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漢水驚濤2
2025-01-15 01:11:55
作者: 鳳歌
第三十二章漢水驚濤2
自古名馬不出「大宛」、「月支」。這兩國都在當今欽察一帶,《史記正義》有云:「外國稱天下有三眾,中國為人眾,大秦為寶眾,月支為馬眾。」這話即是說:中國人口最多,大秦(按:古羅馬)珍寶最多,而月支(按:欽察一帶)卻是好馬最多。汗血馬、胭脂馬等絕世名駒無不出自欽察,梁蕭的坐騎不說萬里挑一,也是千中之選。何況借了俯衝勢頭,足足越過十丈江水,落在一艘元軍戰船上。那船受了當頭一壓,幾乎翻轉,船上的水軍東倒西歪,站立不穩。梁蕭馬不停蹄,縱韁躍上別艘戰船。一時之間,他以宋元戰船為落足之地,策馬飛縱,如履平地,逼近江心石台。宋元水師見狀,驚喜不同,發聲齊喊。
雲殊正與元軍激鬥,竹篙揮處,將兩名元軍穿頸刺成一串。忽聽呼聲震響,掉頭一望,眼前一黑,一匹戰馬騰空壓來。他急急扭身,一篙洞穿馬腹,戰馬悲鳴一聲,隕星似的栽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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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用手在馬背上一撐,離鞍跳起,手提長槍,向雲殊凌空撲到。雲殊揮篙疾刺,梁蕭翻身讓過,手中花槍抖出,挽出一個槍花,挑開竹篙,撲地刺向雲殊。
雲殊見來人槍法神妙,心頭微凜,定眼一看,不由驚怒疾喝:「好賊子!你來得好!」橫篙擋住一槍,迅疾還以顏色。二人仇敵相見,分外眼紅,一時各逞本事,在石台上激鬥起來。
張弘范見雲殊遇上對手,不顧梁蕭死活,急令元軍放箭,一心奪回石台,台上兩人只得回身閃避。阿術急傳號令,令張弘范不得放箭。張弘范心頭詫異,只得奉命。那二人看箭矢一停,又即撲上拼鬥,但見篙影重重,槍花亂舞,進退之際,迅若疾電。宋元兩軍看得眼花繚亂,紛紛發喊,為己方助威。
鬥了二三十合,雲殊竹篙長大,石台施展不開;梁蕭花槍靈動,漸漸占了上風,殺得雲殊節節敗退。
雲殊搶占江心石台,靳飛代他指揮諸軍,但「水禽魚龍陣」唯有雲殊深明其變。幸得演練妥當,靳飛按部就班,也能勉力應付,但被元軍順流衝突幾次,陣腳有些亂了。方瀾乘輕舟沖近石台,遠遠叫道:「殊兒快回來!你師兄頂不住了!」
雲殊聞言一驚,疾刺數篙,奮力逼退梁蕭,忽地抓住竹篙一端,騰空而起,篙尖著地一撐,竹篙向下彎轉。「嗡」的一聲顫響,雲殊憑藉竹篙彈力,飛出十丈開外,落在方瀾船上。梁蕭沒有竹篙,無法彈射,眼睜睜看著雲殊乘船轉入宋軍水陣,念頭一轉,反身要用炮弩對付。誰知雲殊早用內勁將機紐一一震毀,倉促之間無法修復。
雲殊返回本軍,擂鼓變陣。宋軍船隊前鋒分作兩股,變成「雙頭鰲陣」,繞過江心石台,向上徐徐進逼。梁蕭幾度想要衝上宋軍船隻,但方瀾早有防備,命人以弓弩攢射,梁蕭無法上前,只得藏回矢石堆後。
