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將死的藥鋪老人

  雨水還在下，從油紙傘上滾落的水珠連成一串細線。

  胭脂百無聊賴的轉動著油紙傘，水珠飛濺，周圍除了余千和她之外，無一倖免，全部被飛濺起來的雨水打濕了。

  王珊珊擦了擦臉，默不作聲。

  蕭陽就跟沒事人一樣，任由雨水從臉上滴落，也不去擦拭。

  其餘的倖存者，默默的低頭趕路，沒有人說話。

  空無一人的街道，前方朦朧的雲霧，這在之前可不是這樣的。

  閃爍著霓虹的詭異街鋪，人來人往的活人和亡魂，混雜在其中的厲鬼。

  一不小心就會招惹殺生之禍。

  這就是之前白水鎮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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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現在，隨著他們的走過，他們身後的街道在消失，店鋪在消失，霓虹暗淡無光。

  空空蕩蕩的街道看不到一個人影。

  周圍安靜一片。

  除了那些倖存者輕微的腳步聲之外，就不再有其他的聲音了。

  周圍似乎並沒有危險，可蕭陽依舊不敢放鬆警惕，他小心翼翼的走在余千三人的身後，確保能在出事的時候可以瞬間護住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粗重的喘氣聲在周圍響起，走的時間有些長，再加上周圍的環境極其詭異，這些運氣很好的倖存者們都是帶著極度緊張的心情趕路。

  消耗的體力便變得巨大起來。

  走了不到兩個小時，就有老人和小孩的體力耗盡了，就連那些年輕人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可他們不敢停下歇息，只因為走在前面的幾人沒有停下的打算。

  又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一個老人體力徹底消耗殆盡了，撲通一聲就坐在了地上。

  連鎖反應從這一刻開始了。

  早就體力不支的倖存者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他們毫無形象的倒在地上，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

  他們有些不能理解，只不過才走了三個小時而已，為什麼他們會那麼累呢？

  累到氣都喘不勻的那種。

  蕭陽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坐在地上大口呼氣的倖存者，皺了皺眉，也有些疑惑，這才走三個小時，怎麼就成這樣了？

  「你們很累？」

  「不行了，實在走不動了，也不知道是咋的了，就是感覺很累，明明以前走幾個小時都不會太累的。」一個老人氣喘吁吁的說道。

  「太累了，就好像我背著什麼東西一樣，越走越累，不行了，我得歇一會，一會就好，不會耽擱時間的。」一個年輕人，咽了口唾沫說道，跟老人一樣，也是氣喘吁吁的。

  掃了眼眾人，都是這個結果。

  蕭陽眉頭緊皺，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他轉頭看向了余千，「是不是被鬼盯上了？」

  余千停下腳步，瞥了眼那些坐在地上的倖存者，「沒有，就是心裡太緊張了，休息一會繼續走。」

  蕭陽鬆了一口氣，如果真的是被厲鬼給盯上了，那就危險了。

  要知道雨可是一直在下的話，有鬼出現在附近，他會瞬間知曉。

  可若是連他都不知道的話，那事情就恐怖了。

  不過，有餘千在，周圍想要有鬼都難。

  對於余千停下來這事，蕭陽心裡有些感觸，他以為余千是不會停下來的，他都做好了和倖存者一起的準備了。

  但沒想到，余千居然很人性的停下了腳步。

  一時間，蕭陽對余千的感官再一次的變化了。

  「余會長，你知道在普通城市一塊豆腐多少錢嗎？」忽的蕭陽問了一個很古怪的問題。

  「什麼樣的豆腐？」余千來了興趣。

  「就普普通通的白豆腐。」蕭陽說道。

  「不太清楚，你說說看多少錢。」余千摸著下巴，等待著答案。

  「一塊豆腐一塊錢，一坨豆腐兩塊，一個皮蛋一塊，一板雞蛋二十二塊，總共三十個，一條魚三斤的話，差不多二十幾塊，但絕對不超過三十塊，鹽兩塊一袋，500克……豬肉，大蔥，粉條……」

  蕭陽說出了一系列日常所知食物的價格，他對這些物品的售價很熟悉。

  余千就這樣聽著，眼中若有所思。

  「價格很低。」等蕭陽停下了話頭之後，余千點評了一句。

  「是啊，很低，今年的活豬價格更低，六塊錢一斤，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蕭陽苦笑了一句，沒有打算等余千說出答案的意思，而是自顧自的說道，「這意味著，農民一年能賺到的錢絕對不會超過兩萬，這還只是把豬給賣了之後的現錢，如果要算利潤的話，是零，刨去一年下來的人工，農民根本不賺錢。」

