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換一世清明

  傅琛此話說出口，不僅帝後臉色變了，就連剛趕到此處的傅南也臉色一變。

  他聽到父皇的規勸：「朝臣之女倒是無妨，反倒是商戶之女不甚合適。你立此汗馬功勞，若朕給你和一個商戶女賜婚，天下之人該如何看朕？」

  皇后也跟著勸說，「是啊，你乃是天潢貴胄，娶什麼樣的女子都綽綽有餘，但總得選個門當戶對的，才好打理瑞王府啊。」

  帝後的話無論真心與否，都讓傅南的心放回了肚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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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華檀當真嫁給了傅琛，屆時華家成為傅琛的助力，於他而言不是好事。

  原本傅南還要進去看傅琛，但聽到這話，他默默退了出去，無人察覺。

  傅琛早就猜到皇帝不會同意，只是母妃的反應更讓他心中酸苦。

  倘若他真要娶高門貴女，母妃又該勸說他切勿好高騖遠，以門第看人了。

  「陛下所言極是，但臣只喜歡華檀，也只想娶她一人。」傅琛垂下眼睫，語氣堅決。

  「商戶之女定然不成，便是做側妃也不夠格的。」皇帝沉吟，卻始終不鬆口。

  華檀乃是十三行首富之女，華征又是十三行的龍頭，其他人至少明面上還得給他個面子，娶了他的女兒，就算是拉攏了大半個十三行，絕對不能給傅琛。

  見傅琛還要堅持，皇帝語氣倉促道：「你現在的要緊事是養身子，身子養好之後再考慮別的。」

  說罷，他看向皇后，「你和瑞王也好久沒見了，留下來陪陪他吧。」

  皇后臉色一變，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說是陪傅琛，不就是想讓她勸說傅琛放棄華檀嗎？

  皇后剛準備開口，就聽傅琛虛弱的聲音問道：「母妃是希望我放棄華檀嗎？」

  「不是希望，而是你們門不當戶不對，如何能在一起？再者，她一個低賤的商戶之女，哪裡配得上金尊玉貴的我兒？」皇后似乎抓住了希望，熱切地看著傅琛。

  傅琛鬆了松眉頭，就在皇后以為有希望時，他陡然道：「那就讓父皇為我和刑部尚書之女賜婚吧。」

  「刑部尚書的女兒……」皇后眉頭擰成麻花，絞盡腦汁想要拒絕，被傅琛截斷話茬。

  「也配不上兒臣嗎？」

  皇后豈會聽不出來他的諷刺，頓時火上心頭。

  她是大夏的皇后，六宮之主！就連皇帝都要給她三分薄面，自己的親兒子卻敢直言諷刺，何其荒唐！

  「琛兒，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不許胡鬧。」皇后冷下臉，隨即捏著帕子按著眼角，逼出幾滴眼淚來，「你如今傷勢未愈，我哪裡有心思管你的婚事？等你傷好了，想娶誰就娶誰，母后再也不管你了。」

  扔下這話，她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離開宮殿。

  傅琛盯著進屋伺候的宮女，眼底好似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一般，望著門口久久沒有回神。

  另一邊，華檀白日裡看見了臉色慘白的傅琛，料想他又用了蠢辦法，心急如焚，等到晚上才夜探王府。

  傅琛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吩咐常爾候著，見到她便直接帶去書房。

  書房小隔間裡，華檀看見正在換藥的傅琛，仿佛又回到了越北城的那段時光，他整日不是受傷，就是在受傷的路上。

  可那些傷口，沒有一個比今天的更深。

  看見傷口的瞬間，華檀怒火中燒，可看見傅琛頹唐的面孔，心又不禁沉下來，把怒火咽了回去。

  「我來吧。」她接過藥瓶和紗布，隔間裡的人全部退下，只留下她和傅琛二人。

  傷口在胸前，再偏一些些，就該正中心口了。

  華檀張開雙臂，艱難地穿過傅琛的後背，把紗布裹緊一些，謹防傷口流血。

  傅琛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直到心口的傷處被猛得用力一扯，他一時吃痛，抬手抓住華檀裹紗布的手，稍一用力，將她帶到眼前，強迫她看著自己。

  四目相望，靜默無言，卻勝過千言萬語。

  「你……」

  「王爺……」

  二人同時開口，華檀嘆氣，將紗布稍微鬆了松，「王爺先說吧。」

  「姜鴻昌是你找來的？」傅琛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問道。

  「是。」華檀點頭，而後又補充道，「姜家如今在和傅南合作，傅南不會動姜家，頂多會懷疑到我的頭上。但我有青州的人作證，他不會知道我去過越北城。」

  青州知府李承恩是傅琛的人，蘇憂之最會審時度勢，若是出賣自己他也會受牽連，平安谷只不過是普普通通收養孩子的地方，太子想查也查不出什麼來。

  傅琛抿唇，片刻後才道，「多謝。」

  「沒什麼好謝的，我說過我會幫王爺，我也說過我……」華檀咬了咬唇，「我心悅你，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把紗布剪刀放回去，華檀轉過身，正色道：「王爺不該傷到這麼要緊的地方，若是再偏一些，王爺就不必跟我道謝了。」

  心口那處也是能隨便捅著玩兒的嗎？便是為了騙過帝後，也不必如此。

  「無妨，用一個傷口換一世清明，值。」

  傅琛神色自若，可華檀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幾分苦澀。

  想來，他已經知道皇后的真正心思了吧？否則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也不會無意識地流露出這樣的落寞。

  她忽然想起，傅琛在宮裡這麼久，怎麼會回府才換藥？只能證明，無論是皇帝還是皇后，都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想到傅琛的處境，華檀不禁揪心，抬眸將他臉上的苦澀看在眼底，抿唇不語。

  如今天冷，常爾把藥爐搬進了小隔間，華檀自然而然地接過熬藥的活兒，與傅琛相對而坐，誰也不曾開口。

  她低眉垂眸，專心熬藥，仿佛熬好這一碗藥，傅琛的傷就能即刻癒合。

  傅琛靜靜看著她，腦海里想起皇后的話，劍眉皺起。

  母妃口中低賤的商戶女，卻是除了他的人以外，唯一一個在乎他性命身體的人。

  他哪裡看不出來，華檀衝進隔間的瞬間，是想像上一回那樣罵自己一頓的，但不知為何還是忍住了。

  一想到她在乎自己，傅琛受傷的心口似乎也好多了。

  華檀不知道他心裡的百轉千回，等藥涼下來，送到他面前，叮囑他趁熱喝。

  他喝完藥，華檀才問道，「王爺接下來，準備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