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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章 那時候,我已經死了

2025-01-13 07:26:04 作者: 蕭兒美蛋

  「司令,」傳令兵匆匆而至,對著三位長官「啪」的一聲敬禮。

  「何事?」賀季山轉過身子,對著他問道。

  「有一位明報的戰地記者,請求採訪您。」傳令兵面色恭謹,縱使戰事已經到了不可逆轉的地步,每一個人的臉上卻依舊是不見絲毫驚慌。

  這一仗打到如今,早已有多位外國記者與本國的戰地記者請求採訪賀季山,卻無一不是被他出口回絕,唯有這一次,男人卻是頷首,道了聲;「請他進來。」

  一旁的何德江與李正平面面相覷,卻不知因著何故,能讓賀季山這一次同意接受明報記者的採訪。

  兩人靜立一旁,只一言不發,未幾,便有一位風塵僕僕,年紀尚輕的記者隨著侍從匆匆趕到遼軍的中軍行轅內,而賀季山已是坐於主位上等候。

  「賀司令,很榮幸能夠採訪您。」明報的記者落座,便是向賀季山看去。

  

  賀季山淡淡頷首,示意這位記者繼續往下說。

  記者問了一些關於如今戰局上的形勢問題,賀季山無不是一一作答,戰壕內十分安靜,除卻賀季山的聲音,便只余記者手中的鋼筆,在紙張上沙沙作響。

  「賀司令,如今江南的浙軍已是攻占了江北,您為何要將兵力全部投在鎮寒關與扶桑人作戰,為何不領兵環衛北平,卻讓浙軍有機可乘?」記者問道。

  「鎮寒關是遼軍的家鄉,與其讓遼軍死在內戰的戰場上,不如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男人聲音沉緩,一字字道。

  「不知賀司令,又是如何看待內戰?」

  「內戰與內耗是中華民族的頑疾,但願不是不治之症。」

  記者沉默片刻,又是問道;「賀司令,中國的抗戰一定會勝利嗎?」

  賀季山說:「一定會!」

  記者又問:「抗戰勝利後,司令您第一件事想做什麼?」

  話音剛落,賀季山卻是淡淡一笑,半晌沒有說話。

  「賀司令?」記者疑惑道。

  「那時候,我已經死了。」男人的聲音終是再次響起,他唇角噙著笑,眉宇間的神色依舊是十分的從容坦然,這一語言畢,不僅連明報的記者,就連站在他身後的何德江與李正平都是臉色一變,卻皆是說不出話來。

  「還有要問的嗎?」賀季山燃起了一支煙,對著一言不發的記者問道。

  那記者聲音沙啞,再次道;「若司令成仁,不知司令心裡,最放不下的是什麼?」

  「最放不下的,是我的妻兒。」賀季山抽了一口煙,沉聲道;「尤其是我的兒子,從他出生至今,我還沒看過他。」

  男人說著,自嘲一笑,那一笑,終是變為無盡的悵然。

  記者神情震動,隔了許久都是說不出話來,待採訪結束後,又是道;「賀司令,不知您可否方便親手題詞,為遼軍,或為全國的百姓,留下您想說的話。」

  賀季山思索片刻,便是對著身後吩咐道;「拿紙筆來。」

  何副官雙手將紙筆送來,賀季山擰開鋼筆,在潔白的紙張上沙沙寫了幾行字,待交給明報記者時,那記者低眸一瞧,還不等看見上面的內容,便是先喝了聲彩。

  賀季山字跡剛勁灑脫,俊秀飄逸,一筆一划,無不是力透紙背,在如此生死存亡的時刻,但見其筆力亦無絲毫慌亂,甚至不帶一絲怨憤,只余滿紙從容,甚至讓人感覺不是與敵軍激戰,無路可退,而是捨身成仁,慷慨赴死。

  細細看下去,只見那紙上只寫了幾句話--------

  「十萬扶桑軍向遼軍猛撲,今日戰況更惡化,彈盡援絕,水糧俱無。我遼軍決至最後一彈成仁,上報國家和領袖,下答人民和部屬。為國家民族爭生存,兵凶戰危,生死難卜。季山在此敬奉所有遼軍親屬,家人當認其已死,絕勿以其尚生。予戰死,堂上雙親,請兄奉養,希善待之,膝下諸子,望兄撫教,希善撫之,余妻守嫁,聽其自然。」

  好一句予戰死,堂上雙親,請兄奉養,膝下諸子,望兄撫教,余妻守嫁,聽其自然。

  字字擲地有聲。

  明報記者只覺得自己的眼眶一熱,他將那張紙小心翼翼的收起,望著眼前凜然生威的將軍,卻又是從心底問出了一句話來;「司令,難道就沒有話,要和您的夫人和孩子交代嗎?」

  賀季山聞言,心底便是一慟,他本已是將鋼筆合上,此時卻是一語不發的重新將鋼筆的蓋子擰開,又是寫下了一段話來,道;「這是賀某的遺言,待賀某的靈柩運回北平時,勞你交給我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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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報記者雙手接過那一張薄薄的紙,卻覺得重逾千斤,竟是讓他的手都是抑制不住的顫抖,他將其收好,收拾好東西站起身子,對著賀季山深深鞠了一躬。

  賀季山只是站起身子,面上依舊是極其淡然的神色,只對著他回了一個軍禮。

  而一直到明報的記者踏上了回京的列車,方才將賀季山交給自己的那張遺言打開,就見上面簡單了寫了幾句話,內容如下--------

  「小影愛妻:見字如面,今以此書與你永別矣!我寫這封信時,還是人世間一個人,當你看這封信時,我卻已經成為陰間一鬼了。我寫這封信,委實心痛如絞,不能夠寫完信就想放下筆,可又怕你不了解我的苦衷,說我狠心拋棄你與孩子去死,我這一生,所愛者唯有你,我自從結識你以來,雖做過諸多錯事,心裡卻只有一願,便是與你共結白首,然而扶桑猙獰,山河凋零如此,我身為軍人,肩上所負重擔,實在無法與你相守。每念及此,無不悔甚愧甚。

  想南已經五歲了,轉眼之間就要長大成人,她自幼便是像極了你,因此之故,我向來對她寵溺有餘,而管教不足,願你往後好好撫育她長大。兒子已經一周有餘,我卻終是無緣見他一面,每念及此,無不痛極,待他長大,你教育他不要忘記父親的志向,勿忘國恥,以振作中華,驅除列強為己任。你們以後的生活我都已安排好,只願你不要太過悲傷,我素來不信鬼神,現在卻又希望它真有。只願我死了,我的靈魂還能依依不捨地陪伴著你,我在九泉之下遠遠地聽到你的哭聲,應當也用哭聲相應和。

  我一直不曾把我真正的想法告訴你,從未告知你我已做了為國捐軀的準備,這是我的不對的地方,可是告訴你,又怕你與我共同赴死,你還年輕,膝下兒女年幼,我又怎能忍心。

  男兒欲報國恩重,死在沙場是善終,我身為軍人,為國犧牲,死一百次也不推辭,可是讓你為我流淚,卻的確是我無法忍受的。小影,我愛你到了極點,所以替你打算的事情只怕不周全,只願你帶著孩子,往後安穩度日,若早知今日,寧願當初沒有娶你,想起日後你所承受的苦楚,只覺心如刀絞,再也無法繼續寫下去。

  季山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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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前。

  沈疏影將行李一件件的整理好,母子兩並未帶多少東西,只不過是些隨身衣物,聽得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沈疏影回過頭來,就見陸依依牽著囡囡的小手走了過來。

  「夫人,您真的要帶著孩子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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