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boom

  所有工程部隊已經撤回安全區域，茫茫太空中只有一團團雲霧般的「聚合體」正在逐漸明亮起來：點火流程已經開始了。

  從幽能死星中萃取而來的龐大能量通過一套複雜的聚焦裝置被暫時約束到一起，這套約束裝置的功率是如此強大，幾乎可以通過一次照射將數百億光年的空間都變成一整塊特異性結晶，因此它被安裝在異空間中，只有輸出端和太空中那些白光相連。但由於功率過強，即便有異空間作為安全屏障也會產生些微泄漏，因此那些「太空雲團」周圍正出現一系列詭異的空間現象：淡藍色的光帶憑空出現又飛快消失，仿佛水晶簇一般的古怪物質從虛無中生長出來，然後又在幾秒鐘內被白光照射而瓦解，遠處的星光在透過某些特定空間區域的時候也扭曲起來，就好像那裡出現了一個不可視的透鏡一般——這是強大的幽能輻射從能量輸出裝置的連接點泄露出來導致的，即便是這點輻射也足夠改寫小範圍的規則了。

  「這東西沒問題吧？」看著太空中那些連續出現的詭異現象，連淺淺這般神經粗大的姑娘都忍不住緊張起來，她伸手抓了抓我的胳膊，「會不會把整個試驗場炸掉？」

  叮噹則從我胸前的口袋裡探出半個腦袋，稀里糊塗地看了一會才「哦」起來：「哦——呀，好亮！你們在弄探照燈嗎？」這小東西是剛睡醒，完全不在正常節拍上。

  

  「安全裝置工作良好，即使爆炸也不會有太大規模的，」塔維爾看了眼前的顯示裝置一眼，語氣十分輕鬆，「虛連接會在過載的時候提前燒毀，畢竟我們還要防止啟動端的殘片遭遇二次損傷。」

  「點火流程進入不可逆階段，能量輸出平穩，偵測到啟動端模組有甦醒跡象，虛連接群狀態良好，開始收集激活數據……能量聚焦系統轉入維持模式。」

  大廳中響起的廣播聲讓眾人更加安靜下來，連一直在旁邊不安分地晃來晃去的曉雪都下意識撐住坐席前的桌面，把身子往前微微探去，而叮噹則終於意識到我們貌似在進行挺嚴肅的事兒，默默把腦袋縮回口袋裡，還很神奇地從裡面把扣子給繫上了……話說她怎麼練就了這種不科學的絕活？！

  「現在負載是百分之十，看上去很穩定，」深淵希靈透過觀測大廳的透明屏障直接看著太空中那一團團正在充盈白光的「雲霧」，又時不時低頭看看大廳里的各種顯示裝置，與此同時她作為一個網絡意識還在直接監控著啟動端的激活數據，表面看著還是雲淡風輕，但實則是現場最忙碌也最了解情況的人之一，她直讀如此龐大的數據竟然還能忙得過來，真不愧是擁有空前計算力的傢伙，「暫時把功率維持在這個級別，收集數據，順便進行『深層探傷』……啟動端爆炸之後有很多部分都蒸發掉了，從外表不一定能把所有損傷排查出來，只有逐漸激活的時候才能探傷。」

  「正在做，」塔維爾答道，同時微微抬頭看向大廳另一側的控制席，那裡是進行一線操控的技術人員所處的區域，而一些穿著純黑制服、衣服上帶有血紅色水晶十字標記的「希靈技師」格外引人注目，「你帶來的這些指令員和技術專家很有實力，他們好像已經非常熟練了。」

  深淵希靈微微一笑：「那是當然，他們正是啟動端的製造團隊……一部分是。」

  那些穿著特殊制服的技術人員正是來自深淵區的技術專家們，雖然帝國科學家和這些「特殊同僚」的合作已經有幾個月，但看著他們坐在一起忙活給人的感覺還是有點怪怪的，怎麼說呢……希靈科學家平常都在幹啥大家都知道，基本上就是研究各種沒下限沒良心的特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隨手組裝個滅世炸彈對他們而言跟玩似的，現場這些科學家當然也不例外。單論影響力，「戰爭工程師」是比任何普通大兵都更讓人肝顫的「魔王」級人物，而新帝國和深淵區對戰好幾年，這些專家雖然素未謀面可對壘次數卻不少……他們中有不少人這幾年的生活重心基本上就是這麼兩樣：分析對方發明的新兵器並想辦法弄死丫的，被對方分析自己發明的新兵器並被對方計劃著弄死……