宋人鼓譟聲如雷霆震響,繞過石台,兩軍合一,變為「犀象陣」,前鋒銳利,兩翼堅實。變化精微之處,猶若白犀渡水,不留痕跡,可說是「水禽魚龍陣」最厲害的變化。元軍被這陣勢一衝,頓時潰亂,宋軍一口氣衝上二里水路,與襄樊水軍會師一處。
呂德在城頭看見,大喜過望,發出號令,乘勝進擊,要將這支元軍水師一舉殲滅,徹底破解南面之圍。剎那間,鼓聲大作,宋人反守為攻,從上流衝擊直下,元軍抵擋不住,頓向下游敗退。
阿術見勢危急,命劉整從兩岸發炮轟擊,但收效甚微,當即飛報伯顏。伯顏聞訊,自與阿里海牙率軍從陸上兩面強攻襄陽,又傳令史天澤,率上游水軍,順流邀擊宋軍,以此牽制襄樊水師。
呂德見狀,令宋軍謹守陸上城池,並沿城牆架起弩炮,兩面轟擊史天澤的水師,又在兩城間的浮橋上列陣,以弩炮攻敵。此戰中,宋軍用上了元軍聞之喪膽的「飛火槍」與「震天雷」。「飛火槍」於火槍中裝藥點火,遠射十餘丈,可以貫穿精鐵鎧甲;「震天雷」以鐵罐裝滿火藥,點火拋出,半畝之內,人畜盡為齏粉。只聽爆鳴聲聲,響徹大江,幾十萬水陸大軍捨生忘死,在襄樊之地廝殺得難解難分。
史天澤的水軍被宋人三面阻擊,艦船一被震天雷擊中,頃刻粉碎沉沒。他迫不得已,回軍上游,襄樊水軍沒有後顧之憂,順流急攻,張弘范所部一敗如水,四面潰散。
眼看敗局已定,忽聽江心炮台發一聲響,一枚巨矢飛落宋軍水陣,擊沉一艘艦船。元軍精神陡振,掉頭看來,只見梁蕭奮起氣力,挽住一張弩機,又發出一枚巨矢,打穿一艘宋船。
梁蕭趁雙方大戰之機,審視炮弩損毀情形,雲殊摧毀樞紐,卻來不及損傷其他。梁蕭對機械極具心得,當下拾起刀劍砍削釘鉚,修好一門弩炮,重新填矢發炮。張弘范見狀,急遣數十元軍乘船直抵台上,協助梁蕭發炮。
雲殊故伎重施,攜上寶劍,變動陣法,想要搶上石台。梁蕭故作不知,放他近前,發動弩炮,將艦船擊得粉碎,雲殊等人紛紛落水。梁蕭再命發炮,雲殊匆忙鑽入水中,卻被一發炮石砸中背脊,頓時口吐鮮血。方瀾率艦船拼死搶上,將他救起。雲殊傷得不輕,只好返回陣中,梁蕭見他死裡逃生,心中連叫可惜。
張弘范趁機穩住陣腳,收束敗軍,捲土重來。宋元水軍橫江大戰,斗得十分激烈。梁蕭修好所有弩炮,指揮發炮,十七張炮弩一齊發威,宋軍戰艦瓦解無算。元軍莫名振奮,每發一輪炮矢,無不應聲呼喊,以壯聲勢。
呂德見勢不妙,令水軍退回上游,張弘范追至襄樊城下,方才收兵退去。
這一場惡戰,從早上殺到日落西山,雙方水攻陸戰,均是勝而復敗,幾度逆轉,元軍損失之慘,自圍困襄樊以來從所未有。合蚩蠻的欽察騎兵與張弘范的漢人水軍,並稱元軍水陸雙雄,今日均遭慘敗,欽察軍三大千夫長同時死在襄陽城中。宋人本也損失不小,但云殊截斷攔江鐵索,以千船沖透重圍,將無數衣甲糧草、攻守用具送入襄樊,得遠大於失。相比之下,還是元軍敗了。
自伯顏執掌元軍帥印,襄樊宋軍連戰皆北,士氣低落,今日總算出了一口惡氣。眼看張弘范退卻,襄陽城頭一片歡騰。呂德不及解甲,迎出城外,看見靳飛,一把挽住,大笑道:「好啊,千盼萬盼,總算將你們盼來啦!你是誰的部下,如此了得!」靳飛拱手作禮:「我們不是正式官軍,只是李庭芝大人招募的義軍。」呂德不覺一怔,皺眉道:「無怪你們隊裡還有打漁船隻。唉!范文虎、夏貴精甲十萬,戰艦數千,屢次進援,也無尺寸之功。上次來援,一戰不利就望風而逃,害得我接引兵馬前後受敵,被阿術殺了個片甲不留!」他嘆了口氣,又問,「後方情勢如何?」靳飛未及回答,忽聽雲殊冷笑道:「後方情勢,有詞為證。」呂德奇道:「什麼詞?說來聽聽。」
