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濟州馬市
2024-12-02 17:29:32
作者: 藏劍翁
別了阮氏三雄,走了一段,晁勇才想起自己只是知道個大概方向,卻不知道如何走,只好問道:「此去東京,有多少里路?」
晁三搖頭道:「我也只是對這京東地面熟悉,東京卻是沒去過,只是聽人說有千里左右。」
若是步行千里,那來回怎麼也得二十日,卻是要誤了自己泰安州之事。
「哪裡可以買的快馬?」
「少莊主,慢說快馬,便是駑馬都不是時時能買到。石敬瑭把燕雲十六州割給遼狗,西夏又反了後,大宋便沒了養馬的地方。朝廷馬軍五人都未必有一馬。濟州馬市上平日也只是一些蠢驢笨騾,馬匹卻是很少的。只有遇到有馬販從北邊偷販過來時,才有馬賣,不過好馬也多被沿途北邊州府買走,咱們京東卻是罕見好馬。莊主那匹烏騅馬卻是費了好多功夫,走了十幾遭濟州才買到,少莊主要騎馬,不如我們回莊去取,省的白走一趟。」[
晁勇以前也知道宋朝少馬,沒想到連馬市都這樣蕭條,想了想,回到莊中,若是讓娘親知道要去東京虎口拔牙,怕是難以成行,只好道:「反正我們要向南,便去濟州碰碰運氣,便是買的兩匹駑馬也好。實在不行,便在沿途州府邊走邊買。」
一路話,次日晌午兩人便到的濟州城,這馬市卻在城外,遠遠便聽得馬嘶驢叫。
晁三雖然走南闖北慣了,但畢竟少年人心性,聽得馬嘶聲,雀躍道:「少莊主好運道,聽這馬嘶聲,必然是北地好馬,而且數量還不少,這遭卻是來著了。」
晁勇也是十分高興,若是能買的一匹好馬,東京之行便快捷多了,同時也可早些培養默契,日後上陣也有一個好幫手。
兩人快走幾步,來到馬市,顧不得刺鼻的騷臭,走到那人頭攢動處。
「好久沒見這麼神駿的馬了,只是要價卻是高了些。」
「是啊,尋常馬也只二十貫一匹,那涿州人卻開價五十貫,不過倒是物有所值,這些馬卻是少有的神駿。他們又是提著腦袋,從契丹販來,要價高些也難免。」
為了保持戰場上的優勢,遼國禁止向宋朝販運戰馬,而宋朝則對跨境馬販優渥有加,不但對販運的馬匹不收稅,馬販捎帶販運的其他物品,邊關士兵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是鼓勵他們往宋朝販馬。
費了一陣勁,兩人才擠到前面。只見十來匹好馬正栓在那裡,青驄、紫騮、赤兔、烏騅、黃驃,其中好幾匹都不遜於晁蓋那匹。
晁勇只看了一眼,便相中其中一匹烏騅馬,那馬通體黑緞子一般,油光放亮,四肢關節筋腱發育壯實,站立時別的馬也都讓出那馬一頭距離來,仿佛領頭的一般。
晁三則看中一匹黃驃馬,雖然不如那匹烏騅馬雄駿,但也是難得的好馬。
兩人挑好馬,晁三便開口道:「那匹烏騅和黃驃賣多少錢?」
馬販操著一口北地口音,道:「這匹烏騅馬是頭馬,便是在北地,也可以說是千里挑一的好馬。實要一百貫,其餘馬都是五十貫。」
晁三道:「平日北地好馬也只賣三十貫,你們開價太高了吧?」
「客官有所不知,現在遼國和大金戰事吃緊,國內都嚴禁販運馬匹了,到處都是盤查的士兵,我們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走這一遭,回去還得躲避一陣子,不得不要高價。而且這批馬都是百里挑一,便是在遼國也是上好戰馬。」
「話雖如此,要價還是高了些,兩匹馬一百貫。」
馬販顯然也很想做成這筆生意,畢竟遠路而來,盤纏已經用盡,人馬都得吃喝。考慮了一下,道:「客人稍等,此事還得我家大哥做主。」
