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可憐人

  只要一提起高飛，謝穎就會想起他在少年時期對汪浩川的欺侮。

  他把汪浩川的書扔到操場上，在上體育課的時候故意撞汪浩川，給汪浩川起了各種各樣的外號，天天在學校里喊他「麵條精」，等等。

  那時汪浩川瘦弱不堪，對高飛的種種欺侮只能忍氣吞聲。直到人高馬大的謝沖做了他的同桌，這種情況才好轉了一些。

  在很久以後，汪浩川揍過高飛，也救過他的命，二人的關係發生了置換，變得很微妙。

  汪浩川說，他雖然救過高飛，但是並沒有原諒他曾經的暴力行為。而曾經的欺侮對象變成了救命恩人，高飛應該也憋著一股氣吧？

  所以，謝穎想著，高飛之所以會幫自己，大概還是因為他感念著謝家對他的幫助吧！

  她很想追上高飛，問問他現在過得怎麼樣，在小城裡做什麼工作。但是，高飛消失得很快，仿佛他根本不想跟謝穎有更多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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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尊重他的意願吧！

  高飛的出現，讓郭愛雲現了原形。原來這個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母親，對她的孩子並不關心。那些圍繞著謝穎的質疑、指責的眼神，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許多。

  幾個熟識的同事輕輕拍著謝穎的肩膀，安慰她：「都過去了，沒事的。」

  果真過去了嗎？

  謝穎長吁短嘆。

  郭愛雲還沒有走，噩夢就沒有結束。

  郭愛雲坐在那裡，雙目無神，眼球渾濁，渾身都散發著怨毒的氣息。沒有人再關注她了，她喋喋不休地說道：「路費花了三十塊，掛號費又花了十二塊錢……」

  汪家姐弟倆除了給母親交養老院的費用之外，一個月還給她四五百左右的零花錢，衣服、內衣、襪子之類的東西，都是汪靖怡給買的，用不著她花錢。

  即便如此，對郭愛雲來說，幾十塊錢依然是很大的一筆錢吧！

  憐憫勝過了厭惡，謝穎決定幫她一把。

  「郭阿姨，剛才說好了，我帶你吃飯。」

  郭愛雲目光呆滯。

  謝穎也不強迫她，就在她身邊坐著。

  郭愛雲冷冰冰地說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如果不需要，那你為什麼來找我？除了同情，你想讓我以什麼理由幫你？」

