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相告要事
2025-01-10 02:47:32
作者: 艾顏
叮咚琴音在那通報的餘音中戛然而止,容瑄、容楚二人並肩走進,本來熙熙攘攘的廳中便只余了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心跳,兩人走過的地方,學生們眼神亂飛,似是詢問,齊王殿下也回來了?
來了太子和親王,原先安排好的座位便自然得重排,容瑄身為太子當坐首席,無可厚非。然,該排第二席的時候,廳外又傳來一聲通報,「秦王殿下、燕王殿下到——」
本來就安靜的大廳愈發的寂靜了起來,今日雖借了為寧珂接風之名,但實際意義上是各自拉攏各自的人脈……猛然間當朝權貴紛涌而至,還真是不大習慣。
已坐下的容楚慌忙起了身,再請容靖和容清坐在了第二席,自己朝第三席走去。
想了想,看向侍立一旁的寧珂,笑道,「寧大人,不知本王可有這個榮幸請寧大人與本王同席?」
陳穎心中一驚。
雖未曾入朝為官,但因了陳玉和職務方便,朝中齟齬之事大多也知道一些。寧珂與林江向來交好,且寧珂主理林江之事,判定無罪釋放,官復原職。然而便是這淺笑呢喃的齊王殿下,公然不曾反駁寧珂的態度,卻私下裡飛鴿傳書,羅列了林江一大批的罪證,最終將林江鞭屍、扔在了亂墳崗。
隨即扭頭看向寧珂。
寧珂眸中笑意清澈,不夾雜絲毫的雜質,越過人群,靜靜的落在了容楚身上。
那眸中明明是看著容楚,然而陳穎分明就覺得,不僅有容楚,還有遙遠而遼闊到無法觸及的悲涼。
有那麼一瞬,陳穎擔心寧珂會拂袖而去——就如當年在國子學中,沈覺以南齊悼帝為例,他看似內斂卻鋒芒必爭,無論如何,不會委屈自己一丁半點。
然而下一刻,卻見寧珂含了一貫的笑意,「能與王爺同席,臣之榮幸。」
陳穎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只是心中卻莫名的覺得,寧珂,仿佛和以前不大一樣了。只是到底哪裡不一樣了又說不清楚,明明只是歷練的愈發堅韌,愈發果敢,只是,那周身所顯現出拒人千里的態度,又仿佛不是以前那個可以調侃、可以一處嬉鬧的寧珂了。
重新開席,有些其餘廳中的大臣們也聞訊而來,什麼什麼兵部尚書、禮部主事、五軍都督、大理寺卿、九城兵馬司……統統都來到這一廳來敬酒,川流不息的一片,倉促間,寧珂能想起來的人太少,只知道一杯一杯的灌下去,她雖號稱千杯不醉,此刻也有了微醺的醉意。
好不容易抽出了空閒咧著嘴坐下,容瑄又抱著一個大藤杯走過來,笑嘻嘻道,「寧大人回來這麼久了,若非我們今日商議好了來鬧一鬧,必還是想不起到我們兄弟府中坐坐的。」隨即哈哈一笑,將那大藤杯讓到寧珂面前,「來,寧大人,你說你該不該罰?」
說著便拉住寧珂的衣袖,寧珂習慣性的一讓,容瑄指尖一滑便落在寧珂掌心,滑膩的肌膚讓他不由的想起一個女子,然而不等他念頭閃出,一截天青衣袖便閃了過來,隔在兩人中間,「大哥,寧大人已喝了不少,今日若是再喝,恐怕父皇責罪。」
然而容瑄卻不耐煩,「父皇都說了讓寧大人好好玩一玩,就你掃興!」
寧珂趕緊去接容瑄手中的大藤杯,心中想著借這句話裝醉,然後吐在容楚身上,再然後光榮醉倒,各回各家,又正合了昭和帝的心意,雖接風,卻不談國事。
「那既如此,下官便……」
一句話還沒說完,那截天青衣袖再次橫了過來,硬生生自他手中奪去酒杯,依舊還是華艷而清涼的氣息,帶了幾分淺淺笑意,俯身在她耳畔低聲道,「寧大人今日這酒喝得痛快,就算是不擔心自己的身體,也該擔心一下本王的衣服。所以,這杯酒,還是小王代了吧……」
寧珂剛要說話,容楚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即側身對著容瑄讓了讓,「大哥,可千萬給我面子。」
容瑄笑意愈發的涼了起來,怔怔的盯著容楚看了良久,方才帶著不可捉摸的笑意輕笑了一聲,「這上亥走了一趟,老四和寧大人愈發的親近了。」
「大哥,怎麼說老四都是您的人,親近老四就是親近您,您也該高興才是。」
容靖呷了一口茶,興致盎然的笑了一聲。
看似毫無心機又萬分正確的一句話,然而,那些坐在更遠處的國子學員們,卻各自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容靖這一招,實在是高!