  自從兩方專家正常交流之後，他們平常打招呼的內容基本上就是這樣：

  「哦哦原來你是E-37型護盾擴容器的發明者啊？第四代消融彈頭就是我研究出來的，專門對付你的護盾擴容器來著你有印象不？」

  「啊？原來是你製造了倍增衝擊模組？！你毀了我和我的團隊半年的心血！」

  「初次見面，既然陛下有令那就讓我們好好相處吧，自我介紹一下，我是Z系列躍遷穩定器的發明者，比較擅長空間技術和數學率設備……」

  「哦，初次見面，我是Anti-Z系列躍遷擾斷器的發明者，我也擅長空間技術和數學率設備。」

  「站那別動你個異端！以皇帝的榮光和科學的名義發誓我一定打不死你！都別攔著我，讓我幹掉這個離經叛道不走尋常路的技術異端！皇帝注視著我，他會儘量不關我禁閉的……」

  基本上新帝國和深淵區的科學家們最初見面那陣子就是這麼個情況，當然現在關係緩和了很多，不過貌似要完全融洽下來還得很長時間……我也只能慶幸希靈使徒是理性高於感性的生物了，否則要是兩個凡人種族以近乎不共戴天的方式死戰了好幾年，要想坐一塊談合作絕對比這還困難。

  塔維爾的注意力並沒有在那些深淵區同僚身上停留太久，她只是略有感嘆地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繼續專注於正在不斷「甦醒」過來的啟動端，此刻太空中那些「雲團」已經比之前明亮了許多，但似乎亮度已經恆定下來（這東西當然不是越亮越厲害，只有叮噹才會把它們當做探照燈吧），而雲團周圍的各種異象則慢慢消失不見：隨著啟動端激活，強大的信息擾動正在壓過那些低級的異象。

  初期數據這時候已經收集完畢，塔維爾開始吩咐增大能量輸出，於是更加龐大的幽能向著啟動端灌注進去。

  「功率達到百分之二十，似乎還能承受，」深淵希靈很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各項參數，「虛連接很穩定，啟動端的信息擾動性已經體現出來了……和預料的差不多，即使殘缺狀態也能體現出完整狀態的功能，只是功率受到影響，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啊。」

  「自己造的自己這麼夸真沒問題麼？」我看了深淵希靈一眼，「誒你身體怎麼變半透明了？」

  我驚訝地看到深淵希靈的身體又呈現出那種半透明的趨勢，頓時驚呼起來：上次看到她變成這樣就是因為深淵區大混亂，似乎只有整個網絡出現動盪的時候她這個集群意識才會因節點波動而呈現出異狀，現在這又怎麼了？！

  深淵希靈也好奇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半透明的手臂，一開始她臉上好像有點擔心，但很快就露出恍然的模樣：「哦，沒事，你們的幽能死星干擾太大，偶爾會造成干擾，我就掉色了。」

  我：「……為什麼感覺這說法這麼奇怪？」

  深淵希靈略帶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說自己掉色很奇怪？難道要說魂淡麼？雖然這個交互界面很像靈魂但我不是靈體生物啊。」

  我一腦門子冷汗此起彼伏：「……你還是別說了，咱倆沒共同語言。」

  我覺得這絕對是自己見過的最難對付的閨女！曉雪最瘋那幾天都沒她難對付——熊孩子再熊起碼世界觀該是正常的吧？眼前這位跟現實世界脫節就沒對上過！

  「功率超過百分之二十五了，系統壓力正在指數上升！」塔維爾的聲音總算把我的注意力再次轉移到正事上，此刻太空中那些白色光團之間的連接線條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可能是啟動端穩定性降低或者是能量過強，這些線條正在發出異常璀璨的光芒，並且慢慢擴展成了仿佛巨大橋樑一樣的「柱子」，其體積成倍擴增的同時顏色卻從潔白轉為一種不正常的灰藍。我不知道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麼，但現場的專家團隊們立刻如臨大敵，他們飛快地傳遞起數據，並不時有人大聲報告一些聽上去艱深難懂的參數和專有名詞，深淵希靈的眉頭立刻緊緊皺起：「果然有這個問題……但這麼快就不行了？」

  「這東西要炸了麼？」淺淺立刻一驚一乍地驚呼起來。

  話說這丫頭從剛才開始就在盼著這東西炸掉麼？！這問題她提好幾遍了！

  「暫時不會，但系統穩定度正在飛快下降，」深淵希靈望向太空中那些已經產生肉眼可見震顫的白色光團，「因為沒有核心，整個系統的穩定度和信息容通量都是相當有限的，現在我們用大量主機並聯起來代替原有核心的數據處理能力，卻也只能解決數據處理這方面的工作，核心的其他功能無法模仿，所以隨著啟動端慢慢激活，各組件的不同步現象就會飛快激化。『點火』過程中有一個坎，越過這個坎的話系統穩定度就會直線下降，功率提高一倍，系統承受的壓力提高四倍，穩定度降低四倍……」

  「功率逼近百分之三十！能量聚焦模塊檢測到不正常雜波，啟動端內部的能量環境出問題了！」一個聲音從控制席方向傳來，是一名年輕的助理技師，「現在還能維持，但雜波正在激增！」

  「要不要停下？」塔維爾立刻轉頭詢問，她不是在問我，而是在問深淵希靈——後者是這地方最資深的專家，她對啟動端的理解是所有人都拍馬趕不上的。

  深淵希靈略一沉吟，眼神堅定下來：「繼續加壓，啟動端有自我保護機制，而且雜波是預料中的情況，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觀察啟動端能量失衡的情況。讓你的人記錄數據，下一步我們就準備修復能量網格，看來它是第一個出問題的。」

