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夢裡幾回傷往事（四）

  第十二章 夢裡幾回傷往事（四）

  

  依依拍了拍身上蛋撻酥皮的碎屑，隨口說：「誰知道呢！估計是那天著涼了。」

  易歆見她很是不以為然，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說：「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依依知道易歆意有所指，一時只是低頭啜著咖啡默然不語，柔軟的髮絲掩去了她大半張側臉，說不出的一種楚楚可憐。易歆心頭一緊，終究不忍再多說什麼，只回身拿出一包東西遞給她。依依接過來一看，竟是她那天落在韓學謙家裡的手袋。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易歆狀似輕鬆地說：「我讓燁帆去他家拿的。」

  手袋裡不過放著錢包和一隻手機，還有些零零碎碎的化妝品。依依關上手袋，若無其事地又拿了個蛋撻吃了。她太過於平靜，惹得易歆只覺得心裡沒底，她不由得握住依依的手，問她：「依依，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的手很涼，像是一塊冰，細細碎碎地順著掌心沁入肌理。

  依依拿著蛋撻的手一抖，她怔怔地望著易歆，眸心卻沒有半分焦點，仿佛又跌入了某種恍惚的思潮。良久，她才笑了笑：「沒事，都過去了。」那樣的輕描淡寫，仿佛真的是無關緊要。

  「還記得我結婚時跟你說過的話嗎？」易歆直直望進依依的眼睛裡，似要藉此探入她的靈魂最深處：「不管怎樣，我只要你幸福。」

  「幸福？」依依面容恍惚，喃喃自語。她撩起頰邊的髮絲繞回耳後，微眯著眼看住牆角陽光投下的一片碎金。她做起這個動作來和所有極具魅力的女性一樣，帶著幾乎勾魂蝕骨的妖嬈，可此番在易歆看來，此舉卻也無端多出了一分讓人心疼的落寞。依依忽然嘴角一勾，仿佛在笑：「這輩子，我是再不會幸福了。」

  「胡說！」易歆輕斥：「你整天都在瞎想些什麼呢？一輩子有多長，你怎麼就知道自己不會幸福了？」

  是啊！這輩子還這樣漫長，可她就是知道，自己是再不會幸福了，從她當年決定離開韓學謙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註定如流離的浮萍，孤苦無依。

  她說：「一著不到處，滿盤多是空。」她的唇際仍是那種飄渺的笑意，「我的人生，就是那輸了滿盤的棋，再如何強撐著走下去，也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那就重開一局，從頭來過。不過就是多走些彎路，多耽誤一些時間，只要結果圓滿，這些總還是值得的。何況你還年輕，還怕沒有來日？」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依依的臉色，索性挑明了說：「我看韓學謙也未必對你全然死了心，不然這麼些年，就憑他現在的條件，何苦一個人蹉跎至今？」

  「易歆。」依依喚了她一聲，嗓音是輕而緩的低喃，像是一陣輕風拂面，還帶著桃花甜膩的芬芳，可偏偏說出來的話竟是徹骨的冰涼，「我已經結婚了，而且我也不會離婚。」

  「可是這樣的婚姻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嗎？」易歆突然執拗了起來，「今天是周末，你老公為什麼不在家？你發燒的這些天，他有沒有照顧過你？依依，你騙得了別人你騙不了我，自打你結婚以來，你就沒有一天是真正開心的，你並不愛他，他也未必愛你，既然這樣，為什麼你還要固執地守著這份名存實亡的婚姻互相折磨呢？」

  為什麼？

  依依笑了笑：「不為什麼，反正無論我嫁給誰，結果都不會和現在有半點兩樣。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興師動眾地鬧離婚呢？」

  「可是韓學謙他對你……」

  依依難得強硬地打斷了她：「我實話告訴你吧易歆，那天就是他把我轟出家門的。」她的語調平靜得仿佛正在敘述著旁人的事：「更何況，我那天的樣子，你也親眼看見了，不是嗎？」

  易歆一時只是無言以對，心裡更是說不出的難過。

  從前她始終堅信，依依一定會是她所有朋友中最幸福的一個，可她偏偏就是最不幸的一個，她不知道老天為何要如此薄待她，如果這是對依依的考驗，那這麼些年，也盡夠了吧？

  依依見易歆低垂著頭，不由推了她一下：「哎哎，不用露出這樣悲憫的表情吧？其實我也沒那麼慘，至少比起那些為情自殺的可算是強多了吧？至少我還不想死。」她無所謂地聳聳肩：「總之我早就已經想開了，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只求安穩便可，什麼幸不幸福的，我也不奢望了。可你不一樣，你得好好的，記得把我的那份幸福也一起贏回來哦！」

  她自顧自說完，也不看易歆，只是一口吃掉手裡剩下的半個蛋撻，這才覺出了一點不同，因為她竟然吃到了甜香軟糯的紫薯粒！依依簡直難以置信，她不無驚喜地看著易歆：「你是在哪裡買的紫薯蛋撻？味道怎麼和以前我們常去的那家一摸一樣？」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只要下午沒課，她就會和易歆結伴去學校附近那家著名的甜品店喝下午茶，裡面的招牌紫薯蛋撻是她們的最愛，兩個人每每各自點上一份，就著奶茶談天說地，那樣愜意的午後，如今想來，恍若隔世。

  後來那家店在她們大學四年級那年被一家大型的餐飲連鎖店併購，店裡原本許多經典的甜品便相繼消失，紫薯蛋撻就是其中之一。直至今日，當她再度品嘗到這熟悉的味道時，她甚至忽然有種時光倒退的錯覺。

  易歆見依依滿心歡喜的模樣，躊躇了片刻，終於還是老實地說：「今天早上燁帆去拿手袋的時候韓學謙給的。」

  依依「哦」了一聲，她差點忘了，如今韓學謙家大業大，那家曾經收購甜品店的餐飲連鎖店前年也已正式歸屬nc集團旗下，其品牌改走高端路線的英式下午茶，才剛推出的冬季新品布丁系列和蛋撻系列受到白領女性的廣泛追捧，而蛋撻系列裡，有一款「紫心誘惑」，其實就是紫薯蛋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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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歆見她怔怔地望著紙盒裡的蛋撻出神，一時猜不透她究竟是個什麼心思，只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掩去一雙琉璃似的眸，仿佛只消輕輕一碰，便會有淚滴迸落出來。易歆連忙轉移話題：「差點忘了，來的路上我還特意買了草莓瑞士卷給你帶過來，你放著正好這幾天慢慢吃。」

  裹著奶油的瑞士卷泛著輕軟的黃，再配以幾顆飽滿欲滴的鮮草莓加以點綴，只是說不出的誘人。

  依依仿佛很高興：「看起來似乎很好吃的樣子，一塊兒嘗嘗吧！」她起身走開去廚房拿碟子。易歆看著她的背影，瘦削的肩胛骨在睡袍下微微突起，空落落的腰間不盈一握，遠遠看去，落寞得讓人心疼。

  易歆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淚。依依說，讓她把她的那份幸福也一起贏回來，可是，如果依依不幸福，她又怎會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