  蕭陽抬頭看著居高臨下的余千，「這樣的農民不少。」

  「靈異復甦，厲鬼縱橫，厲鬼不再是秘密，人人自危，可在這麼自危，老百姓還是得生活，之前靈異還處於隱藏的時候，老百姓沒有那麼恐慌，日子還有盼頭，盼望著兒女成才，讀出一個大天地出來。」

  「但如今呢？學校還正常開辦的有多少？」

  「人聚集的越多，厲鬼出現的機率就越大，副會長您所在的大海市還好說，畢竟有您和葉真坐鎮，厲鬼翻不起風浪，可別的地區呢？」

  「哪怕是有你坐鎮的大海市，前不久不也是出現了一起大型靈異事件？」

  「很多人失去了盼頭，也失去了希望，他們不能再失去生命了。」

  王珊珊看著蕭陽，眼前這個跟余千一樣年紀的年輕人，懂的東西，憂慮的東西，擔憂的東西，多，很多，這不符合他馭鬼者的身份。

  「所以呢？」余千問道。

  蕭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頭指了指那些倖存者，「我知道，我地位不如你，實力不如你，什麼都不如你，但哪怕是這樣的我，也想請你低頭看一看這些普通人們，他們沒有辦法啊，面對靈異事件只能等死，如果沒有人庇護，那麼他們的下場就跟那些遊蕩在街道裡面和厲鬼混雜的鎮民一樣。」

  「我並不是要道德綁架你，我只是請求你，在心情好的時候，可以多出手救一救普通人，哪怕只是救一個人，也好比不作為比較好。」

  好像也是豁出去了，蕭陽提起了總部，「之前的總部，他們儘管內部不和，大肆消耗馭鬼者，可他們的目的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終結靈異復甦，保護民眾，哪怕他們做出的選擇很冷酷，但卻一直為這個目標努力著，直到覆滅。」

  「你們靈異論壇不能做那高坐神壇的神，因為你們不是神。」

  「神再不食人間煙火，可終歸還是會管事的。」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一份調查報告，上面記錄著目前已經淪陷的城市。」

  「你知道到現在有多少座了嗎？」

  「三百二十一。」余千無比淡然的說道。

  蕭陽微微一愣，極度的詫異，「你知道？」

  「知道，也清楚知道是怎麼變成那樣的。」

  蕭陽沉默了，他看著余千，眼神有些複雜，「那為什麼你不出手？」

  從他成為馭鬼者，到總部覆滅，到靈異大復甦，余千出手的次數，在他的記憶當中就只有兩次，一次是太原圍殺，他一個殺了九個馭鬼者，奠定了他不再是新人的基石。

  第二次，是大昌市餓死鬼事件，奠定了他不輸王小明的智慧。

  除此之外，就沒有過余千和誰動手的消息了。

  如果不是知道這人還活著，靈異圈都認為他死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是當世第一人。

  明明出手次數屈指可數。

  「你站的太低了，你所看到的只是底層，你看不到我們這些人為終結靈異復甦付出的東西。」

  「我知道很多人都不理解，為什麼我這個當世第一人敝帚自珍，隔岸觀火，姑且就是隔岸觀火吧。」

  余千低眼看著蕭陽，今天的談性不知道怎麼的格外的好。

  「如果可以犧牲一部分人去拯救絕大多數人，你會不會去做。」

  「如果混亂一時，可得百年太平，你願還不是不願？」

  「如果忍受今日的黑暗，可得百年光芒，你是忍還是不忍？」

  蕭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如果是之前，他肯定會極其篤定且毫不猶豫的說，做，願，忍。

  但當余千說出這種話的時候，背後意味著的犧牲可能會衝擊他的世界觀。

  「一時的安穩哪裡比得過百年安穩？你也別跟我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種屁話，和平是建立在屍山血海上的，而不是建立嘴上的。」

  余千冷冷的看著蕭陽，「休息夠了就走，至多兩個小時，你們便可以離開白水鎮了。」

  說著，余千轉身走在了前面。

  王珊珊複雜的看著余千，沉默著帶著鬼童跟上。

  蕭陽低著頭，沒有說話，轉身攙扶起那些老人，默默的帶著倖存者跟上。

  鬼很久沒有出現了，雨幕依舊，雲霧也依舊。

  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他們見到了現代的建築，一時間倖存者們捂著嘴興奮異常，但卻不敢發出聲。

