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和諧之道2
2025-01-15 01:17:47
作者: 鳳歌
第五十七章和諧之道2
片時工夫,便見一葉千里船自上游飄下,「池鶴」葉釗立身船首,手把兩支龍角駛至怨侶峰下,停舟叫道:「葉釗奉宮主之命特來相迎,閣下請上船吧。」梁蕭見他神氣冷淡,黯然道:「不才再蒙葉公引渡,幸何如之!」
葉釗聽了這話猛可想起,二十多年前,也正是自己將那小小頑童一手渡至天機宮中,而今人移事改,恍若幻夢。正自嗟嘆,忽見梁蕭挽起長衫,自怨侶峰頂筆直縱下,不由大吃一驚,脫口道:「使不得!」
梁蕭來勢不止,半空中一展大袖拂了三拂,勁若有質,拍得水面漣漪四起,勁氣反激回來,又將他穩穩托住。三袖拂罷,梁蕭已輕飄飄地落在船尾,千里船半點晃動也無。葉釗暗暗喝彩,心中好不惋惜:「此人空負不世神功,卻沒用在正途。」搖了搖頭,旋即調轉船頭,嘆道,「梁蕭,你此番前來還算光明正大。」梁蕭道:「天機宮光明正大,我自也光明正大。」言下之意:光明正大,俱都光明正大,若是使奸弄詭,那也奉陪到底。葉釗聽出弦外之音,沉吟道:「此去前途多變,只怕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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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聽出他的告誡之意,默不作聲,盤膝坐下。葉釗見他心意已決,不勝喟然,當即逆流而上,經六龍瀑,過彩貝峽,不一時便至小鏡湖。梁蕭舉目望去,天機三輪轉動如故,崖上兩行巨字仍是氣象萬千,只是棲月谷口多了一座巨大木台,勢如長舌伸入湖裡。百根合抱巨木深入湖水將台面牢牢撐住,台上稀稀落落站了兩百來人,均是武人裝束。葉釗揚聲道:「梁蕭,這座落水擂台正是為君而設!」
梁蕭暗自苦笑,撩起袍子將身一縱,燕子抄水般掠過數丈湖面登上木台。眾豪傑已然約好要煞一煞他的威風,他前腳踏上便聽眾人齊聲暴喝,聲若響雷,震得谷應山鳴。
梁蕭面對千軍萬馬也未曾懼過,聞聲只是笑笑,目光投向人群,一眼看見風憐,她碧眼雪膚,立身人群尤為顯眼,花鏡圓靠在她身旁,手牽風憐衣角,意態親密。風憐見了他,狂喜叫道:「師父!」梁蕭雙眉陡挑,峻聲道:「可受了欺負?」風憐激動得說不出話,只是拼命搖頭。
梁蕭心頭略定,正待細詢,忽聽一聲怪笑,釋天風從人群中躥了出來,一拳直搗梁蕭面門,笑道:「梁小子,幾天不見送你個見面禮兒。」梁蕭伸袖一拂掃中他的手腕,釋天風拳頭偏出,胸口微露破綻。釋天風一驚,不待梁蕭出手相攻便後躍丈余,雙眼瞪著梁蕭,怪叫:「奇怪,大大的奇怪。」
梁蕭這一拂用上了「諧之道」,故而釋天風只覺幾日不見,對手又似高明幾分,不由喜道:「再來。」說罷縱身欲上。風憐急道:「釋天風,你又耍賴麼?」釋天風怒道:「女人家就是斤斤計較,耍賴便耍賴,何必定要加個又字?」風憐冷笑道:「誰叫你男人家記性不好。你再糾纏我師父,我就把你的醜事逐一抖出來,叫你在江湖上沒臉。」釋天風怒道:「打你小丫頭的臭嘴,我有什麼醜事?哼,你說,我有什麼醜事?」吹鬍子瞪眼,極盡威脅,風憐心裡害怕不敢開口。凌水月卻有顧忌,插口道:「老頭子,你亂叫什麼,還不退開!」釋天風見妻子發話,只得哼了一聲,悻悻退下。
