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十章 重回經年舊夢（三）

  天亮時，葉依楠的燒終於褪了。

  賀知舟把上她的脈，很平穩。

  小嬋看見他去洗漱了，這才敢進山洞，摸了摸葉依楠額頭，緊張的表情放鬆不少。

  但日上三竿了，葉依楠還沒醒來。

  小嬋似擔心賀知舟不耐煩等，打來洗漱的水，小心翼翼道：「公子，小郡主許是太累了，屬下給擦擦臉，叫她醒來就走。」

  賀知舟聞言蹙了下眉。

  小嬋見狀，更加惶恐了，連忙端起水進山洞：「屬下馬上叫醒小郡主。」

  賀知舟眸子微冷的盯向她後腦勺，她腳下動作又快了幾分。

  洞口蜷縮成一團的小黑貓起身伸了個懶腰，舔著爪子洗起了臉。

  賀知舟面上閃過嫌棄，眸子卻一片深沉的盯著它，好似在思索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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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郡主，該起床了？」小嬋給葉依楠擦完臉，她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不得不出聲叫她。

  可葉依楠還是沒反應。

  「小郡主，」小嬋壓低了聲音：「再不起來，公子要生氣了！」

  「小郡主……」

  小半個時辰後，葉依楠依舊睡的平穩。

  小嬋有些急了，躊躇一瞬，跑到洞，離賀知舟尚有十餘步便站定，道：「公子，小郡主會不會病了？屬下怎麼也叫不醒。」

  「聽說她慣於賴床？」賀知舟站起身。

  小嬋臉扭曲了一下：「是。」

  也不知是哪個嚼了舌根子，夫人明明不讓傳出小郡主的院子的……

  不理會小嬋臉色變來變去的在想什麼，賀知舟已經抱著葉依楠出來。

  「屬下來。」小嬋趕緊上前。

  賀知舟避開她：「牽馬，走。」

  「哦，好。」小嬋牽上馬，又準備抱小黑貓，卻發現小黑貓正走在賀知舟面前。

  小嬋看了眼方向，提醒：「公子，這個方向通往迷沙林。」

  「嗯，」賀知舟又摸了下懷裡小姑娘的脈，依舊未發現異常。可他神情卻沒了先前的從容，問：「她以前也如此難叫醒？」

  小嬋還在考慮迷沙林的事，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葉依楠，趕緊回：「沒有，能叫醒，但小郡主不睡到自然醒，就會發脾氣。」

  賀知舟：「……」

  垂眸，懷裡的女子睡臉恬靜，一張小臉雖還沒有完全張開，但已顯絕色雛形。細膩的皮膚泛著絨毛，又長又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打出一片剪影。

  他的目光從她透著淡淡粉色的唇瓣上滑過，眸色微閃，把人的臉往胸膛里埋了埋，道：「先出去。」

  「迷沙林不好走，」小嬋眼睛往四面尋著路：「公子從哪兒進來的，我們能不能從那出去？」

  「有埋伏。」賀知舟盯著前面的小黑貓：「真是它給帶你們來的？」

  小嬋順著他的視線，一言難盡：「是！」

  有小黑貓在，出迷沙林很容易。賀知舟看到沿途的布條，又讓小嬋全部取了下來。

  一進覃城，賀知舟就找了醫館。

  可無論看幾個大夫，都說沒有異樣。

  「回京！」賀知舟抱著葉依楠上馬車。

  小黑貓也跳了上去，進入馬車後，它蜷成一團，睡了起來。

  賀知舟看不見，有一團青光從它身上飛出，鑽進了葉依楠眉心。

  它進入葉依楠所在的混沌空間，看見她面前正閃現著走馬燈一樣的東西。

  如電影放映的片段上，賀知舟反手一劍，將他與葉依楠二人穿膛而過。

  殿中大火已燒上了房梁，屋外響起救火聲音。

  火勢借著風，整整燒了一夜，蔓延了就近所有宮殿。

  也讓在爭奪皇位中戰敗的二皇子一黨趁勢而起，全滅擁護賀知舟的一眾朝臣及族眾。

  而沉浮在三途河裡那些對她恨之入骨的，便是這些曾經鮮活過的人。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

  葉依楠與賀知舟之間的那場悲劇，幾乎全由誤會與陰差陽錯造成。

  皇帝的制衡、父母的無奈、長姐不甘，以及賀知舟的隱忍與疼痛。

  這一切，都裹雜著她。

  她被心疼、被利用，被以保護之名疏遠……

  她分明曾經那樣努力。

  可到最後，卻活成了最大的罪人！

  前塵過往如雲煙從眼前消散，卻鑽進了心裡，聚以全部的分量將心臟壓的沉的令人喘息不過。

  直到這一刻，葉依楠終於明白，賀知舟為什麼要抹平她的記憶了。

  不是為了不恨他。

  又或者說，允許她斷斷續續能記起的那些片段，就是為了讓她恨他。

  畢竟，活下去，也需要理由，哪怕是恨。

  而他真正的目的，是不願意她背負那些人死去的自責。

  在冥府那漫長的歲月里，似乎有人不厭其煩的在她腦海里重複：「不是你的錯！」

  然而，她的戾氣仍舊不消反增。

  她其實是在恨她自己！

  青鬼見葉依楠長久的沉默，猜不出她到底會作出什麼決定，心裡直打鼓。

  「我們回去吧。」被青鬼俯身的小黑貓扒拉葉依楠裙角。

  葉依楠的眼珠子這才稍稍的動了動，身上隨之冒出抹活氣，聲音帶著許久沒有開口說話時的沉啞與縹緲：「再活一世，自己騙自己，有什麼用？」

  「不是自己騙自己！」她肯開口說話了，青鬼連忙道：「這是一場救贖，真正的救贖。主子耗了數年，花費巨大經歷，才重新打通這方世界。」

  「經過這些位面，你和主子已經成功的把他們送回到了這方世界。只要不重蹈覆轍，他們就能徹底解脫。」

  葉依楠：「……成王敗寇，換二皇子一派下三途河？」

  青鬼想告訴她，他生而為鬼，在冥府多年，見過的成王敗寇數不甚數，卻也是今日知道，能有人如她一般盡數吞下所有人的怨恨，並報之以自責、悔恨，互相糾纏成網，網住所有人。

  她罪孽深重！

  這是他聽過最多的說辭。

  直到最後，他也以為她罪孽深重。

  卻不想，他終於讓馬面給他放出自家主上帶著她回冥府時的場景後，才發現，這一句罪孽深重出自她口。

  眼見著昔日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黃泉，她崩潰道：「我罪孽深重……」

  可無論如何，這麼久了，總該有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