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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最後的晚餐以及談話

2024-04-25 16:47:45 作者: 貓膩

  那就這樣吧,不管最後是不是曲終人散,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就像商行舟說的那樣,眾人的眼前就是雪老城。

  隨著離雪老城越近,陳長生與那輛小車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現在只有十餘里,可以把對方看得很清楚。

  還是一道小山坡,山坡上有棵枯樹,樹上棲著幾隻寒鴉,眼裡沒有紅色,應該沒有吃過人肉。

  

  那輛小車停在樹下,小道士蹲在地上,正在挖什麼東西。

  陳長生忽然說道:「我覺得白鶴騙了你。」

  徐有容環抱雙臂,披著件單衣,回頭望去,說道:「騙了我什麼事?」

  陳長生猶豫了會兒,說道:「我小時候沒那麼好看。」

  徐有容微微一笑,說道:「吃醋了?」

  陳長生看著遠方那道小山坡,輕輕的嗯了一聲。

  徐有容說道:「你小時候長什麼模樣,應該只有你師兄和那位記得,有機會你問問就好。」

  沒有想到,機會很快便到了。

  當天傍晚,商行舟傳話過來,讓陳長生過去一趟。

  師徒二人吃了幾根小道士親手烤的木瓜,便算是用了最後的晚餐,然後開始談話。

  在這場談話的開始,他們沒有說近在眼前的雪老城,也沒有說迫在眉睫的京都事,更沒有追憶西寧鎮舊廟的生活。

  這場談話的風格很像商行舟對世界的態度,又有幾分陳長生劍道的意味,直接的背後隱藏著極深的不屑。

  「白帝曾經說這個大陸沒有人會信任我,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

  商行舟說道:「但那是你們很年輕,還有無限可能,而我已經老了。」

  前後兩句話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邏輯聯繫。

  陳長生安靜的聽著。

  「死亡這個最大的恐懼擺在前面,誰都很難了脫。」

  商行舟繼續說道:「在這方面,我遠不如你,我很焦慮,所以這些年,我有些事情操之過急。」

  陳長生確認自己聽明白了。

  原來在不屑的背後,還隱藏著些別的東西。

  這算是解釋,甚至可以理解為歉意,總之是商行舟不可能直接說出來的話語。

  老人就是這樣的。

  陳長生忽然覺得有些難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對勁。」

  京都的叛亂,商行舟完全不擔心,陳長生也不是特別擔憂,真正需要關心的還是雪老城。

  魔族敗的太快。

  不僅是他們師徒有這種看法,整個朝野都有這種感覺。

  在最開始的計劃里,人族已經做好了打三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準備,結果現在半年時間不到便解決了。

  這讓陳長生覺得有些不安。

  「黑袍可能想做些什麼,但她永遠都不會成功,習慣了神秘主義的人根本不懂什麼叫做真正的謀略,最終只會死在神秘主義的鼠穴里,三百年前,如果不是王之策礙事,我與你師叔早就已經殺了她,此人不值一提。」

  商行舟對那位享有極大聲名的魔族軍師,做出了非常刻薄的評價。不僅是因為他在謀略與神秘方面有點評對方的資格,更因為他與黑袍互相爭鬥、又隱隱呼應了數百年時間,非常熟悉彼此。

  他拿出一個瓷瓶給陳長生說道:「這藥的效果不如硃砂丹好,但配藥簡單,主材用的是白帝城地底的祖靈之火。」

  陳長生聞言微怔,打開瓷瓶聞了聞,有些不確信說道:「長春觀里的金線邊?」

  商行舟說道:「不錯。」

  陳長生不解說道:「當初我確實想過用這味藥控制藥力,但是……」

  商行舟說道:「你的醫術是我教的,難道還能超過我去?」

  陳長生聞言語塞,然後很快便高興起來,心想難怪這次大軍死傷減少了很多。

  商行舟說道:「以後不要再煉硃砂丹了,又不是女子,每個月流血算怎麼回事?」

  陳長生再次語塞,微微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商行舟看見他這樣子,不知為何便有些生氣,說道:「沒什麼事了,走吧。」

  依然還是那般嚴厲,有時候非常冷漠。

  陳長生忽然想到小時候在西寧鎮舊廟裡,師父對自己的情緒總是在冷漠與嚴厲之間搖擺,就像今天這場談話一樣。

  嚴厲要比冷漠好很多。

  商行舟對小時候的陳長生冷漠,就是怕自己喜歡上自己一手養大的小道士。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在利用陳長生。

  後來他如此厭憎陳長生,就是厭憎自己與陳長生相關的那部分。

  這些,他們師徒二人都知道,當年在國教學院在天書陵里都說過,現在不需要再說。

  現在的商行舟應該很幸福,因為他不用擔心喜歡上自己養大的小道士。

  看著車外小臉被煙薰黑的小道士,陳長生心想你也是幸福的。

  離開前,他終究沒能忍住問出了那個問題。

  「師父,我小時候是不是不好看?」

  商行舟想了想,說道:「算是不錯。」

  ……

  ……

  「你這兩個學生待你算是不錯了。」

  陳長生離開小山坡後,唐老太爺從山後繞了回來。

  來到前線這些天,唐老太爺沒有與唐家的人呆在一起,而是天天與商行舟在一起。

  商行舟說道:「十年前這兩個小賊如何逼迫於我,你不是不知道。」

  唐老太爺感慨說道:「那也比我的親孫子孝順的多,那個小畜牲差點拆了自家的祠堂。」

  商行舟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唐老太爺看著他認真問道:「你還好嗎?」

  商行舟沉默了會兒,說道:「不是太好。」

  唐老太爺望向星光下的雪老城,說道:「都到這時候了,你一定要再等等。」

  商行舟說道:「親手送走的那些人都沒有看到,我自己當然要看到。」

  ……

  ……

  人族軍隊沒有南撤,繼續準備最後的進攻,西路軍與東路軍呈扇形分開清理城外的據點與軍寨,但叛亂的消息終究無法完全遮掩住,迅速傳播開來,軍營里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

  不知道雪老城裡的魔君是不是知道了人族內亂的消息,組織了幾次狼騎進行反撲,都被人族軍隊堅決地打了回去,令人覺得奇怪的是,直到這個時候,魔族上層依然沒有放棄雪老城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想什麼。

  某天清晨五時,陳長生睜眼醒來,用五息時間靜意,翻身起床,在安華的服侍下套鞋穿衣,洗臉漱口,然後走出帳篷,繞著中軍帳所在的丘陵走了幾圈,然後看著薄霧裡的雪老城,發起了呆。

  在天書陵逆天改命之後,他的生活依然簡單樸素而健康,但終究不再像前面十幾年那樣嚴守規矩、近乎苦修。

  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早起來了。

  六時,徐有容醒來,二人共進早餐。

  用完兩碗黃麥粥後,徐有容決定再睡一會兒,陳長生覺得很閒,決定再去逛會兒。

  朝陽漸生,薄霧漸散,他的手腕上傳來微微的震動,然后里面傳來了落落的聲音。

  陳長生又看了眼逐漸清晰的雪老城,去往了十餘里外的那道小山坡。

  他站到車前,說道:「時候到了。」

  商行舟安靜了會兒,說道:「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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