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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章 他們又能和誰團聚?

2025-01-13 07:26:03 作者: 蕭兒美蛋

  三月底,江南的浙軍揮師北上,自臨水進攻江北,趁著賀季山將全部兵力投在鎮寒關與扶桑人拼命的空當,勢如破竹,一路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輕而易舉的攻占了沿江諸省,自此,江北二十三省的大好河山,終究是落入了劉振坤的手中。

  而這江南與江北,兩大軍閥多年以來的戰亂不休,到此終是畫上一個句號。

  消息傳來時,賀季山仍是在前線指揮作戰,聞得浙軍一舉攻下了熱河與津唐,現已經進逼北平,怕是城破之日,指日可待。他依舊是面無表情,只將心思仍是放在如今日益艱險的戰局上面。

  「司令,咱們在這裡苦守鎮寒關,和扶桑人拼命,卻平白給了劉振坤做嫁衣,我這心裡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九團團長李大勇抹了把臉上的炮灰,恨聲道。

  賀季山依舊是未置可否,舉起手中的望遠鏡向著前方的敵軍望去,只見敵方的陣地密密麻麻,扶桑人這一次動用了空兵連,坦克連,炮兵連,一炮打過來,便是轟隆一聲巨響,天地都為之一震。

  而遼軍內的補給卻是遠遠不夠,無論是飛機還是坦克,亦或是炮彈上都無法與扶桑相比,敵我力量的巨大懸殊,己方武器上的落後,早已決定了這一場戰爭的結局。而賀季山此時所做的,不過是在死守鎮寒關,能多拖一日,便是一日,為關東三省的百姓爭取逃亡時間,回天雖無力,將軍不肯降。

  「司令,若您此時下令,領兵環衛北平,咱們遼軍尚有一線生機,若等劉振坤攻下北平,那便等於是浙軍一統了全國的軍閥,咱們日後,可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一旁的李正平也是神情凝重的看著賀季山,戰壕里的人,皆是等著他下令。

  賀季山這才放下瞭望遠鏡,轉過身子向他們看去,他那一雙黑眸迥深,一一與諸人對視著,與他目光相接的人,無不是心神一震。

  「從關外撤兵,環衛北平,便等於是將東三省拱手送入敵手,沒了鎮寒關這一道屏障,扶桑人必定是步步緊逼,到時候,你們以為北平城還能守得住?」他終是開了口,低沉的嗓音沉寂而沙啞。

  「可是司令,難道咱們真要將全部的兵力都投在這裡,由著劉振坤那廝落井下石?」不忿的聲音響起,落在賀季山耳里,只讓他沉默了半晌,方才道;「如今大敵當前,這個國家再也經不起任何內戰,現在,你們都各就各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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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並無絲毫的凌厲,卻蘊含著濃濃的威勢,令人再也不敢多言,只將全部精力復又投入到如火如荼的戰場上。

  其實這樣的道理,即使賀季山不說,他們也是懂得。若如今領兵回到北平,遼軍一旦與浙軍開戰,便是等於給了扶桑人最好的機會,甚至可以讓他們不動一兵一卒,便可以輕而易舉的侵占中國的大好河山。

  與其讓手下的士兵去和浙軍拼命,死在內戰的戰場上,讓扶桑人坐收漁翁之利,不如死守鎮寒關,與侵略者決一死戰。

  賀季山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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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四月,鎮寒關的天氣依然是十分的寒冷,這一日竟是飄起了小雪,鎮寒關地處關外苦寒之地,四月下雪之事古來有之,當地人只管將其稱之為桃花雪。

  扶桑軍剛進行過一場轟炸,眼見著遼軍的陣地上屍橫遍野,滿目蒼夷。

  晚間,指揮所里的燈光依舊亮著,每一個人的臉上皆是十分沉重的神色,他們一言不發,只靜靜的坐在那裡,望著坐在主位上的男子。

  賀季山將手中的菸捲掐滅,軍帽下的容顏即使充斥著濃濃的疲憊,依然是英挺如昔,透著果決與堅毅。

  一直到了深夜,開了整整幾個小時的軍事會議方才結束,遼軍的高級將領們皆是走了出去,只留下賀季山一人,仍然是坐在那裡,雙目筆直的盯著那戰略地圖,半天都沒有動一下身子。

  「司令。」侍從官端著饅頭與清粥走了進來,「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您現在多少吃點。」

  賀季山卻是沒有絲毫胃口,他搖了搖頭,緩緩站起身子,道了句;「走吧,隨我出去看看。」

  侍從官恭聲稱是,與他一道走出了指揮所,陣地上,士兵們皆是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雖然夜已深,卻並無人入睡,不時有傷兵的呻吟聲傳來,在這靜謐的夜裡,更是顯得無限的淒涼。

  賀季山一路走下去,這些日子裡,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手下的士兵一日日的減少,眼見著防禦圈一日日的縮小,眼見著每日都有大批的東三省百姓背井離鄉,逃亡關內,眼見著鎮寒關周圍上百里處都是沒了人煙,唯有他們這一支自關外而出的軍隊,重新回到了故里,與敵人浴血奮戰。

