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最初之物

  那黑漆漆的外表，那其貌不揚的外殼，那古怪的一大堆不規則球體，那說不出來到底算什麼風格的整體模樣……這東西看上去稀奇，但我可一點都不陌生，因為這正是前不久我親手把它帶回來的。

  在避難所世界，天神鍛爐的儲藏庫里放著的就是這玩意兒——深淵希靈數萬年前拼盡最後一點力氣保護下來的神秘裝置，但已經無人知曉它真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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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東西就是解決啟動端困境的「替代品」？！它能代替啟動端核心？！

  「你們知道它是幹啥的了？」我瞪了半天眼睛，這才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塔維爾，「這東西就能代替啟動端核心？看著挺丑的啊……」

  「不要以外表判斷任何東西，你怎麼還會有這種壞習慣？」深淵希靈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作為我的父親，你應該更公正睿智才行……雖然一開始我也挺驚訝的，我都沒想到自己當年保存下來的竟然是這麼重要的東西——它是對岸製造的啟動端，嗯，僅僅是核心部分。」

  我和珊多拉的表情都是這樣的：0_0！

  「對……對岸製造的啟動端？！」幾秒鐘後我才驚呼起來，「你確定？！這東西竟然……我勒個去，看上去這麼其貌不揚的東西，竟然是對岸製造的啟動端！？」

  「千真萬確，屬下在這個設備內部找到了決定性證據，」塔維爾使勁在旁邊點著頭，「雖然它就這麼擺在眼前讓人感覺很不可思議，而且看上去它的外形也不太像……但它確實是啟動端核心。」

  我趕緊擺擺手讓塔維爾暫停一下，自己這思路比較混亂需要捋一捋，太需要捋一捋了！看看太空里那一大坨（它簡直丑的可以用「坨」來形容）奇形怪狀的東西，我萬分不敢想像自己竟然誤打誤撞地找到了一個來自對岸的啟動端核心！它怎麼會存在到今天？不……應該說它怎麼可能存在？！對岸什麼時候朝這邊發射過這種兇殘的玩意兒？現在對面那個星環聯邦哪有如此高超的技術？他們往這邊扔個探測器都要憑運氣！而且它看上去也不太像對岸製造的設備啊，風格似乎有偏差……

  但不管怎麼說，它就是這麼實打實地擺在所有人面前，無論這件事多麼不可思議，我們手頭現在就是有一個啟動端核心，由深淵希靈在七萬多年前保留下來、來自對岸的、看上去還完好無損的啟動端核心！在我們遇上最大困難的時候，在一切似乎都走上絕境的時候，這東西就是出現了！

  「這算巧合還是運氣？」我臉上的表情已經不知道該作何模樣，只能攤著手環視四周所有人，「你們誰來打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冰蒂斯放下那個罪惡的板磚！林雪你要對那根狼牙棒做什麼！誒我說著玩的沒讓你們真打……曉雪你個熊孩子也敢來湊熱鬧是吧？！」

  「他們怎麼這樣？」深淵希靈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瞬間爆發出的混亂，她那理性刻板的思路完全無法接受這種展開方式，「現在是非常嚴肅的環境！我的父親竟然是這麼不可靠的人？」

  「哦，這是我們家的風格，」珊多拉雖然不會參與這種破事，但至少能做到司空見慣，她拍了拍深淵希靈的肩膀，「這能有效緩和氣氛，而且如果你要作為我們的家庭成員，遲早也要習慣這樣。」

  「我會領著所有人去對岸定居下來——在架橋成功之後，」深淵希靈整個人都繃直起來，以前所未有的堅決態度表著決心，「必須遠離這個有點奇怪的家庭……我感覺自己的邏輯組件會受傷。」

  這時候我也終於確定了自己不是在做夢，但還是頗為不敢相信地看著太空中那龐然如小型星球的遠古設備，感覺這戲劇化的發展真是出人意料：「啟動端核心啊，對岸製造的啟動端核心！幸福來得太突然真是跟做夢一樣……冰蒂斯你給我站那別動，我就是感嘆一下！那誰……塔維爾你過來解釋一下，怎麼確定這東西是啟動端核心的？不是說從掃描圖上完全看不出它的功能麼？」

