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中的希望(二)
2025-01-01 08:01:55
作者: 顏灼灼
我用手緊緊摟住阿珩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肩膀,「我對你有信心,我相信你能夠做到。」
我們相擁許久,才依依不捨的分開來。他握住我的手,觸及無名指上的那枚鑽戒,將我的手執起,低頭注視著那枚戒指,和周圍已經結痂的傷口。像觸電似的,他震動了一下,隨即拂開我披散在胸前的長髮,看清了我脖子上戴著的那條項鍊。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阿珩低嘆地說,「葶葶,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該拿什麼來償還?」
我揚起睫毛,凝視著他那深情款款的眼睛,「用你自己來償還。」
他的手臂繞了過來,溫存的圍住了我的肩,「一定會的。我先把欠馮家的債還完了,再來還欠你的情。」
我把頭倚在他的肩上,「那天晚上你怎麼會趕來的?我去看你的時候,你吃了藥正在昏睡。」
「我睡得很不安穩,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心裡卻總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低語,「不知道躺了多久,我終於清醒過來,下床出了房間。我遇見春英,她說你剛才來過,還說你拜託她照顧好小寶。我當時就急得快瘋了,這分明是臨終囑託的口氣。除了回家,我想不出你還能去哪裡,就匆忙趕過去了。」
淚水慢慢湧進我的眼睛,盛滿在眼眶裡,「你把救護車司機打傷了,還搶了人家的救護車。」
「我確實是太衝動了,但我不後悔」,他的手指纏繞著我的秀髮,「因為事發緊急,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抓緊時間,送你轉院,我也是迫於無奈。」
我深抽了一口氣,淚水沿著眼角滾落。這就是愛,會讓人喪失理智,變得瘋狂。
高鵠再次來看我的時候,我靠坐在病床上,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他,他表現得很淡然,「我知道,你肯定捨不得離開他。」
我不自覺的用牙齒咬緊了嘴唇,困惑的望著他。好半天,才一面輕輕的搖著頭,一面喃喃的說:「他是我命中的克星,命中注定我要臣服於他,為他奮不顧身,為他喪失尊嚴。」
高鵠苦澀的笑了笑,「不是有一種說法嗎,每個人都是一段弧,能剛好湊成一個圓圈的兩個人是一對,或許我們每個人從降生開始,就踏上了尋找另一段弧的征程,那是漫長而又艱辛的跋涉。有的人如願以償,有的人空手而歸,還有的人精疲力盡的倒在了征途上。」
「他會是我的另一段弧嗎?」我似在問自己。
「答案只有你自己才知道」,高鵠悲涼的嘆了口氣,「不管怎麼樣,你都比我幸運。我的那段弧已經永遠消失,再也找不回來了。而你,雖然前方道路依然坎坷,但是至少還有希望,那段弧,還有屬於你的可能性。
我為高鵠心痛,也為自己心酸。是的,還有希望,還有可能性。可是,機率有多大,期限有多長?只有無語問蒼天。
「還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高鵠的語調忽然轉入低八度,「以後我們難得有機會見面了,如果我再不說出來,會把自己憋死的。」
「什麼事?」我抬起頭來看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般開口:「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你的那聲『謝謝』,曾經拯救了一個靈魂。」
「記得」,我木然接口。
他沮喪而深沉地說:「我曾經,差點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在一條黑暗的小巷裡,我企圖劫持強暴一個女孩,那女孩哀求我,說家裡的孩子發燒了,等著她買藥回去。僅存的那點未泯的良知,讓我放過她。她臨走的時候,居然對我說了聲『謝謝』。她自己一定不知道,那聲『謝謝』,給我帶來了多大的震撼和衝擊。」
我瞠目結舌,那條黑暗的小巷,那晚買藥的恐怖經歷,閃電般的在我的腦海中掠過。「你……」我抖得不成聲調,「那個人……是你?」
「是……」高鵠悽然回答,「那時候,我整天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當時我租的房子就在藥店附近,那天晚上,我從酒吧回來,正好看到你從身旁匆匆走過,你的側臉,像極了宋倩,身材也很像,甚至那一頭瀑布般的長髮。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以為是宋倩復活了。後來我一直躲在暗處,看著你走進藥店,再出來。我看清了你的正面,原來不是宋倩,只是一個容貌氣質和宋倩很接近的女孩子。但是,我被酒精麻痹了頭腦,對你產生了邪念,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樣。可能是,我已經壓抑太久了,急需發泄,所以……」
