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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幾處情愁

2024-12-31 09:17:58 作者: 蒼槿

  邵柯梵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以為我死了,要跟我同去,是麼?笨,我的魂魄從你的夢中出來,附著到原體上,自然需要一段時間調息,幸好我恢復得快,不然,面對你的遺體,要跟著去的,怕是我了。」

  簡歆忽然想起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手不由自主地捧住他的臉,「不對,人死了才會魂魄離體,並且,剛才你明明沒有氣息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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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柯梵眼中的神采黯了黯,閃過一絲猶豫,在她的逼視下終說出實情,「見你被陵王糾纏,我實在想不出其他方法,只有封死心脈,讓魂魄擺脫身體循環的控制,入夢驅逐那喪盡天良的傢伙,方才身體確實等於死了,但剛離世不久,又陽壽未盡,尚能由靈魂喚醒,再沖開封掉的心脈即可,幸好出夢及時,不然生命氣澤徹底散盡,真的醒不來了。」

  他竟冒這樣的險!雖然他現在在她眼前活生生的,她仍感到惶恐,一向以為,在他的心目中,必要時刻,可保河山而棄她,不料今夜,他為了將她帶出夢境,根本無暇考慮莽荒,只毫不猶豫地封住了心脈,冒著永遠死亡的危險。

  各種滋味一齊翻湧,如滔滔不息的海水,什麼歸宿感,這裡本就不是家,但另一種刻骨銘心的溫暖,卻是錫林郭勒大草原不曾也不會擁有的。這樣一個男子,願意為她搭上性命,搭上執迷的河山,她有什麼理由,在不可能回歸的情況下苛求?

  待回過神來,卻對上那一雙赤紅未減的眼睛,仿佛在夢中時,幾欲噴出火來那般,似在看她,又似在看別處,指骨修長的手卻在撫摸她雙肩上被陵王扣出的淤青,輕柔中有一股極力克制的勁道。

  「陵王,我註定要讓你灰飛煙滅。」邵柯梵瞳孔收縮,眉峰狠皺,從牙縫間一字一頓地蹦出這句話來。

  簡歆忽然回憶起夢中的一個場景,陵王只是黑袍輕輕一揮,便逼得他後退不止百來步,並且,陵王為何要自稱「本尊」?她不知該不該將這兩個疑問提出來,憋了半天,委婉地道,「陵王,似乎比活著時厲害了一些。」

  邵柯梵冷冷一笑,「豈止是一些,簡歆,你可知道,他如今是地獄陰司城的陰司宰,掌握操縱二界的力量。」又不甘地嘆息一聲,「不知比我強大多少倍。」

  「什麼?」簡歆脫口而出,夢中陵王說過一句話,「我等你,等你死後,你就是我的。」一種不詳的預見湧上心頭,讓她胸口一堵,「那我們百年之後,還不得接受他的安排?」陵王,竟然是陰司宰?難怪他如是說,「我負責讓那些不投胎的亡靈接受歲月無盡的懲罰。」

  難道……她的心一跳,既然如此,秦維洛,便是被他遣來的靈魑一掌摧得灰飛煙滅的罷,她咬緊嘴唇,對陵王的感情,終於徹底被痛恨和仇視取代。

  邵柯梵沉吟片刻,神色逐漸堅定起來,握緊她的肩頭,「簡歆,相信我,你來莽荒九年,見有什麼困難是我克服不了的,只不過陰司宰這一關,比較難而已,但我們有餘下人生的時間來準備,不是麼?」

  簡歆躺下床,並連同他也按了下去,翻身覆在他身上,思索片刻,垂頭在他耳畔道,「如果,我說的是如果,到最後也無法戰勝他的話,我們一起灰飛煙滅好了,寧可這樣,我也不要被他**。」

