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洛水夜戰

  「賈文和，你確定此法當真能成？」

  看著面前身著一襲儒袍的中年男子，又瞥了一眼不遠處烽火不止的行宮一帶，大將軍何進單手握住韁繩，頗有些擔憂地問道。

  「大將軍放心就是。」

  「竇氏餘孽處心積慮了二十餘年，不過是掌握了一支越騎營和洛水禁軍罷了，兩者相加一起，僅僅萬人出頭，如何能敵得過您麾下的鎮北軍呢？」

  中年男子，即賈詡微微一笑，他雙眸古井無波，宛若毫不在意此舉將會直接挑動皇室的威嚴。

  「話雖如此，但據叔達所言，淹池與宜陽一帶，分別駐守著虎豹騎以及皇甫嵩麾下的本部....他們二人想必早就得知了此間消息。」何進虎目一眯，冷不丁地說道：「更何況曹孟德那傢伙，本事不俗....」

  「那又如何？」

  沒有過多猶豫，賈詡揮了揮手中羽扇，輕描淡寫地指點道：「行宮戰局混亂，燕王不幸身死，大將軍乃是秉承著清君側之名，怕那虎豹騎皇甫嵩作甚？」

  「倘若他們率軍馳援，那麼，可夠膽犯上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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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話，何進一愣，遂幡然醒悟，內心頓時大喜過望，連連肯定道：「沒錯！燕王那個小傢伙遭遇奸人屠戮，本將軍，此次是要護駕！」

  瞬間明白了其中利害關係的何進眉頭亦是舒展了許多，他大手一揮，連忙喚來了自家兄弟何苗，對其吩咐道：「叔達，你且領著百騎前去知會那兩支部隊，就說燕王命喪當場，陛下身陷重圍，命他們即刻聽從本將的命令！」

  「諾。」

  河南尹拱手抱拳，遂招呼著百餘斥候迅速策馬趕去。

  到了這時，附近零星幾名何氏將校也沒人蠢到去詢問賈詡：萬一燕王沒死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沒看天色漸暗，行宮四周都亂作一團了嗎？

  他劉協要是真沒死....那就在亂軍中射上幾箭，順勢嫁禍給竇氏餘孽不就好了？

  目睹著何苗一行人離開此處，大將軍何進舔舐著嘴唇，那身臃腫的肥肉似乎因心緒的激動顫慄個不停。

  良久，他湊近了賈詡，壓低聲音又問道：「文和，既是要把小傢伙做成死局，那我們如今是不是要？」

  「咦？某以為大將軍知道。」

  賈詡眉毛一挑，故作打趣地笑了笑，隨即不慌不忙地抬起羽扇指向了前方行宮，竟是鄭重地說道：「請您立馬帶兵，去拯救陛下和長皇子，連同諸多貴族朝臣們於水火之中。」

  「哈哈哈。」

  儘管眼瞅著黑夜寂寥，但何進仍是控制不住地放聲大笑了幾陣，他一把抽出了腰間佩刀，裝模做樣地喚來了十餘名斥候，高聲吩咐道：「傳我將令，鎮北軍分作四路一併踏入行宮，圍剿沿途任何來犯之敵！」

  「遵命！」

  十餘斥候不疑有他，紛紛向著四周傳達命令去了。

  雖然這支近乎半數主力皆陳列在此的軍隊是效忠漢室不假，但誰讓下達這則命令的，乃是名義上節制天下兵馬的大將軍何進呢？

  況且。

  行宮火光連天，一看就曉得是有賊人來犯。

  霎時間，數萬鎮北軍風起雲湧，大半何氏將校無不秣馬厲兵，渴望著殺入行宮。

  「出擊！」

  隨著何進一聲令下，大地隱約浮現了幾許震動，只見在洛水行宮的四處城門，各有著一支人數不菲的鎮北軍朝其步步挺進。

  片刻之後，鎮北軍徹底加入了這片戰場，憑藉著一己雄厚的兵力，大肆對西園部與一眾叛軍展開進攻。

  他們就著天空漸漸朦朧的月色和周遭火把微弱的光亮，毫無顧忌地大殺特殺。

  沒辦法，夜裡的視線實在是太差，以至於那些被挾裹叛亂的鎮北軍與越騎營的無辜士卒們，根本不清楚他們正處於逆賊一方。

  保不齊，或許其中大部分人仍以為他們這是在勤王清君側。

  身處這種情況下，劉協唯有一遍遍歇斯底里地大聲喊話，希望能夠喚醒那些被騙的士卒。

  「我是燕王劉協，洛水禁軍、越騎營，還有鎮北軍速速聽令，立刻放下兵器！」

  毋庸置疑，燕王劉協這個名頭在當今的漢室軍方有著不俗地位，更遑論近兩年來對外的數次大勝皆是出自他之手。

  於是乎，那些聽到劉協喊話的一眾士卒們，一臉茫然地停下了手中動作，面面相覷，壓根無法理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燕王殿下，為何會要求自己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他們不是來平定叛亂拱衛陛下的麼？

  中宮不遠處，待閔貢看到這一幕時，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他不得不承認，劉協在漢室的威望確實高得匪夷所思，哪怕是在眼下這種混亂的情況中，單憑几句話，亦能喝止一眾士卒。