  「是的，在不傷及其結構的前提下進行的常規掃描確實沒什麼收穫，專家組也搞不懂它的功能是什麼，」塔維爾一板一眼地解釋著事情經過，「但在常規掃描無效之後我們得到了林雪主母的授權，決定拆開它的外殼看看。這個舉動有點冒險，因為沒人知道拆開它的外殼會不會導致這個古代設備出現什麼別的反應，但研究到最後一步都得這樣——然後我們就發現了這個。」

  塔維爾一邊說著，一邊從旁邊的自律機械手中接過一塊黑色「金屬」板（我也看不出它是什麼材質的）遞到我面前：「這是外殼的一部分，雖然表面看不出來，但那東西的整個外殼就是用無數塊這樣大小的碎片拼合起來的，似乎它的建造者並不在意它的機械強度，或者這個外殼本就不怎麼重要。」

  我接過外殼碎片一看，上面最醒目的就是一行稜角鮮明的希靈文字：「這是啟動端的核心。」

  眾人：「……」

  「額……就這麼明明白白地寫著啊？」珊多拉探頭過來瞧了瞧，語氣頓時頗為古怪，「之前一直沒發現？」

  塔維爾真厲害，這時候臉色都沒變化：「是的，這些文字用了特殊的蝕刻方式，常規掃描沒發現，而且一開始研究的時候出於規矩都只進行了非破壞性探測，更是無人想到外殼內層會有字。對這種超大型高複雜度古代遺產，研究部門是有一套非常嚴格的保護規章的。只有在常規掃描全都不起作用的時候我們才能向上級申請進行『破壞性研究』，也就是拆開看看的意思。理論上是這樣。」

  我算是知道為啥塔維爾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一大坨東西的秘密了，其實倒沒什麼可說的：研究所有規矩，高價值古董不能隨便拆，畢竟這類東西一旦拆壞就是硬性損失，修都不好修，所以只有研究進行到最後一步的時候才可以對目標進行拆解。但誰能想到深淵希靈當年在這東西裡面留了字啊……話說深淵希靈這種留言方式本身是不是就有點奇怪？

  「幾乎每一片外殼內層都寫著這樣的留言，有一些碎片上還寫著關於啟動端的概念和架橋的事情，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找到類似存儲器的東西，如果有那種東西的話應該能更早發現真相的。」塔維爾的語氣也頗有點奇怪，她跟我一樣想不通為什麼深淵希靈要用這麼原始而古怪的方式留言給後來人。

  「因為啟動端性質很特殊，」作出回答的還是深淵希靈自己，「雖然已經記不起當年的事，但我知道啟動端的古怪性質，在它核心放置的任何存儲設備都會被清洗掉，甚至設備本身都會慢慢消失，唯有在啟動端『物質結構』上留下的信息可以保存下來，這有點像是在模仿歸零效應，但真正原理未知。換句話說就是除了在啟動端裡面刻字可以留下信息，放進去任何不屬於它的東西都會被刪除掉——哪怕啟動端沒有在運行也一樣。反正我製造的啟動端是這樣，對岸製造的應該也差不多，畢竟我們使用同一套藍圖。」

  「原來還有這麼回事？」我頗為驚訝，但也沒太深究，啟動端這種東西要是沒一兩樣古怪特性那反而不對勁了，「行了，細節問題就別深究了，總之咱們可以確定這是啟動端核心，真是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深淵希靈你作為當年的留言者，現在有什麼想法？」

  深淵希靈看著那塊黑色碎片以及那上面早已被她遺忘掉的留言，很是認真地點點頭：「我突然覺得自己當年真是非常厲害！」

  我：「……」這傢伙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表情認真的不像話，她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啊！

