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鬼

2025-01-10 06:36:15 作者: 東籬夜

  寧馨宮中,寧素斜倚在金絲楠木做的軟椅上,椅邊的檀木小几擺著幾樣精緻的蜜餞點心。

  然而,她向來喜歡檸檬做的蜜餞,酸甜酸甜的,然後,她現在沒有心情吃。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動著,思索著方才的一切,思索著這個迷局。

  阿丑回來了,就立在她的身邊。

  她已經聽說了慈安宮中的事情,驚出了一身冷汗。

  看到阿丑過來,寧素回過神來,對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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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主你是怎麼逃過那惡人的?」阿丑問。

  「你別忘了,」寧素瞥了她一眼,「我的手裡有銀針。當時我的頭也暈,但是我用銀針扎了自己,控制了毒素入腦,所以還算清醒。那人過來的時候,以為我身體不能動彈,絲毫沒有防備,我就趁他靠近的時候,一針扎中了他的要穴,讓他身體癱軟,然後將他綁了起來。」

  阿丑拍著胸,嘆道:「幸虧幸虧,否則,真要糟糕了!她們用的到底是什麼毒?」

  寧素伸出兩根手指,道:「是兩種毒,一種抹在茶杯上,可以讓人身體麻痹。另一種,是蘭花的香氣,讓人眩暈,兩種加在一起,無往不利。」

  阿丑倒抽了一口冷氣:「好狠毒的心啊!若是小主沒有高超的醫術,怕是……後果不堪設想!」

  寧素心中亦是後怕,這次是有驚無險,要是有個萬一,自己此時已經是萬劫不復了,即便皇帝再寵愛也逃不過被人踐踏的結局。

  最毒婦人心!想到這裡,她的眼中掠過一絲冰冷之色,道:「不經過此事,我倒是還不知道,在這寧馨宮中,竟還有個內鬼。」

  「內鬼?誰?」阿丑大驚。

  「將碧荷拿過來,關了宮門,本宮今日要好好的審一審她!」

  碧荷被帶了進來,她似乎有所預感,當看到阿丑將殿門關上的時候,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跪下!」阿丑斥道。

  碧荷抬頭看阿丑,茫然的睜著一雙大眼睛,卻又不服氣的說:「你也是奴才,有什麼資格叫我跪下?」

  寧素見她露出本性,厲害起來,緩緩問道:「那本宮有沒有資格呢?」

  碧荷一聽,無奈跪在地上,咬著牙委屈的說:「碧荷盡心盡力服侍小主,不知道是哪裡沒有做好,惹得小主惱了,還請小主明示。」

  寧素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一個長相清秀的丫頭,眼珠子卻轉動著不該有的狡猾,她怎麼先就沒看出來呢?

  「知道本宮對香雪蘭過敏的,沒有幾個人,碧荷,你說,你也知道對不對?」

  碧荷惶惑的抬頭:「知道便是知道,但是不獨奴婢一個人知道啊,玉蘭不是也知道嗎?」

  寧素微笑:「沒錯,她的確知道。但是那天你隨太后的宮女去取茶杯,茶杯取來,杯子上沒有毒,怎麼解釋?」

  碧荷強作鎮定:「奴婢跟去了,就是取了杯子而已,哪裡知道什麼。小主說那杯子有毒沒毒的,奴婢哪裡知道這些。」

  「可是,它原來是有毒的,而且是夾竹桃汁液的毒。到手的,還是那個杯子,但是杯子上的毒已經被人清理乾淨了。本宮從前是哪裡的,你莫非不知道?」寧素是御藥局出身,而又曾隨父親學醫,精通各種藥材,夾竹桃的香氣她如何聞不出來?

  碧荷的身子微微顫抖:「奴婢不知,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那麼,」寧素坐了起來,「有人看見你前日去了御藥局,是怎麼回事?」

  碧荷慌亂起來:「那是……奴婢得了風寒,所以……」

  「放屁!」阿丑惱道:「你哪裡得過風寒。那日我親自跟蹤你去的,你去見御藥局的玉嬈,還同她嘀嘀咕咕的說了些什麼。」

  碧荷驀然記起來,瞪大了眼睛指著阿丑:「你跟蹤我?難怪那天我老是覺得後面有個黑影子,原來是你!」

  「少囉嗦,你同玉嬈到底說了些什麼?!」阿丑質問。

  「這個……這個……我同玉嬈是同族姐妹,相互講話又有什麼不對?你不要冤枉我。」

  「只是,你在說謊。」寧素站了起來,嘆息道,「可惜了,本來本宮可以放過你,沒想到你竟然撒謊。」

  碧荷大驚:「小主,天地良心,奴婢哪裡撒謊了?」

  寧素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如我之前所說,我說你知道我對香雪蘭過敏的症狀,你說玉蘭也知道。或許,因為你認為你和玉蘭是我貼身的侍女,所以理所當然的知道我對什麼東西過敏。但是,事實上,寧馨宮中從來沒有擺放過香雪蘭,你和玉蘭又如何能知道我對香雪蘭過敏?」

  碧荷一聽,臉色頓時煞白。她是知道寧素對香雪蘭過敏的,但是又不能說自己是怎麼知道的,方才寧素一說她知道,她便也拉上玉蘭,她們兩個是貼身侍女自然是對她的習慣應該知道的。