  邵柯梵的手臂環上她的後背,向後一推,正好嵌入她的身體內,沉聲喘息,擲地有力,「沒有如果,並且簡歆,你只能屬於我。」

  倘若說用餘下人生來將武功拔到與陰司宰相同的高度,那他豈不是要容忍幾十年中,陵王繼續對簡歆的蹂躪?他不可能每次都封閉心脈,進入簡歆的夢中,畢竟他與陰司宰實力相差懸殊,今夜猝不及防地攻出,卻占不了什麼便宜,反而被他逼得連連後退,只因為他及時攬住簡歆,才使陰司宰投鼠忌器,保住了魂魄。

  以後倘若陰司宰再來,必定有所防備,到時不但救不了簡歆,自己反而落得魂飛魄散的後果。因此,他的時間很短,越快越好!

  人間一日,地獄一年,不過是去人間半個時辰,地獄便過了八天,眾靈魑知陰司宰不在荒古殿處理事務,一定在吒兀殿修習秘術,有什麼要事便先積著,待陰司宰臨殿後一併稟報和呈上。

  但這次陰司宰閉關修煉的時間似乎有些久了,之前一向是兩三天便出吒兀殿的,最長一次也不過五天,靈魑雖並不感到蹊蹺,但積壓的事務越來越多,且有一兩樁亟待處理,第八天時,終於打算遣鬼差去請求陰司宰出吒兀殿。

  然而,就在這一日,陰司宰出現在荒古殿的玄色大座上,掃了一眼堆積在暗紅圓桌中央的冥靈之書,淡淡地說了聲,「呈上。」蒼白的手撫在扶手上,深思有些恍惚。

  其中一位靈魑起身來,手掌向上攤開,冥靈之書騰空而起,一本接一本落到掌心中,堆成一摞一尺高的書牆,靈魑在大殿中央恭敬地跪下,稍抬高手掌,折書自掌心躍出,自動飛向寶座上的陰司宰。

  絕徹的袍袖緩緩一帶,折書微微一偏,落在大座的寬扶手上,拿起最上面那本,匆匆看了一遍,修長的手指下了些許批語,然而,第二本時,才閱了幾頁,便感到一陣輕微的困意悄然襲來,越來越濃,終於,手指插在書的中部頁面,不由自主地闔了一下眼睛。

  他清楚這是以冥靈之軀與活人強行結合帶來的弊端,起碼要調息半個月才會恢復,然而,他是真的深愛著她,既然無法獲得她的心,那麼,退而求其次,占有她也好,地獄歲月無盡,人世幾十年對他而言不過短短一瞬,等她百年之後,他便可以將她完完全全地據為己有了,這是一件很快到來的事,無需耐心。

  至於邵柯梵,如何對付他,該是一件值得謀劃的事,他是曼珠沙華之王獨莜夜的轉世,待壽終正寢,真正死亡的那一天,前世的記憶便會復甦,蘊藏的所有力量就會爆發,與他勢均力敵,甚至會超過他。

  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他活著時讓他魂飛魄散,但他貴為人君,又是曼珠沙華之王的轉世,非得尋一個合適的理由不可,過了靈魑,往生城以及天庭這一關。

  鷹之國已經開始行動,那一天的來臨指日可待,其他三位藩王自小到大均無意王位,處理掉邵柯梵之後,蒼騰國君的位置該由王室的骨血子淵來坐,算是承了他活著時難以實現的夙願,而木簡歆,他坐等她百年之後,擁她入懷。

  圓桌旁那十名靈魑抬頭見陰司宰心不在焉,有些疑惑地以眼神作了幾番交流,卻得不出所以然來,難道是,在吒兀殿修煉中出現什麼意外了麼?陰司宰不但思緒不集中,精神狀態也很是不好,倦意難以遮掩地浮現在蒼白的臉上,還是說,修煉太過疲乏?