  郭愛雲冷笑道：「你不用假惺惺，你剛才是怎麼對我的？現在你又隱藏起了你對我的討厭，想虛偽地當一個好人？」

  「討厭是本能，但是我用理智克制住了厭惡。如果你覺得我虛偽，那也無所謂。我不太在意別人怎麼看我。」

  郭愛雲又沒什麼話說了。

  謝穎便繼續說軟話：「郭阿姨，你下午在這裡體檢一下吧！」

  「不了。」郭愛雲冷漠地拒絕：「如果接受你的幫助，那我寧願去死。」

  這種時刻，她似乎又有了骨氣，高傲地拒絕了謝穎的好心。

  謝穎決定不再招惹她了，默默地吞下了這口氣。

  謝穎看了看時間，距離兩點上班還有一個小時。她想了想，給同事發了微信，拜託同事買一份盒飯。

  同事買回來之後，她把盒飯給了郭愛雲，說道：「郭阿姨，你上我的車吧，我把你送到車站。」

  郭愛雲還要拒絕，但謝穎拽住了她：「郭阿姨，就當我賠罪了。」

  「哼，錯的都是我，你沒必要跟我道歉。」

  謝穎什麼都不想說。

  中午的道路有些堵，而郭愛雲要前往的車站比較遠。謝穎看著擁堵的路況，不免有些心急，唯恐耽誤了下午上班。

  她握著方向盤，無意識地喃喃道：「這個路真是不好開啊！怎麼要開這麼久啊？」

  一句稀鬆平常的話，又刺激到了郭愛雲。她一下子就發飆了：「我都說不用你送了，你非得送！你想干好事，可是又不說好話。你停車，我坐公交車過去。」

  郭愛雲一邊說著，一邊拉把手，妄圖自己打開車門。

  慌亂之中，謝穎抓住了她的左手，提醒她不要亂動，在路上這樣很危險。可是郭愛雲根本聽不進去，她扭動著身體，想要甩開謝穎。

  哐當……

  謝穎為了躲避前面的車，一下子撞到馬路牙子上了。

  她一下子趴在了方向盤上，在那短暫的幾秒鐘，她暫時失去了意識，是胸口的疼痛把她喚醒的。

  郭愛雲看起來沒什麼事，只是嚇得臉色蒼白，渾身都僵住了。她扭頭看向謝穎，哆哆嗦嗦地說道：「真不如我自己坐車去。」

  謝穎疼得眉頭緊皺，還把嘴唇給咬破了，可郭愛雲對此視而不見，她連一句關心都不會給。

  謝穎又是寒心，又是氣憤。她很想把車門打開，把郭愛雲拽出去，以後再也不相見。

  但是，她忍了又忍，才沒有在大馬路上發飆。她先撥打了急救電話，讓郭愛雲做個全身檢查，這筆費用由她來出。

  除此之外，謝穎把錢包里的幾張大鈔全都拿了出來，塞到郭愛雲的口袋裡。再然後，謝穎一句話都沒跟她說。

  謝穎待在原地，直到交警和保險公司把現場處理完，她才打車回到了醫院。

  一檢查，果不其然，她的肋骨輕微骨折了。

  倒不用住院，但是得好好休養，不能提重物，更不能磕著碰著。養一兩個月，就恢復健康了。

  媽媽正在全國巡演，謝穎猶豫著給二嬸打了電話，想讓她過來幫自己一兩天。

  在當天晚上八點，王吉英和丈夫就急匆匆地開車趕到了。

  謝穎的生活基本能自理，但是上半身是僵直的，不敢活動。不管是吃飯還是走路，她都像只鴕鳥一樣，弓著腰，伸長脖子。

  謝慶收心疼壞了，自作主張，給謝穎請了幾天假，讓她回老家休養。

  王吉英給侄女收拾著行李，不停地罵著郭愛雲，她一出現就沒好事。

  「就應該讓她賠車！賠醫藥費！」王吉英氣憤地說道：「你被撞傷了，她倒好端端的。哪兒有這樣的道理？」

  謝慶收說道：「這個郭愛雲的命可真硬啊！她也得過重病，但人家恢復得好；她老公都死了，她還生龍活虎的；小穎受傷了，她一點兒都沒事兒。」

  王吉英沒好氣地說道：「她生病，是因為生活環境不好；她之所以好得快，是因為她心裡什麼事都沒有。她不牽掛任何人，也不操心任何事，所以她才這麼健康啊！」

  謝慶收又說道：「她就是蠢！如果她不那麼作，對孩子有點耐心，那她有享不完的福！」

  「呵，我寧願她跟孩子斷絕關係，不要來往。這樣，至少小穎能輕鬆一點。」

  「好了，我現在不生氣了。」謝穎說道：「我不想追究郭阿姨的責任了，這個責任也沒法追究，她什麼都不會賠。我就想躺著，今天太累了。」

  於是，二叔二嬸就把她接回家躺著了。

  謝穎受了傷，可把爺爺給心疼壞了。他恨不得三更半夜去診所，給孫女配一副靈丹妙藥。在家人的阻止下，他才作罷。

  聽了事故的描述之後，謝宏軒也很生氣，但是他待人寬厚，也不願意再去為難郭愛雲。郭愛雲連孩子的死活都不顧，怎麼可能會對小穎受傷有所觸動呢？她這個人就這樣了，沒必要再跟她計較。

  謝宏軒勸孩子們把心放寬些，不要再一直耿耿於懷。

  「爸，郭愛雲搞出來的事情，她也沒能力收拾，我們就不想了。更讓我們生氣的是攛掇她鬧事的人，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撐腰，郭愛雲沒有能力上躥下跳。」王吉英憤憤地說道：「我早就說過了，汪浩川這個孩子，我是很喜歡的；但是，他家的那些親戚，我是一個都沒看上。」

  謝慶收附和道：「說來也是。跟一個人結婚，也是跟他背後的家族聯繫在一起。大嫂的父母當初不同意她和大哥結婚，不也是嫌棄咱們家太普通了嗎？不過，咱家比汪家要好多了，至少咱們一家都是往一起使勁的，都沒有壞心眼。」

  謝穎說道：「二叔，二嬸，你們擔心我也就罷了，這些事情，就不要在浩川面前提了，也不要怪他。他已經很努力地讓我避開他的家人了，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倆都沒能預料到。以後我再長個心眼，如果有人來鬧事，那我就直接打保衛科的電話。」

  王吉英說道：「如果你留在大城市，離家遠遠的，汪浩川的家人也就欺負不到你了。」

  「那不行，我不能為了躲避他們，而離開你們啊！」謝穎笑嘻嘻地撒嬌：「我可不想離你們太遠。」

  謝穎無憂無慮地吃著水果，謝慶收兩口子還在盤算著怎麼出這口氣。謝宏軒不理他們，因為他知道，兒子兒媳只是過過嘴癮而已，他們不會報復任何人。

  在給汪浩川寫信時，謝穎對這些不愉快隻字未提，她只是很期待十二月份的探親，那將是她第一次以「軍嫂」的身份去探望他的丈夫。

  她非但沒有用這些事讓汪浩川為難，她還打聽了郭愛雲的近況，拜託敬老院的護工帶給郭愛雲三千塊錢，讓她買想買的衣服，吃想吃的美食。

  謝穎並沒有原諒她，但是跟她達成了某種和解——郭愛雲終究是個可憐人罷了，能照顧一點，就算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