,他偶爾一兩次的出現,無論開頭是多麼溫柔深情的凝睇,可最後,永遠都會被那強烈的恨意所吞噬。
無數次從夢裡哭著醒來後,她終於幡然頓悟,當初父親之所以那麼爽快地答應和韓學謙的父母見面,又專挑尖刻不堪的話語來諷刺他們、羞辱他們,為的就是要徹底絕了她和韓學謙的後路,好讓他們再也不能在一起。
父親當著韓家父母的面說出了那樣難聽的話,而今,她還有什麼臉喝她母親熬的粥呢?
抬頭再看韓學謙,見他仍在那裡低頭撥弄著碗裡的白粥,他捧著碗坐在床沿的樣子看得依依莫名一陣心酸,眼淚止不住地撲簌簌往下掉。
韓學謙見她流淚,心底只是難過到了極點,他想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她,可滿腔的話到了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嘆了口氣,說:「你這樣子哭,身體怎麼受得了。這粥你要不想喝,那就不喝了吧!」
他將粥碗隨手擱在床頭柜上,依依卻說:「給我吧,我想喝。」
韓學謙不料她如是說,心裡微微一松,便笑著道:「這粥都涼了,我給你重新盛一碗。」他出去問護士要了個乾淨的碗,重新倒了小半碗粥,仍舊耐心地替她吹涼了,方才餵給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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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似乎一怔,稍稍偏過頭,「我自己來吧!」
韓學謙倒也沒再堅持,只將碗遞到她手裡,「小心燙。」
見她低頭一口一口吃著粥,長長的睫毛覆下來,瞧不清她眼底究竟是個什麼神色,他心底思緒萬千,躑躅半晌,終究還是忍不住道:「你前夫還是不是人?你都懷孕了還對你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