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章 又起書信 亂
2024-11-29 14:16:03
作者: 清若七
夏若急著攔住了他,「看那些帶刀之人不沖我們馬車這邊來,必然是受了林顯季的指使只會圍攻田雙河,」她神色忽而有些輕鬆,「阿力,你聲音大,幫我向他們喊個話,我說什麼你便傳達什麼可好?」
阿力連連點頭,「阿姊快說」
「你便說,」夏若語氣堅定起來,眸中一抹令人不敢直視的光璀璨耀眼,「和王殿下,我阿姊說了,你若讓你手下停下不傷人,她便留下不走了」
阿力驚疑不定地回過頭,卻見夏若捻了跟簪子在手心,低眉輕輕說著,「這是跟了我許多年的物事,在北狄時我也曾效果用她來了結性命,昨夜也曾將之握在手中欲作防身之用,現今,」她抬眸沖阿力如釋冰雪春暖萬物般的一笑,「它倒是又能助我一臂之力了」
她看阿力張著嘴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輕笑了聲,「你若還不快喊,這簪子怕就要迫不及待地扎到我脖頸深處去了」
他慌忙來瞧她,果真剛才比上去的簪子一寸寸地慢慢扎了進去,隨著她緩緩使出的力氣竟是有增無減漸次進入了肌理,他急急扭頭大喊道,「你們快住手!我阿姊說了,若和王殿下能放行,她願意依言留下來!」
林嗣墨手上動作生生一頓,堪堪躲過林顯季混不要命劈來的一劍,林顯季仰天長笑了聲,「四弟,既是阿若說了話,那今日便不與你追究奪我未婚王妃的事情了」
林嗣墨緩緩地放下拿了劍的手臂,抬了一張雪白的臉遙遙地沖她回望過來,夏若見他腳踝褲襟處竟是映了斑斑的血跡,咬牙道,「林顯季,讓你那些人都給我退下,另撥十人送他二人回青州去!」
「是是是,」林顯季爽快一笑,上前便扶了林嗣墨,「來,二哥送你上馬」
林嗣墨如釘牢在地面動也不動,衣角被尚未褪去寒意的冷風吹得揚起來颯颯作響,他整個人都失了血色,嘴唇抿緊得發白來看她,好半天才從牙縫中吐了幾個字,「阿若,你果真?」
她心如鼓槌,密集地如針扎般的滋味直教她差點喘不過氣來,「是,我的確不想與你走」
他蒼白的如畫描繪的臉上竟密密匝匝地沁出了一層的冷汗,痛到極致反而一笑幾分慘澹,「卻原來,是我在自作多情了麼?」
她別了臉去,面無神色對阿力緩緩道,「你也與殿下一同走,他功夫是數一數二的好,必定能教出你一身本事來」
阿力抿了嘴不回話,林嗣墨依然長身而立在原地,「阿若,還有什麼要交待我的麼」
她輕聲卻決絕,「我以後不要與你再相見」
「好」
「此去一別,你我再無糾纏」
「好」
「我會忘了你」
「好」
「你莫要在我面前說好了,我並不愛聽」
他頓了半晌,輾轉於舌尖吐出的字卻依舊不變,「好」
「我方才已說過,讓你莫在我面前說那個字」
「……」
四周萬物都靜了極久,阿若終是忍不住眼眶內滂沱淚意,匆匆回身放下了車簾
就此別過,從此蕭郎是路人
他卻上前,在車簾尚未完全落下時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人溫熱的掌心有著強有力的脈搏,停頓了極長的時光,似是下了此生最大的決心,緩緩輕輕地用另一手在她冰涼的掌心寫下:「好」
耳內隆隆作響的似龐然怪物引頸而嘯,極難築起的朱樓高院在她的心裡轟然傾塌,轉瞬,便碎了
她緩緩將手抽離,那人身形怔了怔,轉身拔出方才插入地里半截的劍,一聲劍音輕嘯而過,馬蹄響,滾滾飛起的,是馬下揚起的塵土,與再難回去的過往了
夏若聽著漸行漸遠的馬馳之音,渾渾噩噩著閉了眼,終有一天,終有一天我會把萬里錦繡江山送至你手中,到那時,你便就是意氣風發,指點天下的王者了
阿力撫上她冰涼的手,「阿姊好傻,」他埋頭於她肩上輕嘆了聲,「阿姊,你怎的這般傻」
林顯季似極為得意地揚聲道,「起程回司馬府!」
她頹然滑下還握著簪子的手來,對阿力笑了笑,「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他那樣的人,往後是要肩負江山的啊,若是傷得更重以致不能上戰場,那便委實有些不值了」
