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回怛邏斯

  第20章再回怛邏斯

  熟悉的海，帶著鹹味的海風，海浪一波又一波地不斷地涌到了腳下，遠處是一片蔚藍，看不到邊際在哪裡。

  錫爾河，大唐的典籍中稱為藥殺水，就在這裡流進了鹹海中，沿著錫爾河一直走，就能走到河中地，就能走到怛邏斯，走到撒馬爾罕。

  怛邏斯，令狐楚先想到了碎葉川。不知道這幾年中，突騎施人怎麼樣了，娑葛兄妹是否已經將西突厥統治得更強大，娑葛現在已經是西突厥十姓可汗了，紅霞是不是已經嫁人了，不知道她嫁給了骨力還是蘇祿。

  當年的舊營盤沒有了一點蹤跡，令狐楚搖了搖頭，自己去了一趟花剌子模，回來後就被洗劫了，而海蘭部落也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在烏塔部落的協助下，他們徹底消滅了他們，不僅報了一箭之仇，也為他們西行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別想了，趕路吧！」馬龍從後面催馬趕過來，打斷了令狐楚的遐思，「前面的路還長著呢。」

  

  令狐楚笑了一下，回到了現實中，繼續指揮著商隊前進，「子駿兄，你猜越兒現在有沒有到撒馬爾罕啊？」

  「猜個屁啊，不用猜，肯定已經到了，我們在草原上停留的時間是有些長了，又是還兵，又是吃請，還趕上了草原這麼長的冬天，現在又要沿著這條曲曲折折的河走，都把時間耽誤掉了，越兒早到了。」

  「可現在，我們的商隊似乎也不輸給她吧，看我們的馬，駱駝，還有人，」令狐楚前後照應著隊伍，尋找著一點安慰。

  「可我怎麼也看不出咱這是商隊，我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我們帶了一支騎兵在押送軍用物資。」

  兩個人同時放聲大笑。

  十幾日後的黃昏，沿著之前的路線，商隊來到了怛邏斯城下。

  小城怛邏斯。

  進城門的時候稍微遇到了一點麻煩，佩切涅格騎兵在怛邏斯城下算是引起了一陣騷動，即使有龐大的商隊掩護，石國的軍隊還是發現了並即使關閉了城門。

  令狐楚及時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表明是大唐商人，同時也抬出了突騎施人，表明自己是碎葉川突騎施人的朋友，娑葛、蘇祿、紅霞等都很熟悉，但城上的守衛還是互相對視不知所措，聽到蘇祿的名字的時候才有所震動，但雙方還是在僵持著，直到當地的守將趕來。

  石國守將鐵赫三十開頭，長得很魁梧，在城頭向下張望了一下後，大喊，「來者可是神弓鬼劍？」

  令狐楚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總算遇到認識自己的人了，「正是，數年前我們經此前往西邊經商，現在歸來，返回撒馬爾罕，途中經過此地，想休整數日。」

  「那隨行的騎兵是什麼人？」

  「是護送我們的佩切涅格騎兵，我們的朋友，商隊需要護衛。」

  「好，閣下稍等，現在就開城門。」

  城門一開，鐵赫帶著衛兵親自迎了出去，走到馬龍和令狐楚面前行禮，「歡迎兩位勇士歸來！」

  令狐楚有些納悶，怎麼回事，難道娑葛的名頭不好使了？這個西突厥十四姓可汗怎麼了？

  「將軍認識我們？」馬龍疑惑地問。

  「當年在這裡，娑葛可汗送別兩位勇士的時候，我也在這裡，當時只是一名小卒，但對兩位勇士有深刻的印象，河中的粟特人對神弓鬼劍的傳說很多，大家都知道，只是這段時間鑑於局勢，所以在下不得不慎重。」

  「局勢？」令狐楚和馬龍更是大惑不解，難道阿拉伯的騎兵已經侵擾到了這裡？還是突厥人和粟特人起了什麼爭端？

  「啊，兩位請進城吧，關於局勢，兩位很快就會知道的。」

  鐵赫閃爍其詞，不肯再說什麼了，令狐楚此時的心思也不在局勢上，他更關注他的商隊和佩切涅格騎兵身上，現在能進城了，找個旅店讓大家都好好休息休息比什麼都強。

  「進城！」

  浩浩蕩蕩的商隊進了小城怛邏斯，尋找客店，龐大的商隊頓時在街道上引起了轟動，此時能有這樣的商隊確實罕見。

  「公子！公子！」

  路邊圍觀的人群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令狐楚急忙四處尋找，很快就看到了一個突厥青年向他的馬靠來。

