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熊孩子王的故事

  和平生活已經持續很久了。

  當然，這個和平是相對而言——戰爭永遠不少，虛空也從來不是什麼溫和友善的地方，雖然墮落使徒沒了，但虛空里總會跳出來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麻煩，有時候是挑戰帝國的敵對文明，有時候是被深淵感染的倒霉蛋，有時候純粹就是自然災害，反正帝國軍也沒個清閒的時候，只是跟當初深淵區那個超級麻煩比起來，現在這日子已經稱得上相當和平。

  我們一大家子仍然維持著原先的生活節奏：有事兒就去虛空里跑著維持治安，沒事就在家裡曬太陽防止發霉，熊孩子們照樣是每天的熱鬧來源，而我每天的工作照樣是看孩子……生活就這樣，我感覺還挺好。

  今天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表世界和影子城都艷陽高照。節氣已經入秋，不過夏日的暑氣可沒這麼容易退去，外面晴天大太陽照著，夏蟲的最後幾日聒噪則讓人有點心煩，莉莉娜又跟往常一樣趴在陽台的欄杆上，腦袋上時不時飄起一個exp+5的字樣，中間偶爾還蹦出個「crit！」，然後exp+10——明顯教宗冕下這兩天是閒出花來了，她竟然還給自己的光合作用加上了暴擊的設定……

  我躺在陽台長椅上跟莉莉娜一起曬太陽，雖然外面氣溫對普通人有點燥熱，但對我們這一家子當然是沒什麼影響的。小泡泡照例趴在我身上，叮噹則趴在小泡泡頭頂，我們仨就變成了一個組合體，不過我覺得自己並不是壓力最大的一個：壓力最大的是自己身子底下冬暖夏涼的長椅，它是喜之郎變的，大家還記著喜之郎吧？就淺淺養的那個史萊姆，現在經過常年訓練已經神功大成，不但能變成長椅和自行車，而且還都能用……我們這一家子肯定在哪把世界觀點歪了！

  

  「老大，過兩天要不要去星環聯邦那邊考察考察？」莉莉娜在欄杆上翻了個身好讓自己曬的均勻一點，同時迷迷糊糊地嘟噥起來，「我打算過去傳個教什麼的，倉庫里放了好幾噸錯版的聖經，扔了怪可惜，拿去坑人好了。」

  我捏著叮噹的翅膀給小東西做日常保健（你可以想像成人外版的牽引術），一邊頭也不抬：「你就別禍禍人家了，把咱們這邊禍禍完了還不行麼？」

  莉莉娜翻身從欄杆上蹦下來：「可是感覺星環聯邦那邊很好玩啊！咱們光過去參觀一下好不好？」

  我眨眨眼：「星環聯邦啊……」

  星環聯邦啊……已經正式建交一年多了。

  「架橋」前那驚心動魄的一段經歷仿佛還在眼前，寧靜核心會戰、返鄉之路、故鄉世界重建仍然歷歷在目，但轉眼間就已經是去年的事了。

  如今「虛空長橋」已經如期運作，而且各項參數和運作起來的景象都完全符合深淵希靈的預期，這項耗費了虛空兩岸無數季文明心血的宏偉工程最終沒有讓人失望。

  故鄉世界目前仍然是帝國最遙遠的領土，依靠一條規模巨大的連續跳躍通道和帝國本土連接。就如當初計劃的那樣，我們在虛空中設置了成百上千的大型永續站點，依靠它們將故鄉世界和帝國區連為一體，雖然這條跳躍通道需要很多維護成本，不過這完全值得。

  目前塔維爾那邊還在想辦法把故鄉世界「拉」過來，而且已經有幾個牽引計劃投入實施了，不過這相當困難，大概最快也得十幾年後才能有成效吧。

  而星環聯邦則在架橋成功後的第二天就和我們接觸了，這裡的「我們」包括希靈使徒、星域神族以及休倫神族。

  依照雙方共同理解的謹慎方案，星環聯邦和這邊虛空三族的代表初次見面並非是在虛空某一側，而是在長橋內部。那次歷史性會面並沒什麼盛況，也沒有太多裝門面的樣子工程，看樣子能發展到虛空頂點的文明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不廢話，干實事——以五名虛空生物為首的雙方代表乘坐各自的交通工具來到長橋中央，然後親切握手熱烈交談，我們五個人主要交換了三個意見：

  第一，咱大虛空族終於人丁興旺了！

  第二，咱大虛空族人口將近翻了一倍啊！

  第三，這是我電話，以後常聯繫，今兒晚上來家吃飯唄？我家人手藝可好了！

  這次會面至今未作為帝國軍事學院的考點是有道理的：那幫歷史學家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圓這三個指導性意見，但我們五個人當初碰面之後熱烈交談大半天確實就說了這三件事……

