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24-12-02 06:56:38 作者: 孤雪赤

  劉業勛想到這裡,幾乎想從床上跳起來,可是左邊胸口的疼痛卻又讓他跌回了床鋪,歲月不饒人,真是一點也不錯。在30年前,甚至是20年前比這重的傷也就躺一、兩天就能下地了。,可是現在他連坐起來仿佛都有些困難。

  房門打開了,童擎和歐嘉靖高大、俊朗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劉老。」歐嘉靖趕忙上前扶住劉業勛要掙扎坐起的身子,調整了一下枕頭的位置,慢慢幫劉業勛半立起身子。

  童擎撓了撓後腦勺,臉上習慣的掛著一抹半淘氣半調侃的微笑:「劉老也有躺倒的時候嘛!」說完三人眼光流轉都咧嘴笑了起來。

  看到童擎和歐嘉靖一派輕鬆的模樣,特別是心裡藏不住事的童擎還有閒情和自己開玩笑,劉業勛一直半懸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看來計劃進行的應該還是比較順利的。

  「外面是什麼情況?」儘管不是太擔心,可是劉業勛還是想儘快明了現在「東靖盟」處在怎樣的局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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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二哥和『柏氏』的人接觸了一下,柏塵死了以後,『柏氏』現在有四個人在競爭『柏氏執行總裁』的位置。對於『柏氏』那樣的大家族來說,現在是個混亂的時期。『柏氏』幕後的掌權者柏寄耘,是柏塵的祖父。他有三個兒子,柏塵是他大兒子柏槐恩的獨子。也是目前孫輩中能力較強的一個,所以五年前柏寄耘挑選了柏塵做『執行總裁』,管理『柏氏』的具體運作。他的父親因為沒有經商和管理的能力,沉迷於繪畫,所以基本不參與『柏氏』的運作。」

  「柏塵一死!柏寄耘另兩個原本管理境外公司的兒子和孫子就趕回了國內。名義是上奔喪,其實就是衝著『執行總裁』的位置來的。所以『柏氏』在『柏塵一案』完結以後,不是不動作,而是大部分的精力和物力都放在了大家族的階級鬥爭里去了。整個『柏氏』真正關心柏塵是生是死的人,可能只有兩個。一個是柏塵的父親柏槐恩,可是沒有實權,什麼也做不了;還有一個是『柏氏』的實際掌權人柏寄耘,可是柏寄耘今年已經是快80歲的老人了。在接到柏塵死訊的時候就中了風進了醫院。所以幽晚一直挑動『柏氏』和『東靖盟』對抗,『柏氏』的反應一直很應付也是這個原因。原本就是內亂,『柏氏』就更沒有『閒心』去追究柏塵的生死了。至於是怎麼死的,對於有能力爭權的人來說,只怕柏塵死了對他們的利更多於弊。」

  「闕雷和『柏氏』里的誰接觸的?」劉業勛問。

  「柏寄耘的三兒子柏槐忠,以能力來說,柏懷忠和他的兒子柏翼是這場遊戲裡最有可能勝出的,不過就是差口氣而已。闕雷和柏槐忠基本已經達成了口頭協定,只要『柏氏』以後和『東靖盟』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東靖盟』願意這次拉他們父子一把。」

  「同意了?」

  「呵呵,柏槐忠是個精明的人,現在這種時刻,他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有財力有勢力的人扶他一下。而且多了『東靖盟』這個敵人,對他來說沒有好處。」童擎訕笑,這個世界哪有什麼親情和愛情,在利益面前不都是個零。價碼不同而已。血親骨肉有時候在真正的強者面前只不過亦是籌碼而已。

  可悲!

  ~這也是他不喜歡做強者的原因。

  活著都是為了別人,太累!活著只是為了權利,太苦!人還是應該逍遙一些,多成全自己的好。

  劉業勛安靜的聽著,根據童擎和歐嘉靖的說辭,『柏氏』現在應該沒有能力和必要與「東靖盟」為敵,不過之後呢?等大局已定,等中風的柏寄耘醒過來,只怕一切不必要就變成了一種必然。

  不過只要能拖過現在這個關口,就足夠了。「東靖盟」現在本來搶的就是時間。

  幽晚可以用「私隱」威脅政府里的要員,可是卻沒有能力讓自己對「柏氏」的內亂起任何作用。所以就算她知道了中間的曲折,可以救出龐雅媛,讓「柏氏」的矛頭不再指向「龐氏創業」,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讓「柏氏」如了她的意,與「東靖盟」正式對立。以至於最後她還是走了「政府」這邊比較麻煩的路。

