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雨幕

  做戲要做全套，華檀深諳此道。

  出府後，她先去鋪子裡看看，但只是繞了一圈，又去了錦繡莊一趟。

  掌柜看見華檀，滿臉欣喜，心裡激動不已，「大小姐，您怎麼來了？」

  「過來看看布料。」華檀沖他笑笑，「還沒恭喜陶掌柜呢。」

  「大小姐說這話就是對小人的折煞了。」陶掌柜拱手行禮，感激不盡，「若是沒有大小姐，小人又豈能成為掌柜？小人心知誰才是小人的恩人。」

  華征雖然給了他掌柜的位置，但真正推他上位的，是眼前這位大小姐。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華檀心裡驚訝，面上還是叮囑道：「陶掌柜莫要謙虛，即便是謝，也不應該是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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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掌柜抬眸看著她，頓時心領神會，「是小人一時糊塗，小人是華家的掌柜，自然應該謝謝華老爺。」

  「掌柜心裡記著就好。」華檀看了一眼有條不紊的錦繡莊，生意也比往常好了許多。

  陶掌柜一開始只是個帳房先生，並非掌柜，卻也能把錦繡莊打理得井井有條，可見華征把華家財敗成什麼樣了。

  不過，有陶掌柜在，她也省了許多事，要了一套成衣，換好衣裳，從後面離開，直奔王府。

  王府的侍衛都熟悉她了，又有王爺吩咐在前，無人敢阻攔。

  華檀前腳剛進王府大門，後腳就雷聲共鳴，烏雲滾滾，遮天蔽日，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她停下腳步，望了望天，才跟在常爾身後去找傅琛。

  「王爺的傷如何了？」華檀輕聲問道。

  常爾對她無有隱瞞，「是太醫院院正譚抱朴親自醫治，並未傷及性命，說是一個月就能痊癒了。」

  「那就好，」華檀鬆了一口氣，想著那顆續命藥丸還是起了作用的，

  轉過走廊，走進月門，華檀突然想起譚抱朴，「譚院正可走了？」

  「已經走了，太后命譚院正每日辰時給王爺診治。」

  每日都要來，看來太后對傅琛也上了心，如此一來，傅琛短時間內不會有大礙，帝後也不敢貿然行動。

  進屋看見躺在床上的傅琛，饒是華檀已經做好準備，還是忍不住眼眶一紅。

  傅琛看見她，眼中迸發出光彩，隨後又壓下去，沖她招招手，待她坐過來才道：「我才出宮，多少人盯著，你就敢過來了？」

  「竹青昨日來過了。」華檀才不會被他嚇到。

  傅琛見她這般，無奈地扯起嘴角。

  竹青昨日來通風報信過後，他便命暗衛把附近的樁子都控制住，為的就是不讓華檀被人發現。

  「你的膽子本就不小。」傅琛盯著她，又喜又氣。

  他想責怪她不該不顧她的性命，孤注一擲進宮，可轉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孤注一擲嗎？若非華檀進宮，他怕是也會魚死網破。

  昨日若沒有她進宮告訴自己皇后的計劃，那樣的場合，他就算擋刀洗清罪名，也未必能保得住性命。

  至於華檀是如何未卜先知，知道皇后計劃的，傅琛並不想問。

  從青州到越北城，再到京城，經歷過這麼多事，他相信華檀。

  「若是膽子小，也就不會選擇王爺，更不會站在王爺身邊了。」華檀寬慰他，目光直直盯著他的傷口，嘆氣道，「然而即便我進宮，你也還是受傷了。」

  昨日他擋刀的剎那，所有人都愣住了，華檀至今想起還是既驚又怕。

  「他們布置了這麼多刺客，又宴請群臣，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誣陷我，我只是受了點傷，便破了他們的局，不算虧。」

  話說得輕鬆，但傅琛還是忍不住失望。

  從前的期望落空，看清了皇后對他的真正感情，傅琛不會再有幻想。

  「是不算虧，比起身敗名裂，被逼入絕境，這些都不算什麼。」華檀說著，把手塞進他的掌心。

  傅琛握緊她的柔荑，心中的落寞一點點被填平。

  「他們為了誣陷我而設計這一場戲，也只有這一次機會，至少這一個月內，他們不敢再大張旗鼓地動手。只是……」

  說著，傅琛神色黯然，「他們沒能嫁禍於我，倒是嫁禍給了林將軍。」

  華檀驚訝，但細想之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上一世帝後嫁禍傅琛，這一世傅琛逃脫，他們自然要嫁禍給別人，才能甩掉這項罪名。

  不過，看傅琛這神情，那位林將軍應該是他的人。

  華檀沒有接話，但傅琛卻突然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緩緩道：「林津南是父皇留給我的人，從前便是忠於父皇的武將，傅蕭登基以後，他在朝堂上屢次抨擊傅蕭，藉此吸引傅蕭和傅南的注意，我早該想到這次傅蕭會拿他開刀的。」

  他的突然坦白讓華檀驚訝，隨即一言不發，認真聽他解釋朝堂的局勢。

  傅琛對她也再無坦白，聽著窗外潺潺雨聲，把他的人手一一告訴華檀。

  除了一支隱藏在京城各處的暗衛之外，朝堂也有一部分或明或暗的大臣在支持他，明面上的那些人只保持中立，讓帝後既忌憚，又不敢輕易動他們。

  正是因為這些「中立」的朝臣，皇帝才如此費盡心機對付他，否則只會背負罵名，皇位不穩。

  不過經此一役，那些人暫且都不會貿然行動，暫時收斂鋒芒，等待時機。

  雨幕吹落，濺起水聲叮咚，潮濕的水氣氤氳，將整個王府包裹其中。

  「有他們在，你一定會拿回屬於你的一切。」華檀堅定地望著傅琛。

  「你說得對，我會得到屬於我的一切。」他對上華檀堅定不移的目光，心裡的悶氣逐漸消失。

  聽著雨聲漸大，傅琛伸手，「出去透透氣吧。」

  「你現在還不能下床。」華檀看了一眼窗外，但到底是沒拗過他，扶著他站在屋檐下，看著從屋頂落下的水珠綴成透明的簾幕。

  「這場雨會沖刷一切，等雨過，天也就該晴了。」傅琛悠悠開口。

  華檀看著他的側臉，心又酸又澀。

  天會晴，但有些人卻再也見不到晴天了。

  不是每個人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但她很幸運，不但重來一次，還遇上了傅琛。

  願這場雨，早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