說完,便跑向遠處涼棚。不多時,便見他跟著一個赤發黃須的人走了出來。
晁勇細看那人,雖是骨瘦形粗,卻也一表非俗。倒想起梁山一人來,金毛犬段景住,便是那引得晁蓋打曾頭市,中箭而死的罪魁禍首。[
在馬販帶領下,段景住走到二人跟前,抱拳道:「二位公子有禮了,我等這趟確實是不容易,若是往日,確實是三十貫的價格。但現在遼國境內盤查的緊,我等一路抄小道,途中還是碰到一次契丹人盤查,一個兄弟捨命去纏住契丹人,我們才得以走脫。我看二位也是誠心買馬,二位若是能出一百二十貫,那兩匹馬便是你們的了,不然我等寧願把馬送到東溪村晁天王府上碰碰運氣,我剛聽得他是愛走馬舞槍之人,又仗義疏財,先前經常來這馬市看馬。」
晁三聞言,得意的笑道:「那你卻省去跑遠路了,晁天王正是我家莊主,這便是我家少莊主。」
段景住早看出晁三不過是一個僕從,晁勇才是掏錢的主兒,卻沒想到晁勇卻是晁天王公子,趕忙抱拳道:「倒讓少莊主笑話了,段景住有眼不識泰山,段景住初來濟州地面,還未來得及去天王莊上拜會,還請少莊主海涵。這馬今日遇得明主了,小人也不多要了,一百貫,兩匹馬都歸少莊主了。」
江湖上的生意人到了濟州,一般都會去晁蓋莊上投貼,換取晁蓋的印記,以保證在濟州沒有地痞賴騷擾。
這倒不是強迫的事情,全憑雙方自願,做生意的花些錢省去很多麻煩,地方上的閒漢沒錢了也可以去晁蓋莊上領取一些,也不用去騷擾商戶,與官府來說也省了很多麻煩,可以說是古代的潛規則。
晁勇也多少知道一些內情,知道段景住又多讓二十兩是交保護費的意思,搖頭道:「你們也是刀口上的營生,這次又折了一個兄弟,拜帖便免了,便依你先前之言,我出一百二十貫買下這兩匹馬。晁三,拿錢。」
段景住還想辭,見晁勇真沒收例子錢的意思,這才安心收下,抱拳道:「少莊主慷慨,我替手下眾兄弟謝過少莊主。少莊主若不嫌棄,我便讓人把原有馬具也安了。」
晁勇買馬正是要派上用場,也沒那麼多講究,聞言笑道:「那便多謝段家哥哥了,以為敬,小弟請哥哥吃幾杯酒如何?」
段景住略作猶豫,看了看圍著的人群,想來開了頭,剩下的應該也不愁賣,而且晁天王名震京東,與晁勇攀上交情,日後行走京東也方便許多。
想及此,段景住叫來一個馬販,略作吩咐,便和晁勇進城吃酒。
晁三對濟州卻是熟悉,領著兩人找了個大酒樓落座,幾碗酒下肚,兩人也覺沒了那許多生分。
晁勇道:「不知哥哥一向在何處販馬?」
「說來不怕笑話,我們兄弟卻與尋常馬販不一樣。我等所販馬匹都是從契丹人馬場偷盜的好馬。之後一路往南,若是契丹人查的緊了,便會通牒河北查捕。咱們便販到京東來,若是查的不嚴,便在河北賣了。不是咱誇口,這相馬、馴馬的手段,我不輸那些馬背上長大的契丹人,因此才敢去虎口拔牙,這份買賣在北邊也是獨一份。」
幾碗酒下肚,段景住也發現晁勇全他以前所見各地豪強公子架子,對他這等江湖草莽也是禮賢下士,便也實話實說。
「哥哥,好本事,好膽略。晁勇敬你一碗。」
晁蓋仗義疏財,赫赫威名也是一雙拳頭打出來的,可說威震京東,因此江湖上的朋友也都願意去他那裡拜帖,換取他在京東的保護,可說是江湖大豪了。而飛檐走壁、跳籬騙馬的勾當卻是江湖上下九流,最是遭人看不起,因此段景住也不敢主動去晁蓋那裡拜帖,生怕惹晁蓋不快。
聽得晁勇誇讚,段景住受寵若驚的舉起碗,一飲而盡,道:「微末伎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小弟一路南來,聽得江湖上人都說這京東有個仗義疏財的晁天王,一雙鐵拳打遍京東敵手。還有個及時雨宋公明,專救人危急,可惜卻屈在官衙做個小吏。」