忽聽人群躁動,一行人自石陣中魚貫而出走上木台,花清淵在前,後面隨著童鑄、秦伯符、楊路,明三迭。這幾年間,白鶴左元、丹頂鶴修谷先後物故,池鶴葉釗撐船,不在其間。
花清淵走到近前,只見他已是兩鬢如霜,額上眉間皺紋深刻,眸子含憂,不復當年精神。梁蕭望著他不覺生出悲來:「不過十餘年光景,他竟老成這樣?」見其父,更思其女,不覺胸口一熱,衝口叫道:「花大……」忽又驚覺,將「叔」字硬生生咬在齒間,拱手低頭,澀聲道:「花大宮主,別來無恙?」
花清淵也雙手微抬,本欲上前扶他,聽了這話,終又無力垂下,長嘆道:「梁蕭,你真不該來!」梁蕭道:「師徒有親,不得不來。」言訖忽有所覺,側目望去,花無媸不知何時已到人群之後,負手默立,她養顏有術,十年風霜也未在臉上刻下多少痕跡。花慕容則立在一旁,較之雲英未嫁時豐腴許多,雨潤紅姿更添嬌艷,懷抱一個稚幼童兒,肌膚雪白,嫩弱堪憐。
場上沉寂時許,花清淵緩緩道:「梁蕭,你這次前來有何打算?」梁蕭不料他問得如此委婉,怔了征道:「別無他求,但請放了小徒。」花清淵一怔,忖度此人素來狡黠難纏,哪有這般輕易放手,遲疑片刻,面露疑色,搖頭道:「你別誑我,曉霜的事過錯在我。若有怨怪,只管衝著我來。」
秦伯符正色道:「宮主,此話不妥。對著天下豪傑,宮主的過錯便是天機宮的過錯,若要怨怪,咱們都脫不得干係。何況曉霜之事,要怪也怪韓凝紫,怎能怪你?」花清淵神色一黯,道:「可……」秦伯符知他想說什麼,接口說道:「你與曉霜本是父女,血濃於水,梁蕭大可怨怪天下之人,卻獨獨不能怨怪於你。」花清淵無言以對。
梁蕭見眾人誤會已深,只得道:「花宮主,我當真別無他念,只請放了小徒。」眾人只是冷笑,均想此人行事不擇手段。如今誰知他心中念頭。
梁蕭瞧眾人臉色,心知難以善了,一時皺起眉頭,忽聽人群中有人叫道:「姓梁的狗賊,你何必這麼多廢話?有能耐的,自己搶人回去啊!」梁蕭聽來耳熟,放眼望去,賈秀才混在人群中大呼小叫。池羨魚立身在旁,拈鬚冷笑,只不見金翠羽和白不吃的蹤影。
梁蕭眉尖一挑,笑道:「賈兄主意大妙,恭謹不如從命。」身形驟晃已到風憐身前,群豪驚聲怒叱,縱身欲撲,眼前又是一花,卻見梁蕭挽著風憐轉回原地,除了身側多了一人,足下便似從未動過。他這一來一去勢如天馬行空,除了寥寥幾人,無人看清他怎麼出手。
群豪驚懼,場上一寂。池羨魚瞧得氣氛不對,朗聲道:「諸位莫慌,這台子三面環水,賊子本領再大也休想遁走。咱們人多勢眾,一人給他一刀一劍便叫他難防。」眾人點頭稱是,氣勢卻已弱了。
賈秀才搖起破扇,嘻嘻笑道:「池老大說得是,這叫做前當猛虎,後有雷池,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進一步必成喪家之犬,退一步則變落水之狗,更好痛打。哈哈,除非它背生雙翅飛過去,不過狗插雙翅便叫不得狗了。」釋天風奇道:「不叫狗,那叫什麼?」賈秀才笑道:「釋島主問得好,狗生雙翅當然叫做飛狗了。」眾人哄然一笑,氣勢又復高漲。