我把頭埋在臂彎里,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我在一種混亂的情緒里,逐漸體會出人生許許多多的「無可奈何」。
「你的那聲『謝謝』喚醒了我」,他的聲音裡帶著悲切,「在那之前,我受盡欺辱,尊嚴被人踐踏在腳下,覺得現實如此可憎和無情。可是,一個差點被我強暴的女孩,對我說出了這樣的尊敬用語。我忽然感覺到,這個世界上還有真善美的存在。也是那時候起,我開始打聽你、關注你。」
「後來還有一次,我去藥店時候,感覺有人在暗中窺視我,也是你嗎?」我問。
「是的」,他啞聲說,「你和那位小汪先生一起去的。我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關注你。後來,我搬到了你的隔壁,也是為了離你近一些。我對你不再有邪念,只是想要默默地守護你,也許在潛意識裡,我將你當做了宋倩的替身,想要彌補我再也無法守護她的遺憾。」
他吸了吸鼻子,聲音阻塞的,「我一直沒有勇氣對你說出真相,但是,我的內心無時不刻不經受著拷問和煎熬,你這麼信賴我,把我當作你值得依靠的親人,我卻曾經差點對你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我覺得自己就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虛偽、卑鄙、無恥……」
「不要說了」,我打斷他,很真誠地說,「誰都有犯錯的時候,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幫了我那麼大的忙,在我絕望的時候給了我很大的希望,單憑這些,就足以讓我原諒你了。更何況,當初你放過我,沒有侵犯我,我就真心感激你了,感激你讓我看到人性中善的一面。」
他笑了,短促的,帶著鼻音的笑聲;自嘲的,帶著淚音的笑聲,「我們兩個都是大傻瓜,傻得無藥可救。我們還真像是兄妹,也許老天安排我遇見你,就是為了讓我當你的大哥哥,關心呵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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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準我們上輩子就是兄妹」,我釋然一笑,「所以老天讓我們再續前緣。」
他的嘴角也綻開一抹欣慰的笑意,「終於卸下心頭的一塊大石頭,我可以安心到北京去了。但是,我還是你的大哥,如果今後你遇到了什麼麻煩事,特別是,不管老汪還是小汪先生再欺負你,你只管告訴我,再遠我也會趕回來替你出氣。我一到北京,就把新的手機號碼發簡訊給你,我隨時等候你的召喚。」
「謝謝你,大哥」,我充滿真情地喚他。
「也謝謝你,小妹妹」,他的聲音滿含深情厚意。
我們相視而笑,互道珍重。北京和濱城,一北一南,山高水長,何時能再見面,誰也說不準了。但我會將高鵠放在心上,像思念遠方的親人一樣牽掛他。
猶記得那個落日的黃昏,他背著吉他向我走來,一雙眼睛細長而閃亮,一頭長髮在風中飄舞,面目有幾分蒼涼,像極了古龍小說中的劍客;猶記得漸濃的暮色中,他背對著窗外最後一線光芒,懷抱吉他彈唱《一生有你》,用低沉的嗓音吟詠著歲月的滄桑;猶記得葉妮雅青春的生命隨著《天鵝之死》而謝幕的那天晚上,他滿眼的淚水,和仰天發出的那一聲悲愴的哀號……
別了,大哥。別了,行走江湖的劍客!
我康復出院,回到了那棟洋房,繼續履行特別護士的職責。阿珩搬回汪家別墅居住,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自然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加上他和馮詩菡的婚期已正式確定,更需要避嫌。婚期定在五一前夕,阿珩不再作無謂的抗爭,我也不再哀怨悲戚,我們都認命了,我當好汪太太,而他扮演好馮家孫女婿的角色。我們只能不問當下,放眼於未來。
無風無浪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汪雯菲暫時消停了,她被任命為集團副總裁,和阿珩平起平坐,也算是達到了她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在各種場合見過她幾次,她總是輕蔑的挑著嘴角,流露出惡毒的、譏諷的笑意。我只能視而不見,我不是這個女人的對手,只有選擇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