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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番外篇(3)

2024-12-14 21:19:46 作者: 夜知秋

  「唉……」又一聲清淺的嘆息飄散在未央宮裡。

  秋海棠聽著這不知是墨惜顏今日的第幾聲嘆息,不自覺蹙了蹙眉。

  自從前日夜裡與墨惜顏鴛鴦戲水之後,這兩日,他一直陪伴在墨惜顏身邊,幾乎寸步不離。

  

  當墨惜顏處理奏摺時,他便靜靜地坐在一旁,看書,或者直接無所事事地盯著她瞧,而這一瞧,往往便是一天。

  墨惜顏,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分開許久,但閉上眼,他依然能在腦子裡將她的一顰一笑清晰地描摹出來,不差分毫,他甚至清楚地記得,她身上所有的敏感點,和她情動時的嫵媚風情。

  從前,她何曾在人前這般「長籲短嘆」?在他的印象裏,墨惜顏從來都是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臉色,除了關乎他們生死的情況。這樣一個人,今日卻頻頻嘆氣,甚至在他在場時走神,一副神遊太虛的模樣,不是在想著某個人又是什麼?

  這般思念,情深意重,那個西夏六皇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是否已經超過了自己在她心裡的位置?

  秋海棠抑制不住地想,在聽聞墨惜顏的又一聲無意識的嘆息後,在心裡做了一番爭鬥,他放下手中的書,起身來到了墨惜顏的身旁。

  「陛下,你和我說說西夏六皇子的事吧。」他開口,語聲輕柔,全然不見質問的半分淩厲。

  墨惜顏正走神地想著另一個風姿綽約的男子,不料秋海棠忽然靠近出聲,小小的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秋海棠說了什麼後,她面色一怔。

  秋海棠睇著她,眼神澄澈,「陛下,我知道你心裡想著他,如果你願意告訴我你和他之間的故事,便和我說吧,我想聽。」

  想聽……

  墨惜顏維持著呆滯的神情,腦海裏的思維天崩地裂地想,她是幻聽了麼?若不是幻聽,秋海棠怎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怎可能如此平靜?還有,他是何時知道她與宮藍錦的事的?又是誰告訴他的?他如何確定她心裡在想著宮藍錦?

  轉首,目光在秋海棠臉上來回掃描了幾圈,待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秋海棠的表情,他確實正冷靜地看著自己,雙眸裏寫著等待,墨惜顏凝了凝眉,試探地問:「你想聽?為什麼?」

  「我想知道陛下所有的事。」秋海棠平靜地道,「我不想陛下心裡藏著我不知道的心事。陛下或許不懂,當一個人明明在你眼前,與你近在咫尺,心裡想著的卻是別人,那種感覺有多難受。」

  墨惜顏心頭微微一顫,月眸裏漾過一絲漣漪。

  似乎,她在無意識間又做了傷害他人的事。而她,表現真有那麼明顯麼?明顯到秋海棠都能看出她心裡在想著某個人?

  心緒一時百轉千回,墨惜顏忽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

  矢口否認,說自己沒有想著某個人?她不能說謊騙身前的人,亦不能騙自己的心,那個人,自從她從襄陽回來,便會時不時躍入她的腦海裏,一顰一笑牽動著她的心。

  不曾分離,便不知想念,一旦分離,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心裡,不知何時又裝進了一個人,心裡多了一份牽掛。

  喜歡一個人,其實很平常,同時喜歡幾個人,擁有很多夫侍,在這個世界也是平常之事,可她不懂,自己究竟是何時變的,變得與這個世界的女子一樣,三心兩意處處留情。

  直接對秋海棠坦言,她心裡確實在想著某個人?她又覺得,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傷害?再心胸寬廣的人,大抵也不能接受自己喜歡的人當著自己的面說喜歡另一人吧?這不是心胸的一時狹隘,而是本性使然,因為愛,所以介意。

  秋海棠靜靜地瞧著墨惜顏,等待著她的回應,見她隻是迷惘地看著他,眸子裡流淌著他讀不懂的細碎光芒,他一時摸不準她心裡在想什麼,隻覺得她雖近在咫尺,卻離他好像很遙遠,不由再度出聲:「陛下,你……不願告訴我嗎?我在你心裡……當真及不上那個人?」

  聲音裏,難掩失落。

  墨惜顏聞言心頭一震,霎時回神。

  仔細地瞅了瞅秋海棠的臉,月眸裏的光明滅變幻著,她在那雙鳳眸裏尋找,尋找秋海棠心裡的情緒,卻隻發現,那雙眸裏寫滿了哀涼。

  她身子又是一顫,心想自己當真是混帳的,處理什麼都很乾脆,卻偏偏,在感情的事上一再傷人,總有那麼幾分拖泥帶水之嫌,做不了那乾脆利落之人,這習性,她當真要改,從今日便開始改!

