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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章 適可而止

2024-05-08 04:20:01 作者: 雲芨

  日日相處之人,難免有摩擦。

  或者背地裡罵上一聲,或者當面斗兩句嘴,也就過去了。

  

  但如果刻意翻起來,就不好說了。

  樓晏只說了一句話,堂中便亂成了一鍋粥。

  擔心挨板子的搶先開口,別人怕他誣陷,也跟著檢舉。剛開始還比較克制,說一些近日相關的事,到後來,火氣撩起來了,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也拿出來說。

  「大人,我親眼瞧見,毛勇時常到那邊轉悠,有一回還偷了衣裳回來。好像是一件紅色的訶子……」

  「王二你胡說什麼?我那是……那是人家不要了,撿回去給婆娘的,都是好布料,拆洗了改一改還能穿!」

  「呵呵,你騙誰呢?你根本沒帶回去,就藏在鋪蓋里,時不時拿出來聞一聞,當我不知道啊?」

  眾人聽得這等隱私,均露出微妙的神情。

  有人有相似的愛好,心嚮往之,也有人以為有辱斯文,面露厭惡。

  「小姐……」絮兒坐立難安,欲言又止。

  這種事,姑娘家不該聽的。

  池韞卻端坐不動。

  做學問,沒有諱聽之說。

  都是人情,都是人性。

  她更想知道,樓晏要做什麼。

  一番檢舉下來,堂上已是大亂。夥計們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的爭先恐後,迫不及待把別人拉下水。

  「要說奇怪,朱昌才奇怪。誰不喜歡那幾幢樓里的姐姐,偏他裝模作樣。昨日看熱鬧的時候撞了香爐,他就討厭得不行,回去便把衣衫扔了。說不準就是他心裡嫉恨,把人殺了。」

  聽聽,這叫什麼話?當個正人君子還有錯了?

  隨著檢舉的越來越多,說的事情越來越雜,前堂的氣氛慢慢變了。

  剛開始,大家興致勃勃,想看看這位樓郎中如何斷事。

  接著,聽夥計們互相說些私密事,頗有窺探隱私之樂。

  到現在,越說越過,不少人露出不悅之色。

  戴嘉說悄悄話:「這也太亂來了吧?這麼鼓動別人,不是助長誣陷之風嗎?這些話即便都是真的,又有什麼用?」

  池璋沉著臉色。一開始他就覺得不靠譜,斷案哪能這麼斷?無憑無據,憑空臆想誣陷,還不斷成冤案?

  這個樓郎中,不都說有幾分本事嗎?這算什麼本事?

  掌柜早已冷汗淋漓,有差役擋著,到不了樓晏跟前,只得一個勁地作揖。

  「樓大人,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啊!」

  「您今日松一鬆手,我家主人必定重重謝您!」

  再看樓晏,他倒是平靜自若,只慢慢飲著他的茶,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其實,他根本不是在斷案吧?先不說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線索,這麼搞下來,醉太平的夥計們彼此結怨,事後定然不能善了,這酒樓還怎麼經營下去?

  這是故意找麻煩吧?

  是錢沒給夠?

  可醉太平背後,也是有靠山的啊!

  一個小小的刑部司郎中,竟敢隨意拿捏?

  這個樓晏,真是瘋了!

  有這麼要錢的嗎?

  樓郎中可聽不到他們的心聲,他甚至還對檢舉的人露出了笑容。

  於是,受到鼓勵的夥計們搜索枯腸,更加積極,渾然忘了,才被捆來的時候,多麼驚懼戒備。

  「毛勇經常小偷小摸,還去園子裡偷窺姑娘們換衣裳!」

  「馮虎偷奸耍滑,去茅房一蹲就是一刻鐘!」

  「王二背後罵掌柜,只會對我們耍威風,對著貴人就跟孫子似的。還說二管事好色,總找機會摸姑娘們的手。」

  「大牛趁上菜的時候偷吃,還往裡頭吐口水!」

  「嘰嘰呱呱……」

  「咕唧咕唧……」

  「樓大人!」掌柜的聲音已經有些悽厲了。之前只是夥計們互相攀咬,雖然麻煩,但還能處理,大不了全辭了整頓一番。

  現在越說越過分,夥計們居然往菜里吐口水,這是酒樓管制不嚴啊!等下若是說出更過分的事……

  他「撲通」跪了下來,苦苦哀求:「是我們約束不嚴,一定大力整頓,以後決計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您饒我們一回吧?要罰多少錢,我們都出!」

  前堂的看客們心情複雜。

  聽到吐口水,不少人露出噁心的神情,推掉碗筷。

  再看掌柜那樣子,又心生同情。

  這麼大的酒樓,招了個不靠譜的夥計,也沒到十惡不赦的地步。倒是樓郎中,這樣整治人家,著實過分了。

  何況,他用這種方法,實非君子所為。

  這樣互相攀咬,成何體統?

  赤裸裸的誣陷背叛,簡直人性之惡!

  「夠了!」終於有人拍案而起。

  眾人看去,卻是個年輕公子。

  錦衣玉冠,面容俊秀,文質彬彬,一看就是顯貴出身。

  「這是誰?」

  「這你都不認得?他是……」

  池璋順著聲音抬頭,看到那人,一口茶水險些嗆住了。

  戴嘉關切地拍了拍好友的背:「怎麼了?嚇了一跳的樣子?你認識?」

  池璋扯了扯嘴角。

  他當然認識了。這是……

  「太師府的俞二公子啊!」

  角落裡的池韞,聽得這四個字,面露古怪。

  「小姐?」絮兒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沒事。」池韞擦掉嘴角的水漬,抬頭看去。

  俞二公子頗有俠義之風,不然,當初也不會親自幫池大小姐追回被偷的荷包,引得她芳心暗許。

  池韞看著越眾而出的公子,微微一笑。

  確實是個出色的少年郎。

  樓晏抬起頭,隨意看了眼快步而來的俞二公子。

  俞二公子面色不快,但還是禮數周全地拱了拱手:「在下俞慕之,見過樓郎中。」

  那高大人上前,俯耳說了什麼,樓晏才露出瞭然之色:「哦,太師府的俞二公子啊!有何見教?」

  俞二公子起初還很克制,說道:「大人辦案,在下本不該多事。但這醉太平乃公眾之地,如此行事,未免不妥。」

  他指著眼前捆成一串的夥計們,漸漸帶了氣憤:「大人要問案,當有理有據,刻意鼓動他們互相攀咬,有何助益?掌柜已經如此懇求,還請大人適可而止!」

  是啊,適可而止。

  不管要錢也好,立威也罷,要知道適可而止。

  京城可不是什么小地方,不是你一個五品郎中說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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