  我們是在各回各家之後才突然想起來正事沒談，然後第二天才派真正靠譜的外交官過去交換補充意見的——你說這真相能往學生課本里寫麼？

  不過不管過程如何，星環聯邦是順利和我們這邊虛空三族建交了，而且之前擔心的各種意外都沒發生。

  建交之前我們還曾擔心過對面的文明安不安全，尤其是莉莉娜這個幹什麼都陰謀論至上的傢伙，都快把雙方見面之後迅速開戰的起因經過結構腦補齊全了，虛空三族這邊當然也做好了面對各種局面的準備，包括對面可能有陰謀，或者沒有陰謀但就是因為理念摩擦而開戰等等惡性情況，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備無患總是好的——你看現在休倫神族和星域神族關係多好？當年不還是一路打過來的麼？

  當然見面之後我們發現這些準備都沒用上。

  我們對星環聯邦的了解還是不多，星環聯邦那邊對虛空三族的了解也才剛剛起步，但雙方已經可以確定虛空兩岸戰不起來，我們同時確認了虛空生物的共性和同族之間的親和性，這是在我們互相串了十幾次門、互相蹭吃蹭喝、互相聊天打屁整整一年之後的結論，虛空生物嘛，都懶著呢……

  對面那倆歡喜冤家倒是挺有意思，跟這邊的星臣和希拉頗有點相像，或許過兩天是該去他們家蹭幾頓飯了——如果那二位還在家的話。據說他們又打算開始新一輪捉迷藏，這次極有可能要折騰個幾千年，再不趕緊過去蹭個飯，下次就只能等數千年以後了。

  我一邊想著一邊眯起眼睛，沒過一會就又進入了迷迷糊糊的狀態。

  但在自己眼瞅著就要睡著的時候，一個熟悉的氣息從自己身後鬼鬼祟祟靠了過來。

  「幹啥呢，又闖禍了？」我不用睜眼都知道這是曉雪，而且她這鬼鬼祟祟的舉動顯然是又有狀況。

  半天沒聽到曉雪回音，我只能睜開眼看看動靜，結果卻發現這姑娘正扭扭捏捏地在那晃啊晃的，一邊晃還一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仿佛要從裡面看出花來：這絕對是闖禍了！而且禍還不小！

  「到底怎麼回事？」我斜著眼睛問道，總覺得這熊孩子有哪不對勁，「嗯？你有心事？」

  「爸，我零花錢花完了！」

  我眉頭一皺：「又花完了？前兩天不是剛給你？」

  「我賑災扶貧來著！」

  我：「……」

  鬼都不信這熊孩子的話，但曉雪確實是個死纏爛打的能手，她當下就開始軟磨硬泡，我堅持了整整……半分鐘就投降了。其實堅持再久也沒用，這姑娘磨人勁上來那遠非正常人可以抵抗的，不如早點給她錢讓她安靜下來，反正我知道曉雪天性沒差，也幹不了什麼壞事。

  「謝謝老爸！那我出去逛街了哈！」曉雪要到零花錢整個人都歡天喜地的，撂下這麼一句話就躥沒影了，我只來得及在後面嚷嚷半句：「誒這大中午的你出去逛什……早點回來！」

  等曉雪連影子都看不到之後我才搖搖頭：你說影子城應有盡有，帝國物資配給也是空前豐富，這孩子怎麼還是對攥著普通貨幣在地球上逛街如此情有獨鍾呢？

  咱這樣的家裡蹲果然理解不了熊孩子的思路。

  迷迷糊糊地想著，我還是睡過去了。

  當天晚上，曉雪沒有回來。

  家裡人立刻感覺到不對勁了：曉雪雖然是個熊孩子，但她從來不會耽誤飯點——你可以說她是在未來被珊多拉給帶歪了，但她決計不會像這般跑的不著家門。

  而且不知怎麼回事，用精神連接也感應不到那孩子的位置。

  一種不好的預感慢慢湧上心頭，直到安薇娜從曉雪房間中找到一個數據盤，預感成真。

  數據盤中的內容被讀取出來，曉雪帶著點點壞笑的模樣躍然在眾人面前：

  「爸，媽，還有家裡的姐姐們，還有……啊，反正挺多人吧，咱家人太多了一個個叫過來挺困難，總之我是跟你們道別的。

  等你們看到這份留言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回去了。

  之前其實有一件事我沒說全：關於大災變，老爸你們確實不確定大災變的發生景象，但你們可以確定它的發生時間——當大災變發生的時候，我就會離開，就是這一刻。

  在我原本的時間線中是沒有這個事件的，但現在看來，虛空生物的擾動力改變了虛空的進程：老爸你可以確定大災變發生的確切時刻了，感覺是不是特興奮？特激動？特……想揍我一頓？我知道你肯定想揍我，因為熊孩子又出門瘋跑，而且這次要瘋跑好幾年嘛。

