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手足（五）

  「太子怎麼忽然來了？」

  當日晚上，沈宅的內院寢室里，傳出馮少君的低語聲。

  太子殿下親臨，總得好生安頓。沈祐特意將自己的書房讓了出來，請太子殿下小住幾日。太子殿下欣然去了書房安置。

  沈祐有些無奈：「昨晚在騎兵大營里，他非要睡在我的軍帳里。和我說了許多話。今日又堅持要來。」

  所以，太子殿下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嫡親的兄弟，縱然不能相認，也得親近一二。

  馮少君啞然無語，半晌才輕嘆道：「也罷，總歸就這幾日，小心應對就是了。」

  

  可不只能這樣了嗎？來都來了，還能攆走不成？

  於公，朱昀是大齊儲君，這般對待一個臣子，是施恩也是示好。於私，朱昀是沈祐的兄長，人家親自登了門，總得好好招待。

  沈祐沉默片刻，張口將昨晚兩人說過的話一一道來。

  馮少君聽完，也有些唏噓感慨：「果然，天底下沒有真正的秘密。以我看來，太子殿下知道這個秘密，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他此次特意來邊軍，分明就是為你而來。」

  沈祐默然不語，目光複雜。

  馮少君伸手，輕撫沈祐下意識地皺起的眉頭：「不管如何，這對你總是一樁好事。而且，殿下行事頗有章法分寸。也顧慮到了你的處境和難處。他想和你親近，你也不必拒人千里。」

  「殿下之前不是說過，只待三天麼？這三日，你權且忍一忍吧！」

  沈祐慢慢呼出一口氣：「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了。放心吧，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我能忍得住。」

  馮少君點點頭，忽然又低聲笑道：「太子給沈旭沈好的玉佩，我剛才私下瞧了一瞧，果然是特意準備的。玉佩的背面還有他們兄妹的名字。」

  沈祐神色又複雜起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沈祐外表威嚴冷肅不善言辭，實則一顆心比馮少君柔軟得多。朱昀這一番心意，到底是打動了他。

  馮少君點到為止，很快扯開話題：「殿下要借我們的宅子設宴，宴請將軍坊里的所有人。這人數可著實不少，至少得設二十席。明日一天，我得預備酒宴。你好生陪一陪殿下。」

  沈祐點點頭應了。

  隔日一早，馮少君召了兩個廚子過來，定下宴席菜單，立刻吩咐管事去採買，另外，伺候酒宴的人手不足，還得從沈嘉方鵬崔元翰等人家中借用些丫鬟小廝來。諸事繁瑣，不一而足。

  太子殿下倒是悠然自在，在沈祐的陪伴下出了沈宅，在將軍坊里轉了半日。將軍坊如今一共四十幾戶，太子殿下一一都到了。

  朱昀興致十足，又叫上沈祐，騎馬出了將軍坊，在邊城裡轉了一圈，當晚就在邊城最聞名的羊肉鋪子裡吃了晚飯。

  沈祐全程相陪。一同作陪的，還有沈嘉方鵬，和從軍中趕回來的崔元翰。

  朱昀特意扮作富家公子的模樣，不過，一身的貴氣是遮也遮不住的。羊肉鋪子的掌柜眼明心亮，戰戰兢兢地親自來伺候。

  沈祐目光一瞥，隨口道：「這裡不必你伺候，先退下吧！」

  那掌柜才謝恩告退，出去後擦了一把額上的汗珠。

  「這邊城裡的羊肉，味道就是鮮美。」太子殿下吃著烤羊腿，喝著鮮美的羊肉湯，贊口不絕。

  沈祐嗯了一聲。

  沈嘉早已笑著接了話茬：「可不是嘛！這裡牛羊肉便宜，蔬菜倒是貴得很。我們來了八年，牛肉羊肉都快吃膩了。連我這般愛吃肉的人，都盼著多吃些蔬菜。」

  朱昀啞然失笑，隨口問崔元翰：「軍營里的將士們，平日能吃得上牛肉羊肉嗎？」

  崔元翰負責後勤軍需，軍營里的伙食採買，也歸他負責，聞言笑著答道：「騎兵營里的將士伙食一直都不錯，兩日吃一回肉。早晚米湯饅頭都是管飽的。」

  這樣的軍中伙食，何止是不錯，已經極好了。

  方鵬笑著插嘴：「最難得的是，我們騎兵營的伙食好，且沒花太多軍費。這都是崔軍需的功勞。」

  負責軍需後勤素來是個油水豐厚的好差事。崔元翰這些年掌管軍需，從不貪墨，當差盡心盡力，在邊軍里名聲極佳。

  沈祐也難得張口贊了一句：「騎兵營有今時今日，崔軍需當有一份功勞。」

  崔元翰忙道：「你們再這般誇我，我可要羞得掩面而走了。我深蒙皇恩，以一屆商戶子的身份入仕為官，焉能不盡心當差。實在不敢居功自傲。」

  朱昀笑了起來，欣然舉杯：「身為朝廷命官，能盡心當差，已經無愧於朝堂。來，一同飲了這一杯。」

  ……

  又過一日。

  太子殿下借沈宅設宴，宴請一眾昔日的天子親衛及其家眷，彰顯了親近之意。眾人高高興興地來赴宴。

  這二十席，男子女眷各十席。八歲以上的男孩子，也都去了男子那一邊。年齡小一些的，才隨著自家親娘坐了女眷這一邊。

  太子殿下只身前來，女眷這一邊依舊以馮少君為首。

  一眾女眷彼此熟稔，吃吃喝喝，有說有笑，熱鬧又暢快。

  雷小雪低聲對馮少君笑道：「今日這酒宴，算是太子殿下請我們吃的。殿下就是張張嘴，真正辛苦準備酒宴的人卻是你，這兩日著實辛苦你了。來，我敬你一杯。」

  一眾女眷里，雷小雪身手最好，酒量也是最好的。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十分乾脆利落。

  馮少君笑著飲了杯中酒，順便打趣幾句：「三嫂今日可算有機會一展酒量了。這麼一圈喝過去，人人敬上一杯，便足量了。」

  雷小雪笑著瞪馮少君一眼：「你又來編排我。我不過是偶爾醉酒一回，讓你瞧見了。現在到處宣稱我愛喝酒。聽聽，這是做弟媳該說的話嗎？」

  馮少君立刻認錯，態度十分誠懇：「三嫂言之有理，我確實不該多說。來來來，再敬三嫂一杯。今日不醉不歸。」

  雷小雪這才滿意，喝了這一杯酒之後，果然一一敬酒，喝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