  「蟒幫」的簡風亦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很耐人尋味。他貢獻了手裡自保的籌碼給幽晚,也許是為了怕「東靖盟」對「龐氏創業」和花語的事追究。可是他這樣的賭注是不是太大了一些,以幽晚的「襲人」組織加上「蟒幫」,甚至是他手裡那些可以要挾的「私隱」,對付「東靖盟」不是沒有勝算,可是也不必勝。

  以在n市多年的觀察和對簡風亦這號人物的了解,簡風亦並不是這樣一個喜歡冒險的人。

  「嘉靖聯繫上『蟒幫』的簡風亦了嗎?」

  「聯繫上了。」歐嘉靖走到一個離窗較近的位置,斜靠著牆壁,拿了一支煙出來,點燃。

  這是他一向思緒糾結時的表現,雖然沒有解釋,可是劉業勛暗下已明白只怕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知道幽晚的事了嗎?」雖然是這樣問了,可是劉業勛知道,以「襲人」探密的能力,簡風亦十之八九在幽晚刺傷自己兩小時之內就應該知道消息了。

  果然歐嘉靖點了點頭,卻並不繼續解釋。因為無從解釋。簡風亦明確拒絕接觸,他不打算談判。

  劉業勛眉頭皺了起來,這不是簡風亦的性格。

  「東靖盟」願意和他坐下來談,以現在的情況來說,對他利大於弊。幽晚不可能還有全身而退的機會。她刺傷了自己,雖然沒有至死,可是「殺人未遂」最少也是15年的有期徒刑,如果「東靖盟」,或者說如果他不滿意的話,那麼無期徒刑也有可能。幽晚再有怎樣的後手,這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謀也已打亂了他們原有計劃的腳步。

  他們的手裡或許現在還握著政府里一部分關鍵人物的「私隱」,威脅之下,的確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可是現在幽晚的情況,只怕能幫到她的人,亦不敢公然出手。

  「私隱」曝光,可能最多是「作風」問題,嚴重到頭,也就是丟了烏紗;可是要強扭一樁「謀殺」成「自衛」只怕不容易,更何況對象是他,而他身後還有「東靖盟」,「東靖盟」雖然近些年勢力外移,可是早些年有求於「東靖盟」做了暗事的官員不在少數,「東靖盟」自己慢慢培植的勢力在政府和警界的滲透也不容小瞰。

  兩廂比較起來,只怕幽晚和簡風亦手裡的「護身符」會變成「催命符」。他們對那邊的壓力越大,而那邊又做不到要求的事,那殺之滅口是唯一的選擇。

  這樣的情勢下,簡風亦居然拒絕「東靖盟」伸出的手?他是因為對幽晚留在後續的安排有足夠的信心,還是其他的原因?

  難道他看不出,幽晚那邊即使他劉業勛不使力,估計很多原來幫了她忙的,現在看到了這勢頭,也不會讓她安然活著從監獄裡出來。而他自己就更不用說了,要滅他,只要「蟒幫」這一個頭銜就夠了,更何況政府里要翻他老底的人只怕亦不在少數。

  世間的事就是這樣的奇妙,勝敗其實只是一線之隔。幾十個小時以前,他和「東靖盟」還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只是案上之魚,任人刀俎。可是幾十個小時以後,卻悄然轉換了劣勢。

  而這樣的計謀,居然是自己的兒子想出來的。

  內心壓下的激動和難言的百般滋味縈繞於胸,他的兒子活著!而且就在自己的身邊。

  想到這裡,劉業勛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自豪的微笑。

  童擎和歐嘉靖都微微一愣,有些不太明白劉業勛腦子裡盤算著什麼,居然有了這樣古怪的笑意。

  「於懷的傷怎麼樣了?」他的毒解了嗎?他想多問幾句,可是又霍然發現問的太多有違平常的態度。

  童擎皺了皺眉,「破雲回來了,他看了大鳥的傷,他說沒有解藥,不過有一個辦法可以止血。」

  沒有解藥,卻可以止血?

  這是怎樣的答案?

