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六章 回想再難 罷
2024-11-29 14:16:09
作者: 清若七
話說於此,他早已精疲力竭,眼皮重得再也撐不住夏若見他要闔上眼,忽地悲愴喊出了他的名字
李見放於悠悠閉目的霎那間,似乎回到了那個有著薄霜暖陽的冬日清晨,那是他這一生與她的初識,聽得她帶著一些驚喜的情愫喚出了他的名字
可這話音里的暗藏心意,他這一生,只怕是永遠都不能知曉了
見放,是以見放
才子屈原在那個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的時代,悲愴著說出此話
見放,是被放逐啊
李家因了見放母親對獨子的溺愛,為這個大慶朝將來的神武小將軍心意滿滿地起了此名
想讓他自由自在,不受拘謹,做事但求為了自己心意便好
卻不知,恰是因此,李家軍的未來年輕戰神,在為心上人的拼死一戰里,永遠地成為了過去
可他應是不悔的
夏若痴痴笑著,慢慢開了口,「真美,阿放,你睜開眼來看一下,真美啊」
他卻是連呼吸的動靜都沒有了,夏若還只知對他笑,「阿放,你來看,可不像極了海棠花……」
遠處突然出現了人影,峽谷上弓箭手又欲抬起長弓,林顯季卻一哼,「是名女子,不用動手了」
那人從疾駛的馬上跳下來,幾步便奔至李見放倒下之處跪下,伸手觸他鼻息許久,愣著抬首朝夏若看來,「我果真,是遲來了麼」
夏若淺笑著慢慢走過去,「竟然是白朮姐來了?你不是死了許久了麼?」她呵呵笑起來,「原來你們都是在騙我呢,很好玩罷?嗯?是不是很有趣?」
風從天地盡頭刮來,斑駁的日影映得夏若神色恍然,白朮站起身,猛地將她抱住,拿手覆上她雙眼哭道,「阿若,不要看了」
「死了,好多人都死了,」她拂開了白朮的手,怔怔指了地上的李見放,「他是誰?他也死了麼?」
白朮似是隱忍著捂唇快哭出聲來,林顯季將手裡長弓輕輕擲於地上,拿手遙遙指向她,「也好,王妃嫁進王府正缺個陪嫁丫頭,便是你了」
白朮似聽了天大的笑話,「你覺得你此時此地此為,倒還能順心如意地將阿若帶回京中?」她將阿若往身後一護,「你是不怕遭報應,整日裡壞事做絕了罷!?」
峽谷之上忽然響動四起,方才的弓箭手似被另一方兵將團團圍住,慘叫聲與廝殺聲不絕於耳
林顯季霍地抬首望向前方,眼中突顯了幾分驚恐之色,淺金色的鳳眼眸子裡映出滾滾塵土,而在那塵土飛揚之中,當先一人面容堅毅肅殺地帶領身後千萬鐵騎奔騰而來
白朮怕林顯季對她們不利,忙將夏若牽著往人馬驅來之處跑去,林顯季負手站定了道,「我還以為,你今日是不會來了」
林嗣墨冷冷一笑,「你屠戮我麾下將士,我為何不來」
「只可惜,」林顯季嗤地一笑,「來得晚了」
夏若終是累極,再聽不見任何聲音,眼前白茫茫一片,似刷地拉了層簾幕擋住了所有心緒,臨閉眼時卻又似察覺著有人在耳邊驚叫了聲,至此,再無其他
她周身儘是濃霧籠罩,兜兜轉轉地尋了極久也總走不出去,朦朧中手上似有些知覺,仿佛有人在耳邊細語著,「阿若,你已經睡了這樣久……是不是再不願醒來見我了……」
夏若茫然四顧,並未有人,只是那說話的聲音卻極為熟悉,好像聽了許多年一樣,又有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殿下,您自己身子也重要……」
殿下?夏若蹙起眉努力回想,似乎的確有人日日在自己耳邊稱呼一個人為殿下的
是一個人麼?好像也不止一個,她茫然著理不清頭緒,自己的手好似被一股力突然攫得更緊了
「阿若,你定還在怪我那日未早先前去營救……見放之事確是我對不住,我已為他抄了百卷佛經,父皇也為他加封了神勇大將軍的功勳,他應是……能安心了……」那人哽咽些許,「我那日若不是為著與北狄新主談那些事情,或許便能早些……」
他拿自己的手貼在了一方溫軟之上,隨著說話有輕微的嗡嗡震動,「是我太自負了,我並未料到林顯季會掌握如此多的弓箭手,阿若,你還不願醒來麼……」
她有些茫然,並不知他在說些什麼,也不清楚他說的這些是否真與自己有關,良久後似乎有極長的一聲嘆息,「罷了,讓她休息著,我晚上再來看她……」