  倘若要是換做旁人搞這麼一出，相信閔貢立馬就會將對方駁為叛逆，就像他方才對付夏侯惇一樣。

  但是誣陷劉協？

  媽了個巴子，這小崽子怎這麼棘手？

  仔細思慮了一番，閔貢只得硬著頭皮，將護在劉協周邊的一應虎豹騎誣成了逆賊，喝道：「諸位且聽我一說，燕王殿下已被叛黨挾持，咱們必須要快些殺過去，將殿下救回來！」

  隱約聽到了人群中傳來的聲響，劉協面色一變，猛然抬起頭來。

  「那是閔貢，越騎營軍司馬，想不到他竟是竇氏逆賊。」朱儁趁著對方來不及遮掩身形時的匆匆一瞥，立馬認出了其真實身份。

  聞言，劉協攥緊拳頭，額角暴起青筋，指著人群那道身影痛斥道：「原越騎營軍司馬閔貢，犯上作亂，圖謀不軌，虎豹騎，給本王射殺此獠！」

  伴隨著話音落下，育延非常聰明地舉起長弓高聲喊道：「謹遵殿下命令....虎豹騎，給我射殺叛逆閔貢！」

  他之所以高聲大喊，就是為了向那些看不清楚局勢的越騎營士卒證明，自己隸屬虎豹騎，並不是那所謂挾持燕王的叛黨。

  「該死！」

  「這臭小子！」

  見數十名弓馬嫻熟的虎豹騎舉起弩箭對準了自己，閔貢下意識地翻身棄馬，藏匿於亂軍之中。

  要知道，他又不是傻子。

  哪裡會去賭劉協願不願意在這混亂的局面中不顧誤傷地下令射殺他。

  畢竟那位殿下歷年加身的戰績就足以證明其是一位優秀的統帥，自然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尚留有婦人之仁的想法。

  而閔貢的離奇消失，就不免讓那些已攻到中宮殿前的越騎營產生了些許動搖。

  尤其是在聽到燕王的話之後，這些士卒便愈發感到情況不對了。

  但遺憾的是，就如此嘈雜的局面下，能聽到劉協聲音的，只有一小部分越騎營。

  更多的士卒，以及那些洛水禁軍，根本就未曾聽到某位燕王殿下接二連三的呼聲，依舊一個勁地手持兵刃朝著中宮湧來。

  不過就在這時，曹操領著夏侯兄弟與千餘典軍營及時殺到，並且在他們之後，鎮北軍的主力亦是步步逼近。

  戰場形勢頃刻間出現了古怪的變化。

  只見那些鎮北軍不但將兵刃對準了西園部，就連越騎營和洛水禁軍也不例外。

  【那殺豬的要搞什麼？以為靠著數量優勢就能以一己之力對抗公子跟朝廷嗎？！】

  閔貢心中大驚，他不能理解，大將軍何進為何要用這樣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方式參與戰局。

  難道賈詡誆騙了公子？打算扶持這屠夫獨攬大權麼？

  事已至此，就只有....

  眼眸陡然閃過一絲瘋狂，閔貢振臂呼道：「中宮近在咫尺，將士們，給我殺過去，護駕！」

  饒是嘴上喊著護駕，可閔貢看向遠處天子的眼神，卻一絲不掩地充滿了殺意。

  即便這一步落子已註定失敗，但若能藉機除掉昏君，也未嘗不是一種勝利。

  想到這裡，閔貢，連帶洛水禁軍、越騎營當中那些潛伏著的竇氏餘孽，紛紛鼓動著這兩支軍隊的軍卒不顧一切地衝擊中宮，企圖趁亂殺死天子。

  「糟，他們這是要孤注一擲！」

  通過本能嗅到了一抹危機，劉協此刻顧不得其它，趕忙上前幾步厲聲喊道：「擋住叛軍！」

  「孟德兄、玄德兄，你們二位定要死死咬住這些叛軍！」

  在劉協的號召下，方才聽到他喊話的那些士卒們，亦是跟著各自什長、曲軍侯的引領下，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臨陣倒戈，加入了守衛中宮的陣營。

  但哪怕如此，那條短時間拼湊出來的簡易防線，仍然還是被叛軍給突破了。

  先殺劉協！再殺昏君！

  混跡在亂軍中的幾名竇氏餘孽，第一時間就頂著一對猩紅目光將矛頭對準了燕王劉協。

  沒法子，對方在漢室的威望著實太高了。

  再留著此人，不知又有多少士卒會臨陣反水、棄暗投明。

  「殿下小心！」眼瞅著一群人朝著劉協衝來，趙雲下意識地用身體將自家殿下擋在了後面。

  然而無人注意的是，在中宮殿外一側，不知何時來到了前線督戰的大將軍何進，此刻卻是熟練地拉滿弓弦，瞄準了一處門戶大開的死角。

  「呵呵呵。」

  「小崽子。」

  「今夜就用你的血，來換回辯兒的儲君位！」

  暗暗嘀咕了幾聲，何進嘴角一揚，旋即手腕氣力一泄，脫弓箭矢仿佛如奪命鉤索般，徑直射向了劉協的脖頸。

  「小心！」

  一道驚呼聲傳來，曹昂目眥欲裂，慌不擇路地就要朝著劉協跑去。

  可二人相隔數丈遠，哪裡能趕得上？

  包括待趙雲幾人反應過來之際，亦是為時已晚。

  「....」

  下一秒。

  一碟殷紅自半空掠過，血液的噴灑，眨眼間便澆在了劉協恍惚失措的臉頰上。

  他無事。

  但面前，卻是有著一道熟悉的身影微微顫慄了一二，好似是箭羽的衝擊使其有些站立不穩。

  「....」

  「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