容瑄近日來動作頻繁,昭和帝煩他煩的厲害,而越是煩,容瑄便覺得自己手下的容楚有了自立門戶之心,就愈發的能搞一些小動作。如此,竟成了惡性循環,明知會惹得昭和帝愈發的不滿,卻也阻止不了那百爪撓心般的、想要不時的給容楚一些好看的意願。
「可不是?老四,你也該好好的拉攏拉攏寧大人了。」
容瑄笑意森涼,寧珂卻於那森涼中,聽出分明的憎惡。就好像戲本子裡因怨而死的厲鬼,一日日徘徊在奈何橋上,呲著牙露出森森的笑,還有那表現出來的,等不到害他那人絕不託生的決然。
「兩位殿下說的什麼話。」寧珂向來八面玲瓏,眼見著兩人言語中火藥味愈發的濃烈,便含了笑道,「即便拉攏,也是為國效力,被誰拉攏其實都是一樣的後果。」端起面前的酒杯朝兩人各是一敬,唇畔已勾起暖如春風的笑意,「在下等著被殿下們拉攏的那一日。」
眾人面面相覷——看來這寧珂,是鐵定了不會提宮中之事了。
看似淺笑,然而便用那淺笑,構築住鐵壁銅牆,將當朝親王們的拉攏之意,全都擋了回去。
名義上說著誰都可以拉攏,然而天下人都知,寧珂與容楚是用命博出來的交情,從皇城到江南、上亥的路有多長,他們之間的交情就有多深。
容瑄冷哼了一聲,面上的笑意隱隱有了僵住的跡象,終是一甩袖子回了首席。
遠遠坐在下首的陳穎忽然開始擔心,寧珂如此強硬的回絕了容瑄,恐怕不是一件好事情。
容楚卻忽的坐下,嗔怪似的盯著那大藤杯看了幾圈,語氣中已然帶了幾分無奈,「大哥,這麼大的杯……若非我出來的時候喝了葛根粉,此刻恐怕真的要栽進去游泳了。」
眾人哄堂大笑,氣氛一瞬間便又輕鬆和諧了起來。
在這一瞬間輕鬆下去的氣氛中,容楚長呼了一口氣,不勝酒力般的、半歪在了寧珂的肩上。
寧珂只覺得半邊身子一瞬間的僵硬,下意識的便要逃,然而容楚的指尖已經拉住了她的腰帶,生怕動作太猛露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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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
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如此親昵的動作帶給寧珂沒有羞澀與不安,反而是心中一陣陣的刺痛。
此刻他每一分的親昵與溫存,就是在她心中的傷口上,再劃下一道道新的傷疤。
然而,不等她伸手去推開他,便聽見容楚聲音細細一線直逼耳中,「早點回豐皓軒,別喝太多,父皇有事找你。」
寧珂一怔,下意識的便端起酒杯遮住自己喃喃的唇,「什麼事?」
容楚帶了幾分慵散支起身來,自己斟了一杯放在唇畔把玩,好酒濃醇香氣直衝鼻端,容楚卻不自主地皺了皺眉,「今日國子學宴請你是為宮中的事……大哥卻不是,想二哥雖看似魯莽,實則心細……即便是拉攏你,也不會在這種場合,一會讓跟我走……」
寧珂心中沉吟,這人狠辣至極,誰知道跟他走的後果是什麼?
殺人滅口?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然而不待心念轉過,容楚卻再次朝寧珂栽過來,手中酒杯滴酒未動,盡數澆在了寧珂的肩上。隨即勉強打起一絲笑意,「何如一醉盡忘機……寧大人,再來……再來一杯!」
長長的髮絲有一下沒一下的拂過寧珂的耳垂,卷雜著一層層直逼而來的熱氣,笑的低沉而魅惑,似乎心情大好的樣子。
「臣失禮,請容臣去更衣。」
寧珂推開容臣,對著上首幾人一一告過。
「我去……我去方便則個……」容臣說出話來已帶了含混不清的意思,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指著寧珂嘿嘿一笑,「寧大人,你……你也去方便啊……」
「臣去更衣。」寧珂依舊好脾氣的笑了笑,閃開容臣拍過來的鹹豬手。
「更衣……」走出了大廳的容楚,這才後知後覺的發覺寧珂肩上自己的傑作,於是又是嘿嘿一笑,俯了身過去,似是無意靠在她耳邊,舌尖卻已卷上她肩上的酒液,笑語淺淺,近乎於呢喃,「好酒……好酒啊……」
隔了一層衣,已然感受得到他的溫度,如此逼仄的便籠罩了下來。
不給她留一絲一毫的退路。
寧珂雙手握成拳,指節「咯咯」的響,冷笑著一再告誡自己:淡定——他最好真的告訴自己要緊的東西,不然……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