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白色閃電

  1981年4月24日

  賓夕法尼亞州費城，光譜球館

  兩天之後，東部決賽迎來第三輪的較量。

  比賽開始前，受人愛戴的76人主場播音員戴夫·津科夫（Dave Zinkoff）告訴球迷：「今晚之前，波士頓人已經在光譜連輸11場。」

  路易變得沉默。

  就像奧爾巴赫說的那樣，他要等。

  等菲奇來找他，如果輸掉這場，或許菲奇就來了。如果贏了，菲奇很有可能將他的理念堅持到底。

  路易不想在未知中浪費時間，他要讓自己的等待變得有意義。

  因此，他決定在比賽里記錄76人的每一次進攻。

  尤其是那幾個核心球員的出手選擇和位置，以及他們本場比賽每一次進攻所採取的方式。

  

  菲奇在媒體面前羞辱馬克斯韋爾的行為讓他失去了球員的尊敬，但也正是這種被自家教練辱罵所帶來的負擔，讓凱爾特人對待比賽嚴肅到像是上戰場的士兵。

  一場龍爭虎鬥隨之展開。

  第一節，27比31，76人領先4分。

  今晚很不妙，J博士在凱爾特人的口袋陣之外找到了投籃的手感。

  歐文的崛起，給76人帶來了不一樣的東西。

  道金斯和考德威爾·瓊斯加緊了與桑普森的對抗。

  終於，這位備受期待的超級新星打出了極其不入流的一戰。

  上半場8投全失，被菲奇棄用。

  菲奇棄用桑普森的後果，便是凱爾特人無法再擁有紮實的口袋陣，狀態正佳的費城人攻城拔寨，就要將凱爾特人的口袋連根拔起。

  又是第三節，一個關鍵性的節點。

  J博士和安德魯·托尼，他們一個在側翼，一個在高位正面，同時向凱爾特人發難。

  鮑比·瓊斯像蜘蛛人般襲擾伯德，桑普森被扔到場下，蘭比爾？阿奇博爾德？馬克斯韋爾？他們都不足以在這種時刻站出來挽救比賽。

  馬克斯韋爾想要成為英雄，他主動找博士單挑，但失敗了。

  他盡力擴到外圍防守76人的投籃，也失敗了。

  路易看到了他的努力。

  35比20

  就這一波，76人打死了凱爾特人。

  第四節很焦灼，但那不過是76人主場播音員口中的垂死掙扎。

  當馬克斯韋爾為了爭奪一個無關勝負的籃板球而重重地摔到地板上，但沒有一個人去攙扶他的時候，比賽已經結束。

  114比100

  76人以14分的優勢，再次戰勝凱爾特人。

  2比1在系列賽里取得領先。

  並且，這是凱爾特人在光譜球館的第十二連敗。

  這下子，輪到76人擁有主場優勢了，壓力完全落到了凱爾特人的身上。

  76人主帥康寧漢姆對《費城調查者報》說：「如果波士頓人不能贏下後天的比賽，我想他們會有大麻煩。」

  「為什麼？」記者憨憨地問。

  「天啊！難道他們指望在1比3落後的情況下連贏我們三場嗎？」康寧漢姆有點抓狂地說。

  他是有點開玩笑的意思，而且，3比1領先對手，然後被連贏三場翻盤的故事，有點戳中了這位昔日的全美校園女孩的夢中情人的不堪往事。

  另一邊，比爾·菲奇拒絕了媒體的採訪。

  這下子，他不只是疏遠了自己與球員的關係，更和媒體斷絕了往來。

  媒體只能認定他輸急眼了。

  路易看他滿臉怒容地奔向更衣室，就知道有人要遭重了。

  他必須跟上去，在菲奇的怒吼聲摧毀所有人的意志之後，好聲安撫。這也是助理教練應該做的事。

  「你們這幫雜碎！你們打出了一場噁心的比賽！」

  他的炮火尤其集中到了桑普森的身上，他才不管這個新人是不是未來的凱爾特人的門面球員。

  「拉爾夫，你他媽以為你還在學校里？你軟得像是一坨屎！」

  接著，他又將怒火對準馬克斯韋爾，他和桑普森一樣發揮不佳。

  「塞德里克，你不只是一條懶狗，更是一條笨狗！而且我嚴重懷疑你的性別，你他媽根本就沒有男子氣概，你像一隻愚蠢的發情的母狗趴在場上任由安德魯·托尼強監你%￥#%」

  不堪入耳的話語一句接著一句從他的嘴裡飛出來。

  他的狂怒持續了近10分鐘。

  最後，菲奇摔門而去。

  路易本來是想安慰他們幾句，可是他低估了菲奇盛怒下的祖安程度，也高估了自己的語言組織能力。

  這座房間裡被負能量堆滿。

  無論說什麼，都無法撫平傷口。

  「都回酒店去吧。」路易說。他無法說太多，「你們還有比賽要打，系列賽也還未結束。」

  伯德無聲地離開，桑普森也快速消失，其他人一一走了，只有馬克斯韋爾沒有動。

  「現在，你可以盡情地嘲笑我。」馬克斯韋爾面如死灰，「你知道我無法反駁。」

  傷口撒鹽痛打落水狗以讓全隊最討厭自己的球員直接崩潰的事，路易當然願意干。但他不想這麼做，因為誰也不知道把馬克斯韋爾逼瘋之後他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不打算那麼做。」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對你迄今為止的表現很是欣賞。」