  「公子！真的是你們啊？你們終於回來了！」

  令狐楚仔細再看，不禁驚呼，「石頭！石鐵信！是你小子嗎？」

  來人正是石鐵信，見令狐楚從馬背上跳下來，激動得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我終於等到你們了，公子！」

  「你怎麼在這裡？出來辦什麼事嗎？」

  「不，公子，是越兒姑娘和周大叔派我專門來迎您的，可把你給盼來了！」

  令狐楚大喜，「什麼？越兒什麼回到撒馬爾罕的？」

  「三個月前，姑娘說你們差不多快回來了，讓我來這裡迎一下你們！公子，請隨我來，我提前聯繫的有客店！」

  令狐楚長長地又出了一口氣，得知越兒平安地回到撒馬爾罕，他的心算是徹底塌實了，而燃眉之急也隨著石鐵信的出現迎刃而解，起碼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商隊在石鐵信的引領下進了一家客店，商隊的人倒是不多，可是一百名佩切涅格騎兵實在很難安置，客店裡也沒有太多的房間容納一百名騎兵和他們兩百匹戰馬，於是在留下十名守衛的士兵後，其餘的騎兵在布魯斯蘭的帶領下又出城去，選擇了一片空地安營下寨。

  將令狐楚和馬龍安頓下，石鐵信就從馬廄里牽出了自己的兩匹馬，「公子，您和馬大哥你們休息一天，我要先趕回去給姑娘和周掌柜他們報個信了！大家都等得心急呢！」

  令狐楚看天色已經不早了，「石頭，你這麼著急嗎？等明天天亮時再出發也不遲啊。」

  「不，公子，這一夜能趕不少路呢！我早點回去把好消息告訴大家，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令狐楚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還是以前那個小石頭，既然這樣，就辛苦你一趟了，在撒馬爾罕等我吧。」

  「是！公子。」

  石鐵信牽著兩匹馬，來到街上翻身上去，一溜煙就不見了。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一些事情呢，這小子就風風火火地跑了，居然比我還著急，」令狐楚頭也沒有回，對身後的馬龍說，馬龍悽然一笑，「是啊，等的人確實比我們自己還要著急。」

  「好吧，那我們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就出發吧，別讓大家等得太著急了。」

  在刺骨的晚風裡，令狐楚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似乎整個怛邏斯小城都籠罩在一片不安中，加上令狐楚白天進城時的遭遇，更加深了他對局勢的好奇。

  怛邏斯是粟特人建立的自由貿易城邦，距離石國又近，向東就是突騎施人的駐地，也是西突厥的大牙帳，阿拉伯人再剽悍，也不能侵襲到這裡啊。距離碎葉川這麼近的商業貿易小城，怎麼會人心惶惶的呢？難不成和大唐之間起了什麼衝突？

  令狐楚走出房門，在院子裡巡視一圈後，一個人站在房檐下看著東方的夜空，又回來了，是不是應該先去一趟碎葉川呢？

  現在總算是回到了西域，不知道郭大人是否還就任安西大都護，也不知道武延秀是否還在碎葉城高就，當年臨行前他還送了自己那麼多東西，這次回來也應該找他去道謝一番了。

  可轉念一想到匆匆返回撒馬爾罕的石鐵信，令狐楚還是決定先帶領商隊回撒馬爾罕，然後專門抽出一段時間來專程到碎葉川和老朋友們相聚，多住些日子，再帶商隊返回大唐。

  怛邏斯的星空格外地亮，遠遠地，一顆流星，又一顆流星飛了過去，消失在了天邊的黑暗中。

  「從這裡到撒馬爾罕，還有多遠的路程啊？」

  西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也很關注行期了。

  「幾天吧，快則三日，慢則五天，就能看到撒馬爾罕的城牆了。我保證，越兒他們會在撒馬爾罕的城門口等著我們呢。」

  西琳點了點頭，臉上布滿了愁雲，令狐楚看出了她有心事，走過來摟著她的肩膀，「怎麼了？有什麼憂慮？」

  西琳幽怨地說，「你要回歸你原來的生活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適應，如果你身邊的人不接納我，該怎麼辦？」