  打定了主意,眸光一動,她伸手拉住了秋海棠的手,雙唇輕啟:「過來坐吧,我從頭與你細說。」

  她語聲柔軟,帶著切切誠懇,沒有女帝的半分架子,那拉著秋海棠的手,釋放著溫軟的溫度,絲絲暖意順著她的手傳遞到秋海棠的心裡,秋海棠忽而便覺得,心中沒那麼冷了。

  椅子寬大,她往左邊挪了挪,示意秋海棠坐到她的右邊,秋海棠看著她的舉動,有些遲疑,她卻道:「雖然是龍椅,卻也隻是一張椅子而已,左右是拿來坐的,你無需在意那些無聊的規矩。」

  見她眼神溫潤,秋海棠沉吟片刻,就著她的「拉扯」坐了下來。

  她拍了拍秋海棠的手,臉上掛著柔柔的笑,在腦海裏回想了一下自己與宮藍錦初見時的情形,將所有過往娓娓道來,沒有一絲隱瞞。

  得知尊貴無比的西夏六皇子,竟然是曾經幫助過墨惜顏的酒商蘇顏歌,秋海棠抑制不住地驚訝。

  當初在襄陽城裡,從墨惜顏的口中,他知道有蘇顏歌這個人物存在,當時他對這個人物有那麼一點點好奇,卻沒想到,那竟然是一國皇子,而墨惜顏與宮藍錦之間的糾葛,竟是從那時起便已經開始了。

  得知宮藍錦在墨惜顏「逃亡」途中相助,秋海棠心中的驚訝更盛。

  那般巧合,怎麼可能真的是巧合?隻怕,六皇子從離開天竺後並未走遠,而是一直關注著天竺的動靜,在得知她領旨出京後,便一直悄悄尾隨,隻為在千鈞一髮之際救於危難。這份用心,何人能及?

  宮藍錦的良苦用心,墨惜顏也是在返回天竺的途中想明白的,正因為明白,所以每每想起那個人,她總是會覺得心痛,甚至有幾分懊惱,惱怒自己的不近人情,惱怒自己的反應遲鈍。

  待故事的來龍去脈說完,將目光從殿外的藍天白雲裏收回,掃向一旁的人,墨惜顏柔柔一笑,「現在,故事講完了,你心裡可有不痛快?」

  聽她講有關她和另一個男人的故事,大抵是不痛快的……

  秋海棠微微一愣,旋即搖了搖頭。

  「呵!」墨惜顏輕笑出聲,眸子裡折射著幾許柔光。

  「即便你心裡不痛快,如實說出來,我對你的感情,也不會因此減少半分,因為我明白,你是因何不痛快,若說錯,那都在我,不在你。」

  眸光微微一顫,秋海棠道:「我心裡沒有不痛快,真的。」

  「我知道。」墨惜顏柔聲接道,她知道秋海棠說的是真的,她方才之所以那麼說,隻是想讓秋海棠明白,她不是那些個心胸狹隘的女子,會因為他們平時的直言便對他們冷淡疏遠。

  她不希望他們在她面前說話時小心翼翼,謹慎至極,每一句言語都思忖再三,就像古代宮廷裏的那些個妃嬪們,在面對君王時總是戰戰兢兢,唯恐自己說錯了話,久而久之,夫妻之間剩下的隻有冷淡,沒有真正的交心。

  秋海棠怔了怔,被那雙月眸裏的溫潤光芒晃得有些失神,過了須臾,他才恍然明白過來墨惜顏方才所言是指何意,心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他垂眸,掩住心中的波瀾,問:「那……陛下打算怎麼做?」

  陛下?這麼生疏?