  我穿梭了整個虛空的宏觀時間軸，但虛空是沒有時間軸的，它只有一個『刻度尺』，大災變就像是刻度尺上的一個個小刻痕，將虛空的所有事件劃分成一個個獨立小格，每個小格中的所有事件的發生順序在虛空看來都無意義，一季虛空周期中所發生的一切信息最終都會被大災變歸零——直到你們成功架橋的時刻這個輪迴才被止住。我就是鑽了這個空子，通過跨越大災變前後的『刻度』，以信息－答案置換的方式來到老爸老媽你們面前，很厲害吧？

  但現在這個空子已經到頭了，我跨越過這個刻度，因此可以感覺到大災變發生的確切時間，就是今天。

  本來想跟家裡人好好道別的，但總感覺這樣太過沉重，會讓氣氛變得很糟，所以我就任性一次，決定就這麼離開好了。反正若干年之後我就會回來，大家不必要為這短短几年的分別不開心嘛。

  老爸，老媽，熊孩子要任性最後一次，我出門一趟，幾年後回來。

  你們要努力哦！爭取早點把我生出來！」

  記錄就到此為止了。

  「這個熊孩子……」關掉投影，我喃喃自語，感覺心裡一種說不出空落落的感覺揮之不去。

  儘管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當它真來到自己面前，原來還是這麼讓人難受啊——怎麼就這麼快呢？怎麼一下子就到日子了呢？

  曉雪說的倒是好，只是分別幾年……她知道，我也知道，家裡人都知道這點，但說實話，這幾年的分別同樣讓人無法一笑置之。

  相處這麼長時間，我們所有人已經習慣那個古靈精怪的熊孩子了，習慣她在家鬧鬧哄哄的各種搗蛋行為，習慣她領著一幫同樣鬧騰的小號熊孩子上躥下跳，習慣她口無遮攔地跟自己爹媽開各種重口玩笑，習慣她沒大沒小的種種日常……怎麼這麼快就回去了呢？

  林雪咬著嘴唇，半晌憋出一句話：「我還想教她彈鋼琴呢，答應得好好的，就這麼跑了。」

  我安慰地拍了拍林雪的肩膀：「沒事，過兩年咱把她生出來之後從三歲開始教，讓那熊孩子連本帶利補上。」

  淺淺在旁邊扁扁嘴，眼睛也濕漉漉的：「真狠……」

  今天晚上，家裡的餐桌旁少了一個人。

  兩年來，第一次在全家人幾乎都在場的情況下，惟獨少了某個熊孩子咋咋呼呼的聲音。

  我幾乎一夜未睡。

  然後第二天早晨被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叫聲驚醒：「爸！媽！我回來啦！！」

  全家人都被曉雪這一聲呼喊給驚動了，等我換上衣服抱著小人偶衝到客廳的時候發現果然是那個失蹤了半天一夜的熊孩子，而在她旁邊最近的則是一臉愕然的林雪，然後是家裡其他人次第排開……話說這到底怎麼回事？

  「額，出了點小狀況，」曉雪面對家裡人的問詢，撓著頭髮尷尬地解釋起來，「貌似當初的推測有問題，我這份記憶確實是傳輸回去了，但……不是剪切，而是拷貝。」

  我：「……」

  臥槽好像猜到點什麼了！

  「爸，恭喜你哦，」曉雪吐了吐舌頭，「很快你就會有兩個活潑可愛乖巧懂事的女兒了，而且其中比較大隻的還能負責照顧小隻的……」

  我終於無法抑制地給了她一個暴栗：「到底怎麼個情況！？你分裂成兩個了？」

  「不是分裂，是同一個意識，但有兩個身體，而且這兩個身體被虛空大災變前後隔開，一時半刻恐怕沒法匯合，」曉雪嘿嘿乾笑了兩下，「嘿嘿，意識始終是唯一的，不過……現在我有一個收不回去的質量投影了，其中一個身體是成熟的，而且一開始就有完整的思維能力，另一個身體是幼年的，而且雖然有完整的意識卻無法全部表現出來，只能慢慢成長，我一直以來的願望終於實現：不久之後就能自己給自己沖奶瓶啦！誒老爸你笑得好奇怪……」

  我跟林雪空前默契地對視一眼，暴跳起來：「今天混合雙打！」

  熊孩子王X2，這個絕對遭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