  冥靈之書不經意間緩緩滑落,在僅剩書軸末端執拿在手中,正要掉下時,陰司宰終於回神,伸開手掌,翻轉過來,書已整本躺在掌心中,以秘術強打起精神來,面色依舊僵冷清淡,唯獨嘴角泛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莫測之笑。

  宴軒閣距惠珂殿約莫一里,但承了大婚喜慶意味,歡聲笑語久久不息,傳出很遠,就連酒碰撞的叮呤也隱約可聞,系在畫閣朱樓上的彩絛在夜風中微微搖曳,宮燈比以前多懸了幾乎一半,王宮一派燈火通明。

  寢房精心布置了一番,更顯雍容華貴,床帷堆迭如蜿蜒逸斜的圓柱,自下而上,依次是黃,白,紅三重顏色,被粗玉勾高高懸挽起,如激濺的瀑布傾斜而下,床絨墊高了一層,嶄新的貂絨大紅錦被末腳處,依國君的執意,繡了疏密得當的幾十對零雙花,並蒂而生,開得分外妖嬈繾綣。

  一盤盤喜食被端上寢房正中的長案上,大部分是連平時王室用餐也難得一嘗的珍饈,香味瀰漫了整間寢房,卻不濃郁也不張揚,和諧融洽,襯得氣氛恰到好處。

  最後一盤喜食將長案末尾處的一處空白填補,婢女恭敬地垂首退出,將寢房分懸兩邊的門帘放下,玉珠窸窣地響過之後,輕悄的腳步逐漸遠去。

  新人並肩坐在床沿,女君一臉漠然,目光淡淡地注視著虛空,王夫則忐忑不安,雖強作鎮定,臉上卻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兩分緊張。

  原以為,今日大喜,婢女走之後,國君再冷,也會對接下來該做的事有些許的表示,然而,僵持了半柱香的時間,國君依舊一動不動,保持之前的姿勢和神色。

  忽然醒悟過來,他是王夫,應該主動一些才是,便斗膽轉過身體,凝視那清麗的側臉,那次大殿之上,她解下他束髮的琉璃簪,青玉冠,黑髮如被釋放的瀑布,頃刻散落,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她從發冠箍住的那簇發中取出隱銷粒,拯救他一命。

  一股暖意升騰而起,終於下定決心,雙手顫抖著去解女君紅喜服上的第一顆紐扣,雙眼卻密切注視著她的反映。

  鄭笑寒的身體不易察覺地輕顫一下,面容依舊淡漠,紐扣即將鬆開的瞬間,迅速抬手,兩指扣住墨歡的手腕,稍微用力,讓他動彈不了分毫。

  「國君。」墨歡訝然地脫口,眸子漆黑而澄澈,像一頭受驚的小鹿,他早就料想會是這樣,然而,不知為什麼,依然感到意外。

  「過一段時間罷。」鄭笑寒放開他的手,扭過身去,指頭緩緩拂過錦被上並蒂的零雙花,目光有剎那間的失神。

  墨歡不知她的舉動是何故,怔了怔,恭敬地答,「好。」他垂下頭去,受挫讓他感到尷尬和沮喪。

  一雙眼睛貼上了窗戶戳破的兩個小孔,隱忍而痛楚。

  鄭笑寒的目光似乎無意地朝窗戶方向掃了一眼,心一時間如同被撕裂那般,臉上卻浮上了盈盈淺笑,目光柔波泛起,纖指靈巧地揚起,一手取下金步搖,一手抽出歸攏雲鬢的紫金釵,連同附著其上,向後掀搭的紅緞蓋一併拿開,秀髮披散下來,襯得清麗的臉多了一股嫵媚。

  墨歡不覺怔住,痴痴地凝視。

  「你是孩子麼?今夜**,我說過一段時間,你果真聽了。」手纏上墨歡的脖頸,唇印了上去。

  墨歡的眸中散發出驚喜的光芒,邊迎合邊顫著手解她的衣服。

  鄭笑寒紅袖一揮,五盞宮燈猛地跳躍一下,隨即熄滅,寢房一片漆黑,只聽見陣陣輕喘和淺吟傳出。

  窗外的人一隻拳頭緊緊攥住,一隻手按在青牆上,一道掌印緩緩深入,卻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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