  「你能適應我就行了，不要管其他人，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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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琳又點了點頭，「做刺客時間太長了，不知道還能再做些什麼了。」

  「那就跟著我，再說了，你還這麼年輕，那個長老，叫什麼名字來著，對，皮蘭長老，她作刺客的時間應該更長吧。」

  西琳苦笑了一下，「當然，她在成為一名刺客時，還不認識我的父親呢。」

  「你的父親？我從來沒聽你說起過，皮蘭長老和你父親是什麼關係？」

  「我從來沒見過我父親，皮蘭長老是我的母親。」

  令狐楚的眼睛頓時長了，「你說什麼？」

  「奇怪嗎？你是不是也覺得她不象我的母親啊？我是一個不該出生的生命，我也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按照他們的話說，我是一個沒有名字的人的私生女，我的母親一直就厭惡我，卻被其他人阻止，後來我被培養成了一名刺客，卻是最差的，她很看不上我，認為我最不具備刺客的天賦。」

  西琳悽然一笑，人很失落，令狐楚扶著她，「還好，我一個金幣買到了你，跟我做護衛吧，比作刺客有前途多了，還有很多快樂呢，至少不會有人出賣你，也不會有人追殺你。」

  「我的故事還很多，想聽嗎？」西琳的臉高昂起，看著他，令狐楚認真地點頭，「願意洗耳恭聽！」

  龐大的商隊又急匆匆地上路了，他們在怛邏斯城的美夢剛開始就醒了，帶著尚未散盡的疲憊，商隊向著這次旅行的目標撒馬爾罕城出發了。

  「加快腳步！加快速度！我們爭取三天趕到撒馬爾罕！」

  令狐楚回望怛邏斯東面的碎葉川，和這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他沒有想到的是縱橫不敗的大唐軍，三十八年後就是在這裡有了震動古今的一次失敗。

  怛邏斯，註定要成為大唐之痛。

  在石鐵信回來報信的第四天下午，守侯在撒馬爾罕城牆邊的人們終於看到遠處的煙塵，慢慢地，駿馬，駱駝，騎兵，護衛，都越來越近了。

  周江再次止不住老淚縱橫，順著大路就迎了過去。

  「公子－－－－－－」

  令狐楚和馬龍催馬沖在前面，西琳帶著三個高加索少年緊跟在後面，一百名佩切涅格騎兵護衛著滿載金銀的商隊。

  來到近前，兩個人把馬勒住，同時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直奔周江而來。

  「公子，我可把你們給盼回來了！」

  「周大哥，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看，好好的，」令狐楚和周江擁抱在一起，一邊寬慰他。

  「哥！哥！」越兒也跑了過來，「你們太慢了，我都到了三個多月了。怎麼樣，還是我快吧？」

  「我就知道你快，我們在草原遭遇了幾場暴風雪，根本就走不了，如果不是佩切涅格朋友，說不定我們早就在草原上凍餓而死了呢，哈哈哈哈。」

  「令狐公子，歡迎歸來啊！」

  越兒身後，撒馬爾罕商會會長也來迎接他了，當然這裡面很大成分是越兒的面子，令狐楚趕緊向薩力特行禮，「多謝會長前輩前來迎接，實在是愧不敢當。」

  「別客氣了，都不是外人，」越兒高興的嘴巴都合不攏，然後她就看見了後面剛從馬背上跳下來的西琳和布里奇特等人了，「哎，她們也來了，真是太好了！西琳姐姐，布里奇特！」

  越兒向她們興奮地招手，同時向她們走去，三個小丫頭又碰面了，格外高興。

  這個時候，段英和程二牛、祝小六、王長齊等人也過來和他們見面。

  周江看著浩浩蕩蕩的商隊，想了一想，覺得還是有點不對，於是就問令狐楚，「公子，這商隊都是我們的？」

  「不，一半是子駿的，我們是兄弟倆合夥的買賣！對不，子駿兄？」

  「沒錯，可我要多分一匹馬，誰叫我姓馬呢！」

  眾人開心地大笑起來。

  「公子，進城吧，」段英在一邊引導。

  「好！進城！」

  令狐楚和馬龍站在城門口，看著自己的運輸隊伍進入撒馬爾罕城，又在懷疑是不是在做夢了。

  「進城想做什麼？睡覺？還是喝酒？」

  「先喝酒，再睡覺。」

  兩個人又是一通大笑。

  撒馬爾罕，我們又回來。

  當年的神弓鬼劍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