  寧素繼續說:「這個宮裡,知道本宮對香雪蘭過敏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玉嬈。而你,同玉嬈是族裡的姐妹。她對於本宮怨恨在心,而你則被太后的人收買,所以你去問了她,她便告訴了你本宮的弱點,而你則告訴了太后。那日你去查看杯盞,你親自擦去了杯子上的夾竹桃汁液。是也不是?」

  夾竹桃正是可以麻痹身體的毒藥,但只是微毒,很難被檢測出來。

  「小主……」

  「夾竹桃濃縮的汁液香氣濃郁,本宮天生鼻子極為靈敏,你身上的氣息,你莫非以為本宮聞不出來嗎?」

  碧荷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她到底年紀不大,一聽寧素說的這樣清楚,沒了血色的嘴唇哆嗦起來,竟不知如何回答。

  阿丑恨恨罵道:「吃裡爬外的東西,小主對你這樣好,你就是這樣回報小主的嗎?!」

  「小主……」碧荷如喪考妣,「小主饒命,饒命啊!是奴婢貪心,奴婢這就把那東西還回來。」

  說罷,她從懷裡取出一枚夜明珠,通體晶瑩剔透,足足有鴿子蛋那麼大。這樣的寶物,也只有太后宮中拿的出來。

  寧素蹙眉看著這寶物,果然價值連城。當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太后為了對付她真是下血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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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丑看著寧素:「怎麼處置她?還有那個玉嬈?小主放過了玉嬈,沒想到她竟然又反咬了一口,真是可恨!」

  寧素看了一眼碧荷,吩咐:「阿丑,你把碧荷關進慎刑司,讓她寫了供狀以後先關押起來,我後面自有用處。至於玉嬈,交給小貴子去辦吧!」該如何就如何,如今她也不打算姑息她了。

  做完這一切,寧素一個人靜靜到了御藥局後面的蘭花園,走在曾經經常散步的地方。

  夏天,蘭花沒有盛開,只有幾棵零星的黃色小花開著。

  她想起在數月以前,她初初到御藥局的日子。

  每日她吃完飯就拉著玉嬈一起,兩人在一起看蘭花、采果子,偶爾還摘幾束野花放到房間裡的花瓶里插著。記得有一天,蘭花園中移植來一種叫做香雪蘭的異種蘭花,她當時就因為過敏而發暈,玉嬈特地將蘭花移植到了別處。

  那些日子,無憂無慮,因為玉嬈的陪伴,少了在宮裡的擔憂和寂寞。

  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緩緩走到了蘭花園的門口,抬頭望去,卻看到一個身影。

  「走啊!看什麼看!這裡可不是你待的地方,哪兒來往哪兒去!」一個太監對玉嬈呵斥著。

  玉嬈穿著青色布衣,抱著一個包袱,被太監推推搡搡趕出宮去。而她的腿,似乎因為杖刑,走起來不太便利,看來小貴子命人將她狠狠責罰了一通。面色亦是青白,同當初那嬌俏的麗人相比,憔悴得仿佛換了一個人。

  「公公,你下手輕些吧,這杖才剛剛挨過不久的呢。」這一次,她沒了原來的驕傲,面色頹喪猶如一隻鬥敗的公雞。她此番重刑之後被逐出皇宮,出去怕是也沒什麼臉面見人了,家裡大約不會待見她,免不了很快就配一個販夫走卒慘澹的過完下半輩子。

  在她的眼前,再無什麼富麗堂皇的將來和希望。想到這裡,她心中便如死灰一般。

  玉嬈轉頭,看到了寧素,眼中又露出倔強之色。

  「公公,我想同寧嬪小主講幾句話。」玉嬈求道。

  「寧嬪是你叫的?你什麼地位,敢提這樣的要求?」太監不假辭色的呵斥。

  「慢著。」寧素緩緩過來,揮了揮手,那太監急忙知趣的讓開。

  「說吧。」寧素有些不忍看她這副淒涼的模樣。

  玉嬈看著她半晌,恍然像做夢一般,從前剛入宮的青澀女孩猶在眼前,如今卻已是高高在上不可觸摸。而她?一個跳樑小丑,不過想替自己謀個將來,卻稀里糊塗的落到了深淵,想想,便覺得可笑。

  她竟然真的笑了,卻笑的有幾分淒楚,幾分絕望:「事到如今,我任命罷了!只是你,呵呵……寧素……你等著吧,我玉嬈是走了,可是你的身後不知道還站著多少個玉嬈,多少個陰魂不散的鬼魅!他們是貪婪、是欲wang,是驅使人成魔的東西!你一日在這魔窟,一日在這高位,便有人不停的打你主意,不斷的想要將你拉下來!總有一日,你信不信,你也會如同我一般,一敗塗地!我等著!我會等到那一天的!哈哈……」她大笑,說罷,頭也不回,隨著太監一瘸一跛的往宮外去了。

  看著她的身影漸行漸遠,她的言語猶如詛咒,好似針一般的扎在寧素的心口。涼風襲來,在這盛夏竟覺得有幾分寒意。宮廷,改變了在這裡面的所有的人,還有她自己。

  這時,一雙有力而溫暖的臂膀從後面攬住了他,熟悉的男性氣息送入鼻端,他低頭挨著她的髮絲問,耳邊響起他低沉的聲音:「想什麼呢?」

  她沒有回頭,頭靠在了他胸前,輕輕的蹭了蹭,低聲道:「沒什麼。」

  寧素知道,她和玉嬈不一樣,她留下來,並不是為了虛榮和貪慾,而是為了守護深愛的他。他的寵愛,給予了她在這個冷酷宮廷生活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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