阿力猛地抱緊了她,「阿姊,你莫要這樣笑,我心裡疼」
她反手也抱住了他,摸了他發頂道:「傻小子」
可她若知曉此次埋下的禍患,怕是寧願與林嗣墨他們殺出條血路,也不會留下的
日子愈發接近婚期,林顯季自那日起是更加地光華出彩起來,眉眼顧盼神飛也絕口不提回上京去的事情,夏若也並不問,心裡巴不得皇帝怪罪他疏忽職守一氣削了他王爵才好
阿力也整日無精打采,催著他出去練劍也不聽,只知守在她身邊說話
他像往日拿了本書進屋來,「阿姊,我這個字又忘了怎麼讀的了,快教教我」
夏若收回往窗外出神的心緒,接過他遞來的抄本看去,書頁里赫然夾著一團字條,她心裡咚咚直跳,忙抬了頭去看門外,幸而林顯季方才出去了還未進來,忙籠袖拂過,字條被手牢牢握住拳心中
阿力笑了笑,大聲道,「原來殿下不在,我還以為阿姊再與殿下說話呢」
「既是以為他在,」夏若蹙眉去看他,神色間滿是不認同,「你為何還如此魯莽闖進來讓我教你認字」
阿力將左手握拳往右手攤開的掌心裡一錘,「啊」了一聲,「我昨夜寫了幾張大字的,這邊拿來與阿姊瞧,顧府的小丫頭都說比前幾日好了不少呢」
她掌不住一笑,「怕是人家姑娘覺得你人長得好罷?」
「阿姊又取笑我呢,若說長得好,我哪及你區區一點小指頭,」他眉開眼笑的樣子清爽無比,讓夏若陰鬱了幾天的心情好了大半,「論起來,阿姊可真不像我的親姐姐」
她心中一突,裝作無意問道,「怎麼不像了?」
「阿姊比我好看太多,哪裡像親姐弟了?」阿力滿不在乎道,「只怕別人都在笑話姐姐生得像天仙下凡,弟弟卻像田裡裹滿泥的放牛娃呢」
夏若聽了鬆了口氣,正要答話時門外傳來一陣朗聲大笑,「若說你姐姐如此倒也不為過,只是你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倒不必為此自卑了」
她聞言便便知來人是誰,遂冷下了臉,「阿力,把這抄本拿回書房去,別放錯地方了,免得顧大人倒是查閱不便」
阿力心知她在打發自己離林顯季遠些,也是嘻嘻一笑,「那我待會來找阿姊來說話」
林顯季掀了袍腳闊步進屋,「京中司衣局為你做的鳳冠霞帔已經送來了,三日後便是你我的婚期,這幾天你也要好好休息養好氣色才是」
夏若懶懶應了聲,側了身子重去看窗外,他對她這態度見怪不怪,也不著惱,「有什麼好景致看呢,我也來賞一賞」
她卻起身將窗帷一把拉下,「突然覺得有些乏了,殿下先請便罷」
他挑眉不語,笑了笑便果真依言出去了
她將門窗檢查了幾遍,均是鎖好了,壓下一腔胡亂跳動的心,抿緊嘴唇將袖間藏著的紙條拿出來一看,竟是白朮的書信
她於信中有些急切的口吻讓她一下便能想到她氣急的模樣,不禁低聲一笑,原是白朮也去了青州擔任隨軍大夫,因林嗣墨此次前來未能接她離開反而傷勢加重,她這個醫官顯然是要來言語討伐一番的
夏若再往下看去,卻是忍不住低呼了聲,李見放竟是與白朮約著,要與林顯季迎娶她回上京那日,偷著從營中率兵馬來截她
林嗣墨治軍嚴明,若是私自調動兵馬他怎可能不知,想必也是他默許的了
她獨自枯坐了一會,點了旁邊桌上的蠟燭,將紙捻成一條湊過去燒了,火光猛地竄起來,她手卻一顫,快快地起身拉開了房門,匆匆走了起來,「阿力!你在哪兒!」
「阿力!」她連著叫了幾聲,阿力從迴廊前頭急急跑過來道,「我在呢阿姊,怎麼啦?」
她將他衣領一提,順勢帶他回了房中,她把門重而一關,壓低聲音道,「你那個字條從哪裡得來的?」
「信鴿腳上的唄,」阿力有些高興,「是不是殿下準備著要過來偷偷接我們,這次如果經過周密的部署,一定不會讓這位殿下發現啦」
她拿食指往他額頭狠狠一戳,語氣有些狠道,「你還得意!這信鴿既是已經到了司馬府,你道林顯季那樣狡詐的人不會事先截住麼!」
阿力有些愣愣斂了笑,「那……那該如何……」
「他既是知曉了,必定會設套,」夏若將手指捏了一圈又一圈,「快,悄悄給我拿筆紙過來,我寫封書信你和林顯季一起出府去,趁他不備時交給城裡專門收銀子替買家傳書的商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