  劉業勛不作聲,他的習慣是不喜歡半路截別人的話頭,安靜的聽,更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破雲說,非洲有一種毒蛇,叫『諾爾羅』。『諾爾羅』身體裡的毒囊里有一種很奇怪的毒,當『諾爾羅』受到攻擊的時候,它會反撲自衛,毒牙在咬噬的同時會把這種毒過給攻擊對象,這種毒本身不致命,可是它會導致血液無法凝固,然後攻擊對象就會流血不止,最終斃命。本來破雲以為大鳥中的是這種毒,可是看了傷口以後發現不是,他說大鳥身上的毒更象雲南邊境原始森林的沼澤里生長的一種毒花,而這種毒花雖然中了的人和『諾爾羅』的情形相同,可是也有區別,這種毒花一遇到麻痹神經的藥物就會起連鎖反應,徹底麻痹腦神經,而這種麻痹對腦神經的損傷很大……而破雲治療的方法就是拿『諾爾羅』蛻皮時的粘液做藥引,用火焚燎,直接凝固傷口,強制結疤止血。問題是大鳥的傷在心臟附近,而且他的肋骨和肩胛受的傷還沒有好,如果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強制治療,一旦大力掙扎,那情況會無法收拾。」

  童擎說的很婉轉,可是劉業勛已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肩胛的傷可能還是其次,主要是肋骨的傷,而那個傷是他造成的。

  心裡有些悶悶的痛和不舍在燒灼,這感覺30年未有。父親說糾纏兒女情長,難以成就大事。所以他放手幽晚,儘管她當時懷了他的孩子,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走出她的生命。父親給他安排了一個「門當戶對」,卻毫無感情的女子做妻子。因為沒有深愛,自然無所牽絆。

  30年以後,這樣的不舍又回來了。卻是為了兒子。父親怕自己被所愛女人拖住了腳步,所以讓自己在情愛里抽身;父親怕自己太重情,暴露了自己的軟肋,所以讓他最終只能孑然一身。可是他能咬牙從情愛里轉身,如何在親情里轉身。

  思緒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父親的孩子有很多,就是自己的母親亦不是父親的妻子,只是情婦而已。他從五歲開始接受各種訓練,到16歲執行各種任務,他的兄弟要不在各種任務里喪命,要不在仇人的追殺里喪命。到了18歲,父親7個孩子只剩他一人,而他因為心臟在右的原因才幾次僥倖逃過致命的暗殺。19歲的時候,母親被父親的仇人抓住了要挾,當時父親只告訴了他一句話~女人如衣服!

  女人只是拿來溫暖身體的嗎?可是他的心卻在遇到幽晚的時候,被她溫軟的笑意溫暖了心窩。雖然當時在父親的要求下,為了幽晚的性命,他轉身離開了,可是除了父親給他的妻子以外,他再沒有其他,他不要情婦,不要床伴,他一直只要她,可是偏偏要不起。

  黑暗裡的男人可以擁有無數個女人的身體,卻不能給自己所愛的女人承諾和幸福。這是悲劇!

  可是在以後的日子裡,他亦覺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沒有了心的羈絆,沒有了不必要的擔憂。

  「東靖盟」果然在他的手裡慢慢壯大,版圖也越擴越大。可是他沒有了孩子,他一直覺得失去了想要的,亦不再需要其他人給他生命的延續。而沒有骨血的延續,一樣可以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

  所以他四處尋找合適的孤兒,又對找來的孤兒加以訓練,終於在170個孤兒了挑選了6個優秀的出來,成為了「東靖盟」的力量核心。

  近五年來,這六個孩子的表現並沒有讓他失望。所以他更深信父親給他的唯一信念~黑暗中的男人,要杜絕一些情愛成為敵人攻擊的軟肋。

  可是連愛一個人,愛一件東西的權利都沒有,那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一切有什麼樂趣?

  這個念頭一跳入腦海,劉業勛自己都皺了一下眉頭。

  他在想什麼?

  怎麼會在這樣的時候,突然去疑惑曾經的信仰。

  閉了眼,劉業勛把自己的身體更用力的靠進身後墊在腰間的枕頭裡,枕頭很軟,可是此刻腰腹處卻仿佛被壓進了一枚讓人極不舒服硬物,身體再也找不到一個舒適的角度。

  「那現在破雲是什麼意見?」劉業勛輕聲的詢問,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一樣波瀾不驚。

  「破雲的意見還是先用血漿補充拖延,最好還是找到解藥。如果不行,再過十天,如果大鳥的傷允許,就還是用原來的法子。不用麻藥,只能生捱。」

  生捱?

  在這樣的情況下?

  劉業勛心頭一緊,他永遠做不到父親的冷靜和冷血。看著兒子受這樣的罪,甚至為此送命,他沒辦法在這感情里轉身離開!

  他做不到!

  疼了30年的傷,一旦癒合了,又去劃開,他受不了。

  那麼現在只有幽晚有這個解藥了?

  可是自己告訴她那個秘密,她又會怎麼想呢?她會相信嗎?