  「功率百分之三十五！能量聚焦系統的效率開始反常下降，啟動端內的能量似乎飽和了！異常情況，檢測不到這部分能量在什麼地方。四至六號虛連接組信號中斷，八號虛連接組檢測到不符合邏輯的信息聚焦——錯誤資訊正在溢出啟動端！」

  深淵希靈只有一句話：「繼續加壓。」

  我感覺腳下的地面正在微微震動，又感覺到這座軌道站的人工重力似乎正在失衡，一種低沉的嗡嗡聲從遠處傳來，聽上去是軌道站動力樞紐的方向，好像從啟動端中逸散出來的錯亂信息正在影響到試驗場內各設施的運轉，但這些異常情況並沒有繼續惡化：軌道站主機張開了核心屏障，以確保核心系統的安全，而正在試驗場邊緣待命的兩座行星要塞則及時打開了各自的法則裝備將這片時空的基礎參數強行穩定下來——雖然平常吵吵鬧鬧，那倆活寶關鍵時刻還是不含糊的。

  而隨著啟動端的穩定性繼續下降，它的有效功率也正在快速逼近那個預期中的理想值：百分之五十功率——當然這裡的「功率」和地球人理解中的機械功率恐怕不太一樣，這是個很複雜的概念，涉及到架橋開始時的信息置換速度（將對岸的信息和本岸信息快速交換並形成一個穩定的、可以自持的數據流），但我們實在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這一參數，所以還是習慣性地把它稱作「功率」。

  「百分之三十八，能量聚焦系統檢測到危險的反相饋波，已經無法保持穩定！」控制席方向傳來了急促的匯報聲，「能量輸出無法控制，啟動端內部正在形成封閉的幽能亂流，系統穩定性即將跌破臨界值！只有第十五組虛連接還在運轉，其餘連接組已經全部中斷！」

  錯亂的資訊洪流正在洗刷整個試驗場，一種古怪的震動感從四面八方傳來，似乎整個軌道站都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一般，額外的防護罩已經升起，雖然軌道站並沒有遭受實質攻擊，但幽能防護罩畢竟可以抵抗這種數學率混亂現象。耳邊響起了某些系統的報警聲，軌道站深處似乎有一個聲若洪鐘的東西在鳴響，而太空中那些分散漂浮的白色光團似乎已經瀕臨極限：它們正在散發出劇烈波動的白光，原先強度一致的光芒現在卻變得強弱不一，這說明啟動端碎片之間的同步聯繫快要失效了，而失效的原因就是它們之間那些虛連接的崩潰——白色線條已經全部變成蒼藍色或黑藍色的結晶實體，這些原本處於虛實之間的連接跌落到物質層面就意味著它們的有效容通量正在下降。

  而深淵希靈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話：「繼續加壓，準備採集數據。」

  看著一臉絲毫不為所動的深淵希靈，我似乎更加了解這個思維方式特立獨行，但卻憑著一股狠勁製造出啟動端的古怪生命了……她好像從不認為世界上存在自己辦不到的事，或者說她壓根不去想結果是好是壞，定個方向，確定沒錯，然後一條道走到黑，這就是她的行事方針。

  不過她畢竟是專家，對啟動端的負載極限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所以塔維爾也只能點點頭：「繼續加壓，全員做好抗衝擊準備。」

  能量聚焦系統進行了最後一次努力，啟動端的功率抵達了正常值的百分之三十九。

  boom！

  其實沒有任何聲音傳入耳朵，只有太空中突然充盈視線的白光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白光爆發前的最後一秒我看到那些虛連接不負眾望地提前斷裂，然後觀測大廳外面的合金防護罩就瞬間合攏了。

  整個軌道站所有的充能裝甲都在一瞬間閉合，同時各級護盾功率全開，除現場專門用於破壞力測試的設施之外其他所有太空建築都升起了防護層。肉眼看不到外面發生的景象，但各種設備還在忠實地記錄這次爆炸，而且我通過精神力也可以感覺到整個軌道站正沐浴在一次強猛的衝擊中。

  並不是物理層面的衝擊，而是信息洪流——根據信息大一統的理論，任何存在都是由信息描述組成的，那麼這道信息洪流配合上啟動端的餘威理論上會有機率變成任何東西，有可能變成一陣微風，也有可能變成一道摧毀世界的死亡光線，但天神鍛爐和戰歌號都很給力，她們強行穩定了爆炸原點的資訊環境，這陣洪流只是吹拂而過，並沒有引發什麼惡性後果。

  嗯，信息量超大！

  爆發持續了半分鐘，隨後觀測大廳外面的合金護壁開始逐一降下，大廳中一瞬間再次忙碌起來：「衝擊結束，統計各單位損傷！」

  「本站一組護盾輕微過載，其餘無損傷！」

  「二號設施鏈無損傷！」

  「三號設施鏈損失一套護盾發生器，無其餘損傷！」

  「我的泡麵灑了，湯料全部損失！」

  「曉雪你閉嘴。」

  嗯，基本上就這個節奏吧。

  深淵希靈皺著眉，死死盯著眼前的數據：

  系統崩潰前的極限功率是設計值的百分之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