水滸中段景住多少有些與宋江合謀害死晁蓋之嫌,晁勇卻不想與段景住說宋江,笑道:「人各有志吧,先前小弟聽得遼國正和什麼金國大戰,卻不知現下如何了?」
「那金國是北邊女直人建立的,首領叫完顏阿骨打,開始軍隊不過兩千五百人,之後卻是越打越多,攻占了許多地方,在護步達岡,用兩萬軍隊大敗遼國七十萬大軍。因此有女直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之說。經此一役,遼國精銳盡喪,便再沒了進攻之力,只是分兵把守要害地方。金國卻是愈發兵強馬壯,這幾年幾乎攻占了遼西地區。我在北邊見過一次女直人,生性野蠻難馴,戰鬥起來捨生忘死,經常帶傷酣戰,恐怕用不了多久,宋朝北邊便又換了一個虎狼之邦了。」
晁勇原本以為段景住只是熟悉北邊地理,又能販來宋朝緊缺的戰馬,沒想到他還有這般見識。
「哥哥說的是,契丹人建國已久,嚮往我朝繁華,學我漢人禮制文化,野性卻是去了不少,這些年邊疆也平靜了許多。若是換成那金國,邊疆之人恐怕又多苦難了。可惜那些高居朝堂之人眼界反不如你我,定下那聯金滅遼的計策,還妄想借勢收回燕雲十六州,卻不知以後會失去更多,正是驅虎吞狼,久後必受其害。」
段景住也有些驚愕的看著晁永,自己是見過女直人的兇殘,才曉得留著遼國好處。沒想到這十七八歲的晁勇,只是憑著聽聞,便測出這許多來。不過聯金滅遼的事情更讓他驚愕,沒想到人才濟濟的宋國,居然會定下如此不顧後果的計策。[
段景住知道女直人視人命如草芥,遼國被滅也是幾年的事,不願把生死交給女直人,已有意搬到宋國來,卻沒想到宋國居然想和金國結盟攻打遼國。金國打遼國勢如破竹,往日宋國與遼國交戰都是敗多勝少,到時金國不免看破宋國虛實,必然生出覬覦之心。
「宋國要與金國結盟攻打遼國?」
海上之盟卻是晁勇從後世歷史中得知,現在兩國應該已經開始接觸,還沒正式結盟。宋朝民間議政相對自由,但因為晁蓋莊上都是江湖人物,朝堂政事卻是很少有人關心,因此晁勇也不知道這結盟之事是否已經傳播開來。
晁勇故作神秘的笑道:「一年半載必然結盟,到時你便知道了。」
段景住見晁勇不願多說,便也不再追問。不過他已準備南遷,又見晁勇見識匪淺,路子似乎也十分廣,更是有心結交,言談中多有奉承之意。
晁勇又吃了幾碗,道:「小弟卻是愛馬,也願意高價收購一些馬,只是這一次出門卻是有事要辦,身上也沒帶的許多錢財,不然便把哥哥這批馬全買下了。三月後,不論哥哥從北邊販多少馬來,小弟都願以五十貫一匹的價格買下,你看如何?」
段景住更覺得晁勇路子廣了,結交之心也更加堅定,笑道:「勇哥兒省了我們再到處奔波販賣,我也不能不識趣。日後若是弄得馬匹,一定全部送來,不論路途多麼艱難,價格便按市價,一匹三十貫。」
晁勇拿出一個刻著晁字銅牌,笑道:「這是我爹爹的號牌,哥哥拿著在京東地面行走也方便些。」
段景住經常行走江湖,對晁蓋印記也聽說過。江湖拜帖換的是木製令牌,上面寫有日期,過期則作廢。晁蓋手下行走江湖持有的是鐵牌,銅牌卻是代表著晁蓋本人。
段景住見晁勇拿出的居然是晁蓋銅牌,不由驚道:「天王銅牌,小弟卻不敢擅用,還請勇哥兒收好。」
晁勇拉過段景住的手,把銅牌放到段景住手裡,笑道:「你我一見如故,哥哥收著便是。」
段景住行走江湖多年,何曾被人如此厚待過,看著禮賢下士的晁勇,也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