  路易坐了下來，在馬克斯韋爾的身邊，細數他今晚的亮眼時刻，「我看見你在博士爆發之後主動要球和他對決，你成功了；我看見你渴望防住鮑比·瓊斯的投籃，但他今晚太准；我還看見你想要在拉里被凍結之後站出來拯救球隊，你失敗了，但勇氣可嘉；你知道我還看見了什麼嗎？」

  馬克斯韋爾竟不知他有那麼多值得誇耀的點。

  他看著路易，心裡忍不住問是什麼，但嘴上沒說。

  「我最欣賞你的時刻，是你在明知取勝無望的時候，和達里爾·道金斯沖搶籃板的時候從80公分高的位置摔倒在地。」路易戲謔地笑道，「如果你是一隻母狗，那你應該是我見過的最彪悍的母狗。你沒有什麼可為自己感到羞恥的，我今晚看見了最好的塞德里克·馬克斯韋爾。」

  這真是諷刺。

  馬克斯韋爾萬萬沒想到，他最心灰意冷的時候，鼓勵他的人會是路易。

  他最討厭的人，最希望從球隊裡踢走的人。

  「你剛才摔得很重，現在去找阿尼（隊醫），讓他幫你檢查一下，如果有問題，就去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

  說罷，路易也走了。

  他雖然不太喜歡馬克斯韋爾平日裡那吊兒郎當的態度，經過今年季後賽的打磨，以及菲奇那足夠讓他在餘生中永遠銘記的「祖安毒雞湯」的洗禮下，他相信這個人會有所變化。

  馬克斯韋爾是隊內資格最老的球員，哈夫利切克時代唯一的代表。平日裡，他是個和藹的，喜歡開玩笑的的傢伙，隊友大都愛戴他，要不然菲奇之前也不會賞識他。

  他沒有等到自己成為球隊核心的那一天，從球隊選中伯德之後，他就活在對方的羽翼之下，這讓他的心態產生變化，任誰看見穩穩的核心之位被另一個人搶走，都不可能毫無反應。

  之後的兩年，他競爭不過伯德，便將心中的鬱悶發泄到訓練場和球場上，他成了個刻薄的垃圾話大師，並且養成了懶散的防守習慣。

  然後，就是現在了。

  凱爾特人和76人的系列賽，如果拼到最後，肯定是一輪比拼天賦、身體、耐力、信念的究極對決。

  為了戰勝這個怪物，他們需要馬克斯韋爾的復甦。

  兩天之後，他們回到了光譜。

  周五晚上的人群聞到了血腥味。在賽前的熱烈歡呼中，爵士大師格羅弗·華盛頓（Grover Washington）用薩克斯管吹奏美國國歌，把觀眾們帶入了狂熱的狀態。

  在沒有更多變數的情況下，凱爾特人把他們的體系運轉到極致，和76人持平了整個上半場。

  第三節，安德魯·托尼握著滴血的屠刀，再次成為破局者，單節6中4的中投讓凱爾特人的防守變得顧此失彼。而且，托尼的進球全都是弧頂的一對一持球攻，這嚴重動搖了凱爾特人的防守信心。

  原本持平的上半場，在托尼的爆發之後，76人領先17分進入第四節。

  伯德怒吼一聲，踢翻了板凳，大叫道：「我他媽才不想這麼輸球！」

  接著，凱爾特人在第四節追到1分差距。

  76人的超級第六人鮑比·瓊斯成為了主宰關鍵時刻的球員。

  桑普森投丟一記中投，瓊斯拿下籃板，長傳J博士。

  J博士的快攻被馬克斯韋爾干擾不中，道金斯補籃同樣失手，如果伯德有足夠快的彈速，他能夠拿下這個籃板，但他沒有。於是，白瓊斯從身後飛起，抓住籃板球完成補籃。

  「白色閃電將波士頓人逼上了絕路，76人勝券在握！」

  之後，白瓊斯又一次閃出，搶斷凱爾特人的發球，終結掉比賽懸念。

  107比105，3比1，距離76人再次晉級總決賽，只差一場比賽。

  不知為何，路易沒有從球員的臉上看到絕望。硬要說有其他的情緒，那也是不甘。

  他們充滿了不甘。

  這是一場可以贏的比賽，只是差了一點點。

  他們剛要退場，突然，76人的播音員津科夫通過廣播系統告知現場的全體球迷：「總決賽的門票將在10分鐘後起售。」

  這一舉動，就像踩到狗的尾巴，不到半秒鐘，凱爾特人全隊怒火萬丈。

  「淦他媽的賓州佬，走著瞧！」

  馬克斯韋爾暴怒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