  執著是苦!

  執念是魔!

  人生有三苦:

  一苦是:你得不到,所以你痛苦;

  二苦是:你付出了許多代價,得到了,卻不過如此,所以你覺得痛苦;

  三苦是:你輕易放棄了,後來卻發現,原來它在你生命中是那麼重要,所以你覺得痛苦。

  戒色不如戒痴,戒嗔不如戒念。無所求,自己亦不再有執念,那又怎會苦?

  劉業勛坐在位子裡,安靜的等著。上次也是如此,他等著,然後她一步步向她靠近;這次亦然。要說不同亦就是,上次她是以自由之身來看他的『囚』,而這次是他來看她的『囚』。他們都曾經在黑暗中掙扎彷徨,可是卻一直無法交握彼此的雙手,摸索著,卻在無奈里錯過了一次又一次,傷害著,疼痛著,仿佛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碰觸對方的方式。

  「咔咔」的聲音聽到劉業勛的耳里,多少有些殘忍。他知道她當年的恨,知道她當年的怨,卻不知道她何時殘了腿。心裡有些模糊的猜測,卻又拒絕去接受猜測的結果。

  靠近的聲音越來越明顯,劉業勛正了正身子,儘管身上有傷,可是他希望他看上去可以精神一些。

  鐵欄的轉彎處,緩慢的透出一個拉長的影子,緩緩縮短,最後變成了一個點。然後幽晚纖細嬌柔的身子慢慢露了出來。身上已經不是當天的那條白色暗花的裙裝,換了藍色的棉布褲裝。長發盤在了腦後,少了幾分嫵媚,卻多了一些成熟的風韻。臉色有些蒼白,眉眼中掩不住的憔悴和疲倦。

  遠遠的看到坐在鐵欄外的劉業勛,幽晚依舊報以溫軟的一笑,只是那笑笑的生硬,仿佛有絲譏諷,仿佛有些自嘲。走到座位前,幽晚裊然坐下,柔軟的、輕盈的。這就是她,無論何時都保持著優雅的風姿,如水裡婷婷的白蓮,迎風曼妙。

  「幽晚。」他喊她,幾乎有些迫切的伸出自己的手,想透過鐵欄抓住她。她卻只是看了一眼,仿佛沒有看到一般。清透的眼又轉回了他的臉上。

  「謝謝你!」她笑道。

  劉業勛不想和她繼續勾心鬥角的玩弄心機,不理她的譏諷和嘲弄,逕自開口:「我來只說幾句話,說完你不想見我的話,我會主動消失。」

  幽晚還是笑,不理他急迫的對話節奏,輕輕的笑,被手銬連接的手腕漫不經心的扭動里一個位置:「我想我還是輸……」

  「耿於懷是你的兒子!」劉業勛緊緊盯著她,他不想兜圈子,亦不想和她迂迴婉轉。他和她已經相互算計了三十年,什麼心計,怎樣「攻心」,如何挑畔和傷害,兩人都已輕車熟路。所以他不想偽裝,他要說就直接說出來,她信和不信都不需要先布置傷害了彼此,再來揭破謎底。

  幽晚聞言,扭轉的手腕頓了一下,手指輕輕一顫,之後又恢復了平靜。她用眼角斜睇著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嘴角勾起一個了解的微笑,卻並沒有回應。只是安靜的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似乎在思考。

  手腕卻下意識的緩緩翻轉朝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右腳義肢的結合處,那裡現在的疼痛已經因為多年的磨合而不再象初裝時,那般讓人無法忍受了。雖然過激的動作還是會引起疼痛,可是因為接合處有了厚厚的繭子,疼痛已經變得能夠忍受了。

  可是想起自己如何一片片用刀把腿上的肉剜去,任何為了救回自己的兒子,生生把腿切下,以向劉業勛的父親證明自己離去的決心。那原本包裹在義肢里的切口還是隱隱的有些撕裂的感覺。

  她愛上了黑暗中的男人,所以註定了此生由他成就她的悲劇。

  光明是不是總是在不自覺中,被黑暗一點一點吞噬和誘惑,最後只能沉淪。她不知道別人,卻知道自己。

  認識他時,已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追求沒有隱瞞,甚至是全盤托出,還給了警告。

  「和我一起,我什麼也給不了你。」她點頭。

  「我如果轉身離開,也不喜歡糾纏。」她還是點頭。

  「我也許不止你一個女人。」他在陽光中有些得意的、挑畔的微笑,牙齒很白,陽光下幾乎可以反射光彩。

  她微微的一怔,然後主動拉下坐在機車上的他。送上紅唇,與他徹底糾纏,在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時挑畔的抽離:「可是我會是你最後的女人。」