  他的臉上依舊滿是堅毅,不時有士兵見到他,起身對著他敬禮,他一一頷首,直到走到一處時,卻聽得一道哭聲響起在陣地上方。

  方才趕來的李正平,正跟在賀季山的身後,此時聞到這抹哭聲臉色頓時變了,三兩步便是上前,去將那一個哭泣的士兵從人堆里抓了出來。

  陣地上,最是忌諱哭聲,一旦悲傷的情緒蔓延,對軍心便是天大的動搖。

  「當兵的流血流汗不流淚,你哭什麼哭?」李正平聲音洪亮,一手攥著士兵的衣襟,厲聲喝道。

  借著月光,就見那士兵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已是一臉的淚水,被李正平攥住衣襟,卻也不見懼色,只道;「報告長官,屬下不是怕死,屬下只是惦念家中的妻兒,我兒子都快一歲了,我還沒有機會回家去看他一眼,我是怕,怕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見他了」

  話沒說完,年輕的士兵悲泣不止。

  他這一聲剛說完,李正平卻是神情一窒,顯然也是想起了家中的妻兒老小,一時間只覺得無限酸楚,那接下來想要訓斥的話語,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他鬆開了自己的手,就見賀季山已是走上前來。

  「司令」李正平開口,不知賀季山會如何處置這位觸犯軍律的士兵。

  男人的身形在月下只顯得分外的高大挺拔,他一言不發,只無聲的按了按那個士兵的肩頭,而後,默不出聲的走了過去。

  李正平看著他的背影,心頭卻是一嘆,想起賀季山的兒子如今也是剛好周歲,卻遠在法國,自出生至今,父子兩連一面之緣都沒有,與方才那個士兵又是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作為士兵,胸中苦悶悲哀時,尚可以哭泣派遣,而作為一軍之主的賀季山,卻連哭一場的權利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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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劉振坤正式攻破了北平城,江北的天下從此改旗易主,盡數落入劉家之手,而北平的賀氏官邸,更是被劉振坤下令轟炸,幾十米的雕廊畫棟眨眼間被夷為平地,殘垣斷壁,往日的繁華,盡數無影無蹤。

  消息傳出,舉國譁然,內閣名存實亡,舉國上下,已再無能與浙軍抗衡的勢力。

  而劉振坤此舉,為的便是一雪前恥,賀季山仍是領軍在前線抗戰,聽得北平官邸已被劉振坤下令轟炸的消息,他的面容依舊沉靜如水,似是除了眼前的戰局,別的一切都不曾走心。

  這一場戰爭仍在繼續。

  「如今的遼軍已經成了一幅空架子,有的團只剩下了幾十個人,工兵連,炮兵連,特務連,搜索連,防毒連,都是全軍覆沒,剩下的那幾個人也全是充作步兵上了火線,這樣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咱們就再也支撐不住了。」

  是夜,遼軍最高參謀長立於一旁,對著賀季山言道。他的話音剛落,其餘諸人的臉色也是一變,俱是向著賀季山看去。

  男人的面容隱在陰影里,見所有人都是看向了自己,遂是道;「你們不必這樣看我,三日後,就是咱們和扶桑人的最後一戰,我不和你們轉彎抹角,這一仗,我們都會死,你們若有什麼需要和家裡人交代的事情,只管寫下來,讓人送回去。」

  他的聲音平靜而淡然,眸心卻是透出一抹子殺氣,那是視死如歸,坦然面對生死的人才會有這般凜然而內斂的殺氣。

  眾人皆是沉默不語,最終,不知是誰最先站起身子,對著賀季山啪的一個立正,敬了一個恭敬而標準的軍禮。

  繼而,眾人皆是紛紛站起身子,腳跟相扣,對著賀季山一道行禮,賀季山也是從椅子上起身,神色如常的對著諸人回了一個軍禮,沒有一個人說話,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們也實在不需要廢話,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蘊含在他們這一身的軍裝下,蘊含在彼此堅毅的視線中,蘊含在這沉默而內斂的軍禮里。

  周圍安靜了下來,唯有何德江與李正平兩人卻並未隨著眾人一道離開,而是留了下來。這兩人向來是賀季山的心腹,就見李正平緩步走到賀季山身旁,隔了半晌,方才開口;「司令。您實在沒有必要留下來赴死,若您相信我,就把這裡的一切交給我,您去法國,與夫人團聚吧。」

  一旁的何德江也是言道;「司令,屬下斗膽,也是勸您一句,您領兵突圍吧。」

  賀季山不聲不響,臉上的神情依舊是淡淡的,他抽完了一支煙,將菸頭在菸灰缸里掐滅,自己則是起身走到了窗前,透過行轅內的窗戶,就見外間的陣地上滿是負傷的士兵,他們一個個面色憔悴,衣衫襤褸,軍裝上血跡斑斑。

  他看了片刻,唇角卻是勾勒出一抹極淡的笑意,聲音低啞而暗沉;「我去和老婆孩子團聚,但他們,他們又能和誰團聚?」

  「司令」何德江一怔,還欲再說,就見賀季山一個手勢,讓他將接下來的話語盡數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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