  冰蒂斯也好奇地看了看那塊碎片，突然開口說道：「為什麼要刻在裡面？刻在外面我們不是早就發現了麼？也省著大家揪心這麼多天，連陳這樣缺心少肺的都差點抑鬱了。」

  「後半句話沒必要說出來，」我朝冰蒂斯扔過去一個白眼，隨後也跟著有些好奇，「刻在裡面是怎麼個意思？你是生怕後來人第一眼就看到啊？」

  深淵希靈相當不負責任地一甩頭：「我哪知道，當年的記憶都清空了——或許我在里外都刻了字但是被這東西某些奇怪的特性給磨沒了呢？也有可能是被那個神經兮兮的艦載主機給擦掉了，她腦子那麼不正常，說不準什麼時候看儲藏庫里的東西表面有字覺得不乾淨就給幫忙擦一擦……」

  我頓時冒了一腦門子冷汗：「突然感覺這非常有可能！」

  總之有這麼一打岔，現場的人也就不關心為什麼當年深淵希靈要把這些字刻在啟動端外殼的內層了，我也在激動興奮之餘想到了一開始那個問題：「為什麼會有一個來自對岸的啟動端？對岸的技術好像根本沒到這種程度吧——星環聯邦跟咱們差不多，都處於拼了老命才能往對面發射幾個探測器的階段，七萬年前的他們應該更弱，怎麼可能把如此大的啟動端發射過來？」

  「因為這東西根本不是七萬年前發射過來的，也不是星環聯邦的產物——」塔維爾深吸了口氣，似乎要給我們個心理準備的時間，隨後她才說出後半句話，「它來自更為古早的年代，來自母星大逃亡之前……這就是導致故鄉世界毀滅的那個東西！它是隨著當年那座深淵之門來到本岸的！」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連珊多拉都差點驚呼出聲！

  即便在塔維爾開口之前我就有點心理準備要接受任何一種離奇答覆，但我萬萬沒想到真相會勁爆到這種程度！這東西竟然是導致希靈人母星大逃亡的那個「大門組件」！

  珊多拉的眼神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但她很快鎮靜下來，用難以置信的神色飛快地看了一眼太空中的巨大遺物，最後還是把目光放在塔維爾身上：「你確定？就是這個啟動端打開了故鄉世界的始祖深淵之門？！」

  塔維爾緩慢而有力地點頭：「屬下可以確定，外殼內層確確實實刻著這方面的資料，假如深淵希靈沒打算在七萬年前給後人開一個這般惡劣的玩笑，那這應該就是事實了：我們眼前這個啟動端導致了當年故鄉世界的滅絕事件，它是當初的開門設備之一！」

  我下意識看了旁邊的深淵希靈一眼，然後覺得雖然她是個史無前例非常能坑爹的熊孩子，但絕對不會開這種要人親命的惡劣玩笑，尤其七萬年前還算她上輩子的事，那時候的希靈還不是熊孩子呢。

  珊多拉沒有立即吭聲，她只是慢慢轉過頭，看著懸浮在黑暗空間中的巨大遺物，看著那引發了一切的「最初因素」：就是這個東西，來自對岸某個早已滅亡的文明的造物，打開了當年那座五光年之巨的變異深淵之門，摧毀了希靈人的故鄉，讓後者被迫開始逃亡，並最終開啟了希靈帝國的歷史，那個其貌不揚的怪異之物就是一切的起點——連我這個半路出家的傢伙都感覺難以平靜，我幾乎無法想像珊多拉內心深處正在經歷怎樣的驚濤駭浪。

  但最終女王陛下只是用一聲淺嘆結束了自己的感慨：「拘於往事毫無助益，應該慶幸我們已經擺脫了仇恨的鐐銬——塔維爾，不要在意它從何而來，這只是一個古代設備，能為帝國所用的古代設備，明白麼？」

  「屬下明白。」塔維爾行了一個軍禮，聲音沉穩肅穆。

  「好，」珊多拉點點頭，「現在說說關於它的資料吧。這東西怎麼會落在深淵希靈手裡？我可以肯定舊帝國時代壓根沒人知道這個啟動端的存在，那時候甚至沒人知道架橋是什麼意思——這東西一開始應該不是在深淵希靈手上的。」