梁蕭眼見一水茫茫,無舟無楫,心想自己脫身不難,如果帶上風憐卻有許多不便。思忖間,忽聽風憐低聲道:「師父,其實……我是故意讓他們拿住的。」梁蕭奇道:「這話怎講?」風憐臉一紅,低頭道:「那天你匆忙走了,我騎馬追趕也沒趕上。我怕你想不開,又急又怕。後來我見秦伯符和釋夫人乘馬過來,便想他們人多勢眾,若要找你容易許多,是以上前挑釁,故意讓他們捉住,告訴他們你已知花小姐的消息,進括蒼山去了。他們聽了怕得要死,嚴加防範不說,還派了許多人手尋你。」說到這裡,她看了花鏡圓一眼,花鏡圓也正瞧著她,風憐微笑道:「也多虧圓兒說項,這裡人待我都挺客氣。」梁蕭聽她一說,忍不住瞧了花鏡圓一眼,哪知這小傢伙卻狠狠回瞪,眼中大有敵意。
風憐見梁蕭怔然不語,心頭七上八下,怯道:「師父,你怪我麼?」梁蕭道:「怪你做什麼,可既然來了就難以輕易離開了,你怕不怕?」風憐輕咬朱唇,道:「我不怕,大不了一起死!」說著雙眼凝視梁蕭,透出溫柔情意。梁蕭聽了這話,傲氣陡生,冷笑道:「風憐,不許提這個死字。他們要想殺我師徒怕也不易!」末一句直若刀劍相擊,眾人聽在耳里無不心驚動容。
梁蕭說完這句,語氣又轉溫柔,對風憐道:「劍和馬呢?」風憐一指秦伯符道:「劍在他背上,馬在天機宮裡。」梁蕭見秦伯符的肩頭露出半截劍柄,揚聲道:「秦天王,你背上的寶劍還請物歸原主!」
秦伯符雙眼一轉,心生疑惑:「他們如此看重此劍,難道這寶劍有甚奇特?梁蕭武功已高,不可讓他如虎添翼。」當下手捋長須,只是冷笑。「天罰劍」在風憐心中重逾性命,見狀粉拳緊握,怒道:「癆病鬼,你想賴我劍麼?哼,不還劍來,我把你鬍子拔光!」眾人瞧她生氣之時,粉面上只得三分怒意,另七分卻是嬌憨,全都嘻嘻笑了起來。
風憐只道他們笑自己不自量力,羞怒難當,只覺一把火從心尖上燒了起來,燒得耳根也滾熱發燙,正想拼死奪劍,忽聽梁蕭淡淡說道:「風憐你退開!我為守劍之人,神劍落入他手當由為師取回。」風憐雙目一亮,喜道:「師父,你……你肯收下劍了?」
梁蕭默默點頭,風憐心知他當著眾人應允,絕無反悔之理,不禁眼開口笑,再一想這些年來所受的苦楚,又不覺淚涌雙目,點點珠淚掛在那張笑靨之上,便如春花初綻、含露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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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卻沒留意她那些小小心思,邁上一步沖秦伯符拱手道:「秦天王小心,不才取劍來了!」群豪見他奪劍之前竟出聲招呼,氣焰囂張已極,頓時噓聲大作。
秦伯符深知梁蕭本領,並不當他口出大言,冷然道:「妙得緊,你只管來取!」解下天罰劍丟在台上,一足踏上。他本意是不願寶劍礙著手腳。風憐卻是怒從心起,喝道:「癆病鬼,你再踩寶劍,我……我將來也把你踩在腳底,叫你翻不了身。」秦伯符全副心神系在梁蕭身上,聞言並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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