夏若有些急,心想著你話還未說完呢,抬手就要去拽住方才說話的那人,卻是身體紋絲不動,她忽而記起自己的眼睛還好似未睜開,正折磨著,腳步聲漸漸遠了,周圍又是一片寂靜
腳步聲又不知怎的迴轉過來,似還伴隨著嘈雜的人聲,「杜小姐,您可不能進啊,殿下吩咐過,這間屋子裡住著的不是一般的人,除了白朮姑娘與殿下他自己,旁人都是不能進去的」
「旁人?」被稱為杜小姐的女子呵地一笑,「我在殿下身邊待了這樣久,原來還只是個旁人?!」
「杜小姐,我照看的人正休息著,還請您莫要如此大聲喧譁」
那女子的聲音忽地小了許多,卻還是有些憤憤,「白朮,殿下他怎麼回事兒,沒日沒夜地處理公務不說,還能在不眠不休里留出一些時間過來這裡,我今日還真想看看,這裡是有什麼好東西值得殿下如此掛心!」
與她對著話的女子也是不卑不亢道,「殿下的事情太複雜,我也不知道,若您真為殿下考慮,那還是請勿忙上添亂,先回住處去罷」
「白朮,我今日非要……」那杜小姐還欲多言,卻被一邊的聲音喝住,「杜蘅!你在此處做什麼?!」
她聲音有些抖,卻還是笑著,「見過殿下,小女只是擔心殿下身體故而……」
「我身體有什麼可值得你來擔心的?」他冷冷道,「若真是關心我,怎麼會在這裡?」
方才還吵嚷著的地方霎時安靜下來,女子有些訥訥道,「那殿下……殿下神色正好,我便先告辭了……」
「嗯,」他似有些不耐煩,「退下罷」
一行人的腳步聲拖沓著走遠,那人疲憊道,「事事都不讓我省心,這杜左將軍明明是個不會花花心思的人,竟也能想到將她女兒送來這邊討好人」
叫白朮的女子輕輕一笑,「杜小姐可卻是說她自己仰慕熙王府的殿下已久,所以才求著她父親來這邊見您呢」
「見我的話,過了許多天也應該走了,整日裡吵吵嚷嚷,真是糟心」
「殿下莫不是無福消受美人恩?」
他嘆了口氣,「再美也比不過我的阿若,我現在誰都不想,只想著她能早些醒轉來……」
阿若……
夏若聽了這名字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莫不是在說自己?她心裡一突,千迴百轉之間忽而睜了雙眸,腦後只覺隱隱作痛,她抽了口涼氣朝那二人說話的聲音看去,他們聽見響動也訝異著看過來
夏若第一眼便覺這男子氣度非常,芝蘭玉樹一般的人正巧站在曦光里,宛如天人
他見她睜了眼,一時間像是驚喜不已地提步便走過來,俯下身猛地抱住她在耳邊帶著淚意道,「阿若你……你終是……」
「你怎會知道我名字的?」
夏若說了話便閉緊了嘴,自己這聲音乾澀得猶如破風箱,那人也只是輕蹙眉,隨之而來的卻是他驀地出聲道,「我怎會知你名字?!」
她見他盯視住自己,往後靠了靠,「我頭疼得很,感覺忘了不少東西,我以前……」她頓了頓,再開口時換了小心翼翼的語氣,「我是不是認識你們……?」
白朮抽了口氣,林嗣墨的右手卻搭上了夏若的脈門,屋內沉靜片刻後林嗣墨又再開口,「脈象平和,無礙了」
他復而抬眼朝她溫潤幾許的笑,「是,我們認識許久了」
「那些事,你忘掉反而更好些,」他低低一笑,雙眸流轉萬丈華光,「總之,你能醒來與我說話,便是再好不過的了」
她見他隱隱有些苦澀,也不好多問,只得道,「既是認識許久,我指不定今後也能再記起來,你莫要多想,」她抬首四下看了看,「這是何處?」
「青州,我們大慶與北狄已達和解,明日我們便拔營回京,」他笑著撫了她的發,「北狄新主也會隨我們回京面聖,明**便能見到了」
她正要說話,肚子卻叫了幾聲,她臉紅道,「有些餓了……」
白朮忙笑道,「我去給你端吃的來,累的話先躺會」
她目送她出門,轉眸朝他看了幾眼,「我也忘了你名字,剛才那位姐姐的名字我也忘了……」
「我叫林嗣墨,」他伸手翻過她掌心細細劃出字體,「那位是你白朮姐,你以前總喜歡與她一起說話的」
她輕輕「哦」了聲,「我不太想說話,總覺得好累,」她閉了眼,「你們會不會很失望,以前我應該和你們很親密的,可突然把你們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