  他輕輕挑起飛揚的眉,有些促狹,有點安心,嘴角慢慢浮起一絲滿足的笑意。

  手上一用力,已把站在她機車旁的身子一把拽到了自己坐著的座位上,一手扣腰,一手抵住她的後腦,霸道的固定她的螓首。嘴唇含著一絲霸道,有些偽裝的兇狠:「可是我沒有說停的時候,也不准你先離開。」

  說完不顧這是在學校門口,不顧這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狠狠的用熾烈的嘴唇捕捉她的,來勢洶洶,卻在碰觸的剎那,全化作春水迤邐,輕風撲面。他的唇從唇角的輕啄,緩緩上移,停在她的眼睫處,舌尖輕掃過她有些呆怔的眼睫:「嚇到你了?」他促狹的調笑:「我吻你的時候,要閉眼。」

  她噗呲一聲笑了起來,纖細的身子在他的懷裡有些虛軟的輕顫,手臂環在他的腰間,他要主動,那她就給他,反正她沒有經驗,剛才學著電視上的模樣想強勢的來個「霸王硬上弓」,卻只是讓兩人的牙齒碰的叮噹響。與其如此狼狽,就放心的交給他引領好了,等她有了經驗……

  他儘量放慢親吻的速度,淺淺的誘惑,深深的貪戀,卻在交纏的唇齒間聽到她一聲很算計的輕哼。轉瞬那柔軟香甜的舌已從被動,慢慢轉換成迎合。劉業勛淘氣的突然抽離了如蜜般的糾纏,臉孔拉開了一些距離:「接吻要專心。」

  她眨眨眼,壞壞的笑,挑畔的微仰起頭:「你怎麼知道我不專心。」

  他齜牙咧嘴的作勢又要吻她,卻被她身子一縮,因為沒有防備,居然被她跳下了機車,轉瞬人卻轉到了他的背後,一屁股坐在了他身後的位置上,雙手抱住他厚實的腰腹:「送我回家。」

  他笑:「要我做免費的司機啊。」

  她用額頭揉了一下他如鐵板一般的背:「我不介意讓其他人送我哦。」

  他霍然掙開她的摟抱,轉過身來,手裡有個機車頭盔:「你有膽子,儘量去。」他笑的有些可惡,可是眼眸里全是懾人的寒意。他討厭自己剛才心裡那酸腐的味道。

  看著她系好了頭盔的帶子,自己才轉身戴好自己的。

  「坐好了。」他把她的手又環在自己的腰間,已開始發動車子,只是一瞬車子已如子彈一般駛離。她想捶他一下,卻被突至的慣性一個低俯,鼻子生生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我送你有好處嗎?」

  「哼!」她嬌嗔:「給你一個晚安吻!」

  「哈哈……好便宜的買賣,我要兩個!」說完手上一加油門,不給她討價還價的餘地,車子已馳風而去。

  黃昏的斜陽帶著金色的餘暉,染透了快速遠去的人影,她上了他的車,環住了他的腰,卻沒有抓住他的手。只是一瞬的選擇,她不知道對錯,因為沒有承諾。可是她一直篤定自己跟著心走,不會迷失方向。可是原來心有的時候,可以選擇自己前進的方向,卻沒有能力選擇別人前進的方向。

  夕陽無限,只是黑暗亦已不遠。

  手指漸漸有了些涼意,因為義肢的金屬部分過於冷硬,手指尖那淡淡的溫度似乎也很難帶給它人體應該有的溫暖,它終究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你的話說完了?」幽晚放棄了與冰冷繼續爭鬥,她的力量太渺小,也許本來很多事都是不應該去強求的,執念啊!人為何總是把自己困在不同的執念之中。

  她的執念是他!

  可是他的執念是他父親傳承給他的一切!

  一對執念不同的情人如何能在交錯時緊握住彼此的雙手?

  淡淡的笑,因為看透,也因為雖然看透,卻依舊走不出心的牢囚。

  他當年瀟灑的轉身離去,沒有回頭,所以他早已放手,可是她卻只能在無盡的黑暗中,得不到救贖。

  無意間發現自己懷了他的孩子,所以奢望這點突來的溫暖能拉回他冷硬如石的心。可是原來她錯了。

  ~他一旦轉身,真的就不再回頭。

  在他家的樓下等了兩日兩夜,任暗夜狂風,任冷雨驕陽,亦只是見到了比他更冷漠的男人~一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

  他的父親~劉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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