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年衣

  秋天很快過去，自冬至以後，更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南方濕冷，雖很少下雪，但卻多雨。

  深冬時節更是常常陰雨連綿，連月不開，雨水將寒意從濕冷的空氣中滲進了骨頭縫裡。

  蘇梓桑紡織時，手都僵得伸不開了。

  劉氏索性讓她別再織了。

  「女孩子的手可不能凍瘡了留疤，更何況你刺繡的功夫那麼好，可不能把手糟蹋在這上頭。反正馬上也近年關了，你就跟我一起準備年貨吧。」

  過年要吃豆腐、年糕、臘肉，而磨黃豆、做豆腐、打年糕、醃臘肉這些活，不是要出力氣發汗，就是要圍著熱乎乎的灶台轉，都比織布暖和多了。

  蘇梓桑和劉氏姑嫂二人忙著做吃食，蘇老爹和蘇老大則忙著置辦香紙火炮，買春聯、窗花等過年要用的東西。

  至於灑掃除塵的苦力活兒，不消說，自是落到了大冤種蘇老二的頭上。

  

  對此，蘇老二表示他很不服氣。

  一邊吭哧吭哧地揮舞著大掃帚，一邊抱怨：「雖然我力氣大，但也不能啥髒活累活都交給我一個人吧？！」

  劉氏在一旁笑了笑，「要不然你跟我換？我掃地，你醃肉。」

  蘇老二連連搖頭，「我只會吃，不會做。」

  「哦~」劉氏拉長了尾音，「那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和小榆換換，你去做紡織機啊！」

  聽見這話，蘇老二差點兒沒把腦袋搖成撥浪鼓。

  「這我可不會，你以為誰都有宋榆那個腦子啊？」

  那圖紙長得跟天書似的，除了他誰還看得懂啊？

  他雖然做不到，但知道自己做不到的這點兒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蘇梓桑在一旁看著發笑，打趣他說：「二哥，要不你去跟爹換換？東西都不用你拿，有大哥呢，你只要背著手上街轉轉就行了。」

  蘇老二一聽，覺得頗為有理。

  但復想又覺得，要是他敢支使他爹掃地擦桌，他爹估計能把他給剁了。

  只是這麼一想，就已經讓他後怕地縮了縮脖子，似乎都能感受到後脖頸絲絲的涼意。。

  蘇梓桑笑得更歡了。

  蘇老二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小妮子哪裡是在給他出主意？分明是在捉弄他！

  「你個小丫頭片子，竟敢笑話你哥哥！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說著便故意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勢來，舉起掃帚追著蘇梓桑跑。

  兩人你追我趕，還沒過年，就先折騰出了年味兒。

  蘇梓桑實在跑動了，就躲到了劉氏身後，向她控訴道：

  「大嫂，二哥欺負我！」

  蘇老二被她這一出「惡人先告狀」氣得翻白眼兒，「不是你先打趣我的嗎？還說什麼讓爹跟我換換，怎麼不說你跟我換換呢？」

  蘇梓桑摟住劉氏，「想要我跟你換，那也得大嫂同意啊！」

  劉氏被她整的哭笑不得，「你這孩子，怎麼成了親反倒還更像小孩子了，去去去。」

  邊說邊把她從自己身上撥開。

  蘇老二露出得意的笑容，將自己手上的掃帚遞給蘇梓桑，「看到沒有！大嫂也不會護著你的，還是得你來打掃！」

  劉氏無奈扶額，「老二啊，這還真不是我偏著桑桑，你想想，要是讓桑桑掃地擦桌，難道你來做年衣嗎？」

  蘇老二啞然。

  阿這阿這……

  好吧他確實忘了這茬兒。

  蘇老二不得不老實巴交地收回遞出去的掃帚，繼續掃他的地。

  他確實幹不了蘇梓桑的活兒。

  而且就算他還跟蘇梓桑鬥著嘴，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衣服確實做得很好。

  跟他娘做的一樣好。

  每年穿著她做的新衣裳出門，都會被人夸上幾句「這身衣服做得真好，又合身又好看，你穿起來真精神。」

  每當這個時候，雖然他面上會裝作渾不在意，但心裡總免不得要樂上一樂。

  所以他至多也只會在嘴上損兩句蘇梓桑，但只要出了家裡這道門，他是絕不會說蘇梓桑半句不好的。

  他打心眼裡為有這麼個妹妹而驕傲。

  衣服做得好也就罷了，就連衣服上的圖樣也繡得好看，簡直無所不能。

  這麼一想，和蘇梓桑比起來，他好像也就能做做灑掃這樣的辛苦活兒了。

  雖然辛苦了點兒，但至少是他能做的啊！o(╥﹏╥)o

  蘇梓桑全不知他心中所想，事實上她在聽到「年衣」兩個字的時候人就差點兒傻了。

  因為——

  今年的年衣，她還沒開始做呢！

  一直忙著養蠶繅絲去了，就沒顧上這些，哪知道一轉眼就已經快年關了呢！

  想到這裡，她也顧不得和蘇老二打鬧了，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翻箱倒櫃地找出了一些布匹。

  從現在開始趕工的話，應該還是來得及的。

  宋榆回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靠著窗縫衣的樣子。

  冬日的日光並不晃眼，柔柔地照在她的臉上，更襯得她眉眼溫/軟。

  他感覺有什麼地方陷了下去。

  直到聽到蘇梓桑的聲音，他才從失神中緩過神來。他聽到她說：

  「你站在那兒幹什麼呢？擋著我光了。」

  宋榆這才讓開身，走到她跟前，問：「這是給誰做的？」

  大家好像都不缺衣服穿的樣子啊。

  蘇梓桑這才抬起眼，將視線從衣料上移到了宋榆臉上，「這是年衣，大家都有，你們那兒沒有這個說法嗎？」

  宋榆搖了搖頭，「聽說過，但我沒有穿過。」

  蘇梓桑點了點頭沒有應聲，但心裡對宋榆的疑惑卻更多了。

  是什麼樣的家庭，會捨得給他念書，卻不捨得給他做年衣呢？

  不過這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或許她還會覺得奇怪，但發生在宋榆身上就好像特別合理。

  他這麼有天賦，就應該去念書。相比之下，好像少件年衣也沒什麼。

  他爹娘應該是很重視對他的教育的吧。

  但她也只是心裡這麼一想，並沒好意思問。

  宋榆也一樣，看著她手裡的衣料欲言又止。

  她剛剛說，大家啊都有，那他……也會有嗎？

  但他也就心裡這麼一想，也沒好意思問。

  雖然沒好意思問，但他知道，做衣服總要先量好身材尺寸的，便心心念念地等著她來給他量。

  可他這一等就等到了臘月二十九的晚上。

  都熄燈睡覺了，也沒等到她來給他量尺寸。

  睡覺前，他心裡還在想：這年衣，大概是不會有了。

  如果當時問一嘴，她是不是就會礙著面子給他做了？

  可他看著她這些天為了做衣服點燈熬油，耗時耗力又耗眼睛，他也不願見她再多辛苦一分。

  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了許多，本以為今晚又要失眠了。

  可當身側之人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時，他的心也莫名安定了下來，也不再想許多，閉上眼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