  墨惜顏揚了揚眉,道:「從今往後,沒有外人在時,就不用稱呼什麼『陛下』了,平白拉遠我們的距離。」

  秋海棠心中一動,擡起頭來,「那要叫什麼?公主?王爺?」

  「隨你。」墨惜顏淡淡一笑,「你若喜歡,叫我名字也可以,比如惜顏啊,顏顏啊之類的,你喜歡叫什麼便叫什麼,總之別叫我陛下就行了,我聽著不習慣。」

  秋海棠心中一震,莫說皇室貴族,就是尋常人家,男子也是不能喚自己的妻子的閨名的,因為禮數不合。除非是十分得寵,得到妻子允許的,才能喚妻子的名字,她卻許他喚她的閨名,這代表什麼?

  秋海棠心中顫動著,眸光閃爍著,須臾,他抖著唇,輕喚出聲:「顏顏……」

  音落,心中不由升起一抹微妙的暖意,將他的心房包裹住,渾身暖融融的。

  他忽然覺得,這個名字,好似從他出生那刻起便已刻在了他的心上,雖是第一次喚,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無比順口,好似前世裏,他便已經這般喚過無數次那般。

  墨惜顏莞爾一笑,恍惚間,她好似又回到了現代,回到了那個有她的血親和朋友在的世界,親人和朋友親切地喚著她的名字,而不是隻有拉遠她與眾人距離的「陛下」,一個冷冰冰的稱呼。

  微笑著,她道:「關於六皇子……我其實還沒拿定主意。」

  秋海棠雙眸一閃,道:「顏顏,你既然心裡有他,而他心裡亦有你,你何須再猶豫?你該早些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跡才是,讓他知道你心裡有他。

  這世上,真情難覓,情意無價,你這般拖下去,隻怕……那六皇子會等到心灰意冷,你將來會後悔。」

  心灰意冷麼?墨惜顏眸光微動,心中有些觸動,宮藍錦會對她心灰意冷,她不是沒想過,此刻秋海棠提起,她卻是真的感覺到了渾身冰涼。

  忽視襲上心頭的那份寒意,想著秋海棠和她說話的語氣那般平靜,不見一丁點兒的醋意,她忍不住問:「我心裡又多了個人,你難道就不介意?居然還讓我早些表明心跡。」

  「我……」雙睫微顫,秋海棠目光清澈,似那天山之泉,漾著清幽光澤。「我……愛顏顏,隻希望顏顏能快樂。」

  短短數字,卻如那驚雷閃電,狠狠地擊中墨惜顏的心房,讓她渾身不受控制地一顫。眸光閃動著,她的眸中忽然躥出幾許濕意,喉嚨有些發哽。

  何為愛?她給不出確切的定義,卻知道,身邊的這些個男子,在她身上投注的情意有多重,有多真,而她之所以走到今天,也全是因為他們。

  愛,區區一個字,說出來卻是極不容易,他們愛她,她同樣愛他們,但她卻不知要怎麼說出這個字,感覺,說出來,好似會玷污「愛」字的純粹。

  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意,最終,她隻是擡起另一隻手覆在了秋海棠的手上,雙手緊緊地將他的手包裹在其中。

  有的人,相處一輩子,無數個夜的同床共枕,也未必能知曉對方心裡在想什麼,秋海棠卻是全然明白墨惜顏的心思。

  雙眸望著她,他道:「其實,不隻是這個六皇子,景墨的事,你也該考慮考慮了。他等了你這麼久,一直毫無怨言,你該明白他的那份心意,該給他一個交待,不能讓他一直這麼等下去。

  你不知道,當初我們躲起來時,他心裡有多擔心你。每日,他都在院子裡站著,癡癡地望著路口的方向,期盼著那些送信的人能帶回你的消息,從早站到晚。不論風雨,也不論我和萬管家如何勸阻,他都不肯到屋子裡歇歇。

  我不確定你心裡對他到底是怎樣的情感,但我可以肯定,他很愛很愛你,甚至超過了他自己的性命。也許,你心裡也是喜歡他的,但你自己都未曾發現。若不喜歡,一個喜歡自己,但自己不喜歡的人在自己身邊圍繞那麼久,豈非會心生厭煩?可你並沒有厭煩他,這能說明什麼?」

  秋海棠覺得,有些事,分成兩次講也是講,還不如一次性講完,宮藍錦的事,開了個頭,景墨的事,他索性也趁著今日說出來的好。

  從前,他是希望墨惜顏身邊的人越少越好,但後來,尤其是經歷逃亡一事後,每日將景墨的癡情和擔憂看在眼裡,他忽然發現,景墨這個人其實並不是那麼討厭,景墨的付出不輸於他,對墨惜顏的情意也不輸於他,景墨該有一個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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