  「我們也不清楚，啟動端內的『留言』沒提這方面的事，」塔維爾搖搖頭，「這種超凡造物肯定是不朽的，大概它在虛空某個地方一直飄蕩著吧，然後在恰當的時間落到深淵希靈手上，屬下認為這不是什麼重要問題，重點是它應該能用，這就足夠了。」

  塔維爾的人生觀也夠輕鬆，只要能解決問題就是好東西，管它哪來的呢——這也是大多數希靈使徒的思維方式。但我還是忍不住看了深淵希靈一眼：這位主理論上是眼前所有事情的串聯者，是她不知怎麼得到了這個上古啟動端，是她將故鄉世界的滅亡和虛空大災變之間一大堆紛雜的線條聯繫在一起，是她掌握著最多的歷史真相，而且其本身就是絕大多數史詩事件的編織者。如果把虛空、深淵、大災變、帝國等龐然大物視作一張紛繁無序的立體之網，那麼深淵希靈在大多數時候都在這一片大網的中央擔任指揮。儘管有一大堆說起來讓人頭大如斗的「意外因素」（比如前兩天的認爹，比如最古之熊孩子，比如坑爹天賦點滿，七萬年堅持坑爹不動搖之類），但我必須發自肺腑地佩服這個複雜而又單純的「最終黑手」，然而這位黑手也有自己無法把握的東西：面對自己數萬年前保留下來的啟動端，她只能跟我們一樣滿臉茫然，而且看到我的視線之後也只能無奈地撇過頭：「你看我也沒用，我真不知道從哪撿回這個的，大概要成為未解之謎了。」

  而這時候塔維爾已經開始給我們介紹這個啟動端的種種性質，她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表情一板一眼：「首先屬下要報告一個比較奇怪的現象：這個啟動端內的留言確實證實了它來自對岸，但這東西和我們以往打撈到的對岸產物有很大不同，它的組分並不存在『屬性缺失』現象，雖然還是沒辦法分析它到底是什麼物質，但它的質量、強度、理化性質等指標都可以測量出來，和一般的對岸產物有很大不同。這也是一開始我們沒把它和對岸聯繫起來的最重要原因：這東西怎麼看很正常，實在不像對岸來的。理論上是這樣。」

  不存在「屬性缺失」？我頓時眉毛一挑，對這個事實好奇起來。

  眾所周知，對岸和本岸最大的隔閡就是「不兼容」，從物質到能量再到別的隨便什麼東西，總之除了虛空一樣之外，兩岸在虛空階梯上的所有次級產物都不兼容，我們打撈到的對岸物質經常出現測不出質量或者測不出硬度的怪異現象，甚至兩岸的深淵都無法對另一岸產生影響（這也是深淵希靈「大業」的立足點），這種不兼容情況在各種物質上表現的不甚相同，但多多少少都要存在。

  時至今日，通過檢測一樣物品是否存在「不可測屬性」已經是我們判斷這件物品是否來自對岸的重要指標了。

  但眼前這個上古啟動端核心竟然跟本岸完全兼容？！

  我看向塔維爾，用探尋的目光詢問她是否可以肯定這件事，後者立刻堅定地點點頭：「屬下在句尾說『理論上是這樣』只是個口癖，是為了增加萌點，其實屬下完全肯定自己的測試結果。」

  我：「？」

  感覺剛才聽到了非常沒用但又信息量巨大的東西！

  「哦，剛才那句話是泡泡建議屬下說的，她說這樣可以提高陛下的好感度，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但說出來也沒什麼損失，」塔維爾一板一眼地解釋道，然後好歹在我表情崩掉之前繼續了話題，「另外屬下還發現這個上古設備沒有任何能量反應……我們恐怕得想辦法解決它的供能問題，但比起啟動端核心無從修復的窘境，這應該比較好解決一些。」

  塔維爾話音落下，深淵希靈在旁邊開口了：「我來解釋一些事情吧，關於啟動端……兩岸的應該有些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