  蕭陽看著這些現代建築，卻沒有鬆口氣，而是更為警惕的看著周圍。

  那些建築裡面，有東西在讓他身體當中的厲鬼躁動。

  余千走在前面，以吃鬼為生的他的，自然可以感覺到周圍的厲鬼數量。

  因為，那些厲鬼已經觸發了他的殺人規律。

  它們落單了。

  於是，在蕭陽的視線當中，有人登樓入院。

  隨後，他的厲鬼不再躁動了。

  再走一小時，他們看到了村口，兩根木柱立起來的門牌上，歪歪扭扭寫著白水鎮三個字。

  看到白水鎮這三個字，哪怕是蕭陽也是有些激動。

  可當他們走出白水鎮的瞬間，他們呆住了。

  外面的世界，漆黑一片，荒蕪的不像話，雜草叢生，平原一望無際。

  遠處的天空被一股墨黑籠罩，汩汩不詳如同黃河之水一樣傾瀉在大地之上。

  「這是哪？我們不是離開了白水鎮嗎？」

  有人惶恐的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白水鎮，卻陡然一驚，「白……白水鎮，消失了！」

  蕭陽聞聲轉過頭去，果真跟說的一模一樣，身後空空如也，是一片平原，依舊是一望無際，看不穿遠處的光景。

  蕭陽下意識的看向余千，只見余千面無表情，似乎早有預料。

  「怎麼出去？」王珊珊望著天空的黑暗，她可以確定這是鬼蜮，一片極其恐怖的鬼蜮。

  「這就出去。」

  余千淡然的說道，也就是這句話落地的下一刻，天空猛的出現了一條極其誇張的裂縫。

  裂縫橫跨整個天際。

  蕭陽瞳孔震動，死死的盯著那條裂縫。

  可盯著看久了，越看越覺得那條裂縫像一個人用牙撕開的。

  咔嚓~

  一聲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很細微，但每一個都能聽見。

  緊接著，天空的黑暗快速的開始消失。

  他們還沒有搞清楚是個什麼情況，眼前突兀的就出現了白光，等白光消失，蕭陽驚奇的發現，他們居然在一間店鋪裡面。

  這是一間老店鋪了，瀰漫著濃郁的中藥味，在店鋪的中間，一個帶著墨鏡的老人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在老人的旁邊，一個正在倒茶的女人呆愣的看著突然出現在屋子裡面的一群人，絲毫沒有意識到，茶杯裡面的茶水已經溢出。

  蕭陽警惕的看著老人和女人，視線游移不定。

  在老人的不遠處，坐著一個人，一個身穿麻布衣服的人，旁邊放著兩個貨櫃，貨櫃已經破損。

  這個人坐在地上，低著頭，一動不動，但蒼白的皮膚在告訴蕭陽，這不是活人，而是一隻鬼。

  胭脂將傘給收了起來，余千很自來熟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帶著墨鏡的老人，遲暮之氣濃郁，那股老人臭哪怕在厚重的中藥下也可以聞到，老人命不久矣。

  「我來的剛剛好。」余千伸手拿過那杯已經滿溢的茶，一口喝了下去。

  老人點點頭，「確實剛剛好，如果你再不出來，可能我只能叫小茹帶著棺材去靈異論壇了。」

  「貨郎是你留在這裡的？」余千瞥了眼已經死機的貨郎，他本以為出來之後還得跟這隻鬼作上一場，但現在看來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嗯，見了一個小傢伙，腦子不太清楚，但說出來的事情倒是值得注意，他提供的消息很不錯，所以我給他續上了一條命。」老人笑呵呵的喝起了茶。

  「那他運氣還真是差，敢讓你續命。」余千也笑了起來，隨後他看向了蕭陽，「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帶著這些活人離開，你們活下來了。」

  蕭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有多說什麼，這麼多人在這裡確實擁擠，而且，余千和這個古怪的老人接下來要聊的事情，很顯然不是他們可以聽的。

  沒有猶豫，蕭陽趕忙帶著倖存者們離開了這裡。

  小茹不好意思的拿著麻布，擦拭著桌上的水漬，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著余千。

  余千對此毫不在意，看著蕭陽他們離開的背影，他轉頭對著老人說道，「替你收屍之後，我處理掉那個小子，我就開始計劃。」

  「這麼說，我睡不了多久了？」老人放下茶杯。

  「差不多是這樣了。」余千點點頭說道。

  「唉……也行，就按你說的來。」老人嘆了一口氣，倒不是真的太在意這些。

  「這位是？」老人看著坐在余千肩膀上晃蕩著小腳的胭脂，這小丫頭，可不弱。

  「一個老古董，年紀可能比你還要大上一些，是從一口鬼井裡面出來的。」余千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介紹了這些。

  胭脂無所謂這些，打量著中藥鋪內的布局，絲毫不在意他們在說些什麼。

  老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識趣的沒有再多問。

  「還是要小心些，那小子並不好對付。」老人適當的提醒了一句。

  余千點頭，示意自己會小心的。

  一個晚輩而已，在屬於他的時代，翻不起風浪，最多被歷史給記住，但也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