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家事

  有那麼一瞬間，周庭修覺得葉知鹿是故意的。

  他有點無奈，也有點哭笑不得。

  伸手摸了摸葉知鹿的頭髮，點的外賣還要一段時間才能送上門口，周庭修想了想，道：「聊聊吧。」

  葉知鹿僵住。

  她知道周庭修想聽什麼，這個話題兩人聊了不止一次，都被她給含糊過去，這次兩人之間不大不小的冷戰，也是因為她迴避態度造成的。

  那是屬於葉知鹿一個人的過去，她不知道把這些話說給周庭修說，是對還是錯。

  但氣氛至此，她不能繼續再遮掩下去了。

  「也沒什麼，就是……我高中時性格比較孤僻，沒幾個真心朋友，這次同學聚會，他們也不是真心叫我過去許久，而是跟我炫耀……」

  葉知鹿話沒說完，就被周庭修打打斷：「不聊這個，說說你的家人。」

  

  「家人……」葉知鹿卡住了。

  她沉默了好久，沉默到周庭修以為她不會再開口，才輕聲道：「你知道的嘛，我媽媽在我高一那年去世了，我很難過，上學是也魂不守舍的，那次差點被車撞到，還是你救了我，雖然你已經不記得了，但我很感激你。」

  「我當時沒什麼錢，一直靠打工支付自己的生活費，同學就以為我很窮，丟了東西，就把偷竊的帽子扣在我頭上，當時我也傻，不知道怎麼反駁，就背著小偷的名號，過了三年。」

  周庭修道：「那你爸爸呢？」

  葉知鹿向來只提自己的母親，卻很少提父親，仿佛這個角色，在她生活中根本不存在一樣。

  這次葉知鹿沉默的時間更長：「我爸爸……沒什麼啊，就……就在啊。」

  面對這個回答，周庭修並不滿意，皺眉道：「他在為什麼不幫你承擔生活費，還要你出去打工？」

  「他給了。」葉知鹿說完這句，又不吭聲了。

  周庭修也不催她，就靜靜地看著，不知過了多久，葉知鹿才說：「他給了生活費，給了很多，但我不想花他的錢，就自己出去打工，我高中時的學費、生活費都是自己賺的。」

  畢業後，她就徹底跟葉家斷了聯繫，那些錢，自然也是還回去了。

  她爸爸不要的，她都捐給了慈善機構。

  葉知鹿在乎的根本不是這些錢，她真那麼想要朱芷萱的項鍊，為什麼不直接用她爸給的錢買？

  要知道，那是她的銀行卡里，還是有六位數零花錢的。

  周庭修卻問道：「為什麼不想花他的錢？」

  「……」葉知鹿舔了一下唇：「因為……我媽媽是抑鬱症自殺去世的，她懷孕時，我爸的情人帶著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妹妹上門鬧事，那女人推了我媽一把，我媽就流產了，流產後，她身體一直不好，我爸爸也不照顧她，反而跟那個情人出雙入對，我覺得，我媽就是被我爸活生生氣死的，我沒法原諒他。」

  說完這些，葉知鹿又舔了一下唇，她很緊張，把自己的過去說出來後，便只等著周庭修的反應。

  他會覺得她家裡的事情很亂，覺得她做決定幼稚魯莽嗎？

  等了很久，周庭修才輕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

  當時是多麼大的打擊，才會讓她在失去母親之後，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差點被車撞到。

  才會讓她高中三年性格大變，沉默寡言地度過那三年。

  周庭修有些後怕，要不是當初自己出手救了她，說不定葉知鹿就被撞死在那個午後了。

  葉知鹿也沒想到自己等來的是周庭修的道歉，她覺得很冷，就伸手抱緊了身旁的人，埋首在他胸前，低聲道：「沒什麼，別道歉……方艾也說，我應該面對過去。」

  可她有勇氣面對高中對她心懷不軌的同學，卻還是沒有勇氣面對葉家的一切。

  把過去說出來，已經耗盡她所有勇氣了。

  就當她是懦弱吧，她現在還不想面對自己的父親……甚至想，就這樣跟他切斷聯繫，永遠不要再往來。

  周庭修卻在這個時候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道：「別怕。」

  葉知鹿一僵，她抬頭還想說些什麼，門口的門鈴就響了，她放開周庭修，讓他去開門。

  沒說出口的話就這麼咽回了肚子裡，周庭修出去後，葉知鹿也披了衣服，跟著去了客廳，看著周庭修拎著外賣走到餐桌旁，葉知鹿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七年前，他救了她一次，她記掛上這個人，就算他不是她的歸處，以後註定要分開，她也不後悔認識他。

  這一刻，她忽然想感謝林鳶和那個陷害她的人，要不是他們，她不會陰差陽錯跟周庭修在一起。

  -

  吃過晚飯，已經深夜十一點了，葉知鹿明天就要進組，早上五點杜成就會過來接她。

  葉知鹿今天一天情緒跌宕起伏，洗過澡後，十分疲憊，上床就睡了。

  反倒是周庭修，躺了一會兒，睡不著，又爬起來，去了陽台。

  他很難得點了一根煙，卻沒吸，任由菸草燃燒，白色煙霧在陽台狹窄的空間內彌散開，窗外，海城的街道上還亮著燈，甚至還能聽到不遠處商場散場的音樂聲。

  這個世界安靜又吵鬧。

  周庭修腦海中滿是葉知鹿跟他說話時臉上的表情，他不是沒看懂葉知鹿的期待，她提起自己父親出軌時，目光都是放在他身上的，雖沒說話，但那一雙眼睛卻像是在詢問周庭修，他也會這樣嗎？會背叛自己的感情和婚姻。

  周庭修卻沒法回答葉知鹿，也許葉知鹿沒發現，那一刻，他迴避了葉知鹿目光。

  煙靜靜燃到半截，周庭修把菸嘴叼進嘴裡，在吸之前，忽然覺得無趣，直接用指尖摁滅了煙火，丟進旁邊的垃圾桶，又把窗子打開通氣。

  一個小時後，確認身上沒有任何菸草味後，周庭修才回到房間，他躺回床上，睡夢中的葉知鹿仿佛感覺到了什麼，朝他身邊蹭了蹭。

  她什麼也不知道，呢喃著抱緊了他的手臂，就像是抱緊了自己的全世界。

  看到她這樣，周庭修原本冷靜下來的心跳忽然又紊亂起來，他俯身輕輕碰了碰葉知鹿的鼻尖，在心裡問自己：葉知鹿對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