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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6章 季弘

2025-01-14 18:28:18 作者: 不老的考拉

  「我當然知道瞞不過陛下!」宗茂斟滿自己的空杯子,清澈的竹葉青在綠色的杯子裡如一汪春江水,「可是……,陛下讓我當丞相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季弘呆住了,原來宗茂什麼都明白。

  宗茂伸出手指,擼起衣袖看,手背抹去嘴角的殘酒,雖然當上丞相,在熟識的人面前,他就像村頭潑皮那般粗俗。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則完全不同,他會像炙熱的太陽,威壓的別人不敢抬頭看他。

  「你們都想偏了,我是大周的丞相啊!如果我像馬士英那樣與文臣士子同流合污,像柳隨風那般企圖用無數條堅韌的蛛絲來穩固自己地的權力,我怎能當上這個丞相?」

  他的胸口熱起來,季弘在草原是被大家嘲笑的「紅馬」,喝酒雖然臉紅,但可以千杯不醉。但他的酒量很平常,幾杯竹葉青下肚,身體便從裡面向外面散播熱量。

  「你都知道啊?」季弘發現自己有點像傻子。

  「來,」宗茂端上酒樽,「就憑你過來找我說此事,我們這輩子都是兄弟。」

  

  季弘一飲而盡。

  宗茂一如當年,十幾歲初出茅廬便可以在北京城大展身手,眼裡容不下沙子,大膽揭露耿光貪墨銀子。無論到了哪裡,他都是最耀眼的明星。

  有些本事是天生的,季弘這一輩子也就閃耀過那麼一次。他弱弱的勸道:「陛下大度,但相國也要適可而止,兵者,兇器矣,何況是對漢人。」說話的聲音自己聽上去都有些底氣不足。

  「這個你就不懂了,」宗茂端起酒壺手臂伸長,跨過整個桌面給季弘斟滿酒,「國無信不立,與信義比,莫說殺幾百個人,就是成千上萬的人攔在我面前,也照殺不誤。」

  「朝廷拍賣礦山,出錢的人不能開採,多少人看著呢?太平府的事情不解決,大周別處的礦山再也賣不出去。無非是本地鄉紳想從中撈好處,你以為老實巴交的百姓有這個膽子。有些人什麼地方都想插一手,在山邊蓋一間草廬就以為那山歸他們所有。」

  「商稅是朝廷法紀,今日蘇州抗稅,明日湖州抗稅,如容忍一處,戶部哪裡還有銀子給樞密院整軍。」

  「庸俗之徒都只知道退縮,不願犯士林眾怒,」宗茂拍案高呼:「燕雀豈知鵰鶚志。」

  季弘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顫,半杯竹葉青灑在桌面,他見宗茂沒有留意,悄然把酒杯放在唇邊飲盡殘酒,掩飾過去。

  他近年在夫人的督促下讀了許多書,如果他沒記錯,這句話出自《史記。陳涉列傳》。陳涉說完這句話後不久造了大秦帝國的反,宗茂怎能說這樣的話。

  他輕笑掩飾心中不安,道:「相國,我就是瞎操心。」

  宗茂大笑,道:「多笑笑就對了,別整天板著臉,你常來我府中走走,我再忙也能找出功夫陪你喝幾杯。」

  他偏著頭問:「你日子過得窘迫嗎?錦衣衛統領也是三品武職,為何常穿布衣?」

  季弘道:「我本就是布衣,若不是陛下搭救,我只是草原上的野人,連布衣也算不上。」

  「你啊……」宗茂很是無語,「如今我們已經追隨陛下打下了大大的疆土,未來還有更強大的王朝,老是想著從前的苦日子做什麼。」

  宗茂表情和言談舉止,讓季弘又找回了才來來相國府的擔心。

  他生出與柳隨風一模一樣的想法。陛下即使再寬厚,大權在握的宗茂正在無可阻擋的奔向深淵。只有一個人可以攔住他,可陛下正在掃清他前途的障礙。

  「你說人也是奇怪,最看不透的就是自己。」季弘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左手拿起酒壺,「來,今日我就好好陪相國喝幾杯。」

  今日過去,直到十年之後,他再沒來相國府上找宗茂喝過酒。他是皇帝的忠犬,與外臣交往是大忌,何況,他已經習慣了在幽靜的環境中生活,只需聽皇帝一人之令。他與宗茂是兄弟,但他更是大周的臣子。

  一頓酒喝了許久,季弘的臉像豬肝,宗茂站起來身子已經有些晃。

  掌燈時分,季弘與永瑩告辭離去。

  綠瑩猶然不舍,拉住姐姐的手道:「姐姐好久不來見我,入京半年才到我府上走一遭,難道相國府就這麼難找嗎?」

  「哪裡,」永瑩溫暖的掌心覆蓋在妹妹的手背,「日後我會常來的。」

  侍衛駕著馬車候在相國府門口,宗茂極為難得送客到大門外。

  街道上積雪都被清掃乾淨,馬車專挑幽靜的街道行走,蹄聲「噠噠」作響。車內,永瑩依偎在季弘僅有的臂膀中,說:「老爺,我覺得妹妹變了。」

  「變了嗎?」季弘在黑暗中嘿嘿笑,「她哪裡變了?她一直都是那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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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日我送我珠寶,我沒有收,她很不高興。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大的珠子,有雞蛋那麼大,在燈光閃閃發亮,」永瑩故意嘖嘖讚嘆,她抱緊季弘健壯的腰身,幽幽嗔怪道:「你從來沒給我買過那麼寶貝的東西。」

  季弘嘴角浮起笑意,道:「她是相國夫人,你只是三品錦衣衛統領的夫人。」

  「那又怎麼樣,」永瑩把季弘的腰報的更緊了,「要那麼大的珠子有什麼用,還不是裝在盒子裡,藏在密室中。」

  她突然翹起腦袋,看著季弘近在咫尺又模糊不清的臉,說:「哎,你知道嗎?宗相國到了北京城又納了兩房妾。」她扳著手指算,「那他現在就已經有五房妾了,不過那幾人在我妹妹面前說話頭也不敢抬。」

  季弘笑道:「我說吧,她何曾變過?」

  永瑩驚訝:「她以前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嗎?」季弘想起當年他還是個斷臂少年,綠瑩像只老母雞護住姐姐,千方百計阻住姐姐嫁給他這個殘廢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肚子抽搐著大笑。

  「哈哈哈……」

  「你笑什麼?」

  ……

  兩個人不知閒聊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侍衛的聲音:「大人,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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