雲殊揚聲吟道:「襄樊四載弄乾戈,不見漁歌,不見樵歌。試問如今事如何?金也消磨,谷也消磨。《拓枝》不用舞婆娑,丑也能多,惡也能多!朱門日日買朱娥,軍事如何?民事如何?」這首詞道盡後方權貴不顧前線危亡,兀自醉生夢死、貪歡買笑的的無恥情狀。待得雲殊吟罷,呂德以下,宋軍將士無不露出悲憤絕望的神情。靳飛見勢不妙,怒道:「雲殊,這歪詞不過是窮酸文人的牢騷話,何足為憑?怎可拿到這裡擾亂軍心?」雲殊輕哼一聲,別過頭去。
呂德搖頭道:「罷了,這些事不問可知,閣下無須怨怪。」說到這裡,目視群豪,「你們以數千人之力,成數十萬之功,可驚可感,可敬可佩,襄樊父老感激不盡!眾位豪傑,請受呂某一拜!」說著便要拜倒。靳飛大驚,搶上一步扶住,顫聲道:「大人死守襄樊,以區區二城,力當元人二十萬之眾,才是叫人敬佩不已。」呂德也是做做樣子,當下趁勢站起,哈哈大笑,傳令設下慶功酒宴。此次義軍帶來的衣甲米糧甚多,城中百姓無不歡喜,城中放起焰火,歡騰一片。
這時欽察大營,卻是哭聲震天。元軍用宋軍屍首換回合蚩蠻等人的遺體,兩千多條欽察漢子抱著同胞狼藉屍體,哭得跟小孩也似。梁蕭看不下去,出了欽察營,想起阿雪,正要去阿里海牙營中探望,忽有阿術親兵趕來,傳他前往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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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乘馬趕到中軍大帳,見有十餘個喇嘛盤膝坐在帳前,手轉圓筒,口誦經文,數十盞燈燃著古怪油脂,發出異樣香味。梁蕭見過這種儀仗,知道他們在超度亡靈,不禁心想:「人死後真有靈魂麼?倘若爸爸、三狗兒在天有靈,能聽到我說話,看到我打仗麼?」但想鬼神之事終是虛妄,不由嘆了口氣,黯然走進帳里。
帥帳甚大,燃了兩支牛脂巨燭,仍嫌昏暗。帳內眾人盤膝而坐,一眼望去,均是重臣大將。眾人見梁蕭進來,無不側目。梁蕭行過禮,伯顏點頭道:「你坐到蘭婭火者後面去。」梁蕭轉眼看去,蘭婭坐左側最末,在她側方,坐了個藍眼珠、黑鬍鬚的胡人老者,白布裹頭,長袍雪白。蘭婭見他看來,神色冷淡。梁蕭也不作聲,盤膝坐下。
眾人默然不語,帳中氣氛甚是沉重。過得半晌,伯顏才徐徐說道:「如今鐵索斷了,援軍入城了,襄樊城的翅膀也硬了,你們就沒話說了嗎?」阿術出列道:「全是我指揮無方,請元帥責罰。」伯顏冷哼道:「張弘范輸得還有道理!對方擺了個奇特陣子,你沒見過,破解不了。欽察軍呢?那群藍眼珠的猢猻,被你驕寵得成什麼樣子啦?脖子裡撐著根牛骨頭,彎不下來了?那個合蚩蠻,堂堂千夫長,竟也被牛油蒙了心眼,想都不想,就直衝襄陽。若是襄陽城這樣好打,咱們幹嗎要費這麼多工夫圍困?他以為他是誰,成吉思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