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堵門事件

  九月二十一日下午三點鐘，懷中縣第八屆人大常委會召開第五次會議，縣人大常委會主任王凌飛，副主任潘松來、呂國強、陳慶行參加了會議。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潘松來主持會議，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王啟東，縣委常委、縣紀委書記李林川，副縣長何俊武，縣人民法院副院長，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有關部門和鎮（街道）人大負責人等列席會議。

  會議聽取了縣政府關於1987年一至八月計劃執行情況的報告和縣人大常委會調研組關於重點工程建設視察情況的報告；聽取了縣政府關於1987年一至八月預算執行情況及1987年財政預算調整（草案）的報告和縣人大常委會財經工委關於1987年預算調整的初步審查報告。經審議，會議通過了縣人大常委會關於1987年財政預算調整的決議。會議最後，由人大常委會主任王凌飛同志提出關於按照地委領導指示免除羅興邦縣長職務的提案。

  

  坐在主席台中央的王凌飛信心滿滿，免除羅興邦職務是地區地委的決定。雖然在地委常委會上，關於免除羅興邦職務的提議有不同的聲音，地區行署專員李進賢第一次明確反對該條案，最後地委書記項時周利用書記的權力強行通過，而李進賢卻不依不饒的持保留意見，並提出向省委領導匯報這次地委常委會的相關決定。

  王凌飛沒有進入地委序列，地委常委會上發生的事情跟他還有遙遠的距離，目前最想做的就是順利通過提案，免除羅興邦的縣長職務。他相信地委的意志，下面的人沒人敢違背，組織意圖得不到貫徹，是重大組織事故，對整個懷中縣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同意免除羅興邦的縣長職務！羅興邦在擔任縣長期間，不能堅持黨性原則，丟掉了我們黨員的政治本色，抹黑了我們黨的形象。對於這樣的黨員幹部絕對不能姑息養奸，要從嚴從快處理，我建議免除羅興邦縣長職務後，移交司法機關，一查到底，該判刑就得判刑。以免後來人懷著僥倖心理，又走上同樣的歪路。」人大副主任陳慶行迫不及待的跳出來道。

  陳慶行原本就是王凌飛的急先鋒，王凌飛讓他幹什麼，他絕對不會二話。因此，王凌飛一拋出提案，他迫不及待的跳出來贊同，王凌飛沒感覺奇怪。但令王凌飛感覺奇怪的是，在陳慶行說了贊同意見後，竟然冷場了，一時間沒有人出來反對或者是贊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縣裡的官員這麼牛掰了，不將地委的領導放在眼中。他王凌飛在懷中縣官場的控制力也不算弱，一直壓著羅興邦一頭呢。王凌飛突然覺得事情有了變化，而且這種變化事先正朝著不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凌飛剛想說話，給下面的人繼續增加壓力，好讓這個提案順利通過。卻見下面又有稀稀疏疏幾人贊同了提議，這讓王凌飛暗自鬆了口氣。

  「有個問題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地委的領導建議縣人大常委會召開會議，免除羅興邦同志縣長職務，卻沒有先免除羅興邦同志的黨內職務呢？照理說，應該是地委免除羅興邦同志黨內職務，再建議我們免除縣長職務，這樣我們也能順利貫徹上級組織的組織意圖嘛。這裡面是不是存在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呢？」

  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潘松來沒有明確表示贊同，也沒明確表示反對，只是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但他這個疑惑卻比明確表示反對更具有攻擊力，王凌飛口口聲聲要貫徹上級組織的組織意圖，眾人卻發現這上級的組織意圖本身存在著一些矛盾，這不能不讓人懷疑王凌飛所說的話。說的嚴厲一點，潘松來的疑問就是誅心之語，是在懷疑王凌飛假傳聖旨，是在懷疑地委領導。

  這不是潘松來一個人的疑問，在座的大多數人心中都有這樣的疑問，只是有些人不敢當面提出來，有些人是不想提。

  剛鬆了口氣的王凌飛聞言後心中一咯噔，心霎時提到嗓子眼上，暗叫不好，沒想到潘松來會突然來這麼一出。今天的縣人大常委會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橫生波折呢，原本這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情。王凌飛努力回憶了下，自羅興邦從地委招待所回來，好像沒有跟人大方面的人接觸，這不可能是羅興邦布的局。不行，今天人大常委會一定要通過這個提議，免除羅興邦的縣長職務，哪怕是強來也在所不惜。羅興邦一旦被免職，一切事情塵埃落定，誰也翻不了天，懷中縣還在我王凌飛掌控之下。想到這，王凌飛給陳慶行遞了個眼色。

  「潘松來同志，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地委做出這樣的安排，自有地委領導的考慮，上級領導做什麼事情難道都要向我們解釋嗎？潘松來同志，你剛才那番話是在懷疑上級組織，懷疑上級領導的行事。你也是個老同志了，幹了一輩子的革命工作，應該清楚我們黨員幹部不能目無組織目無領導，出現這樣的苗頭是相當危險的！」陳慶行接到王凌飛的眼神，微微思考了下，便再次跳出，勇敢的扛起自己的急先鋒旗幟，炮轟潘松來。

  陳慶行將自己定位的很準確，他在人大沒幾年好呆了，一離開人大，就徹底告老還鄉，也就沒什麼忌諱不忌諱的，為了後人，他必須要聽王凌飛的話，換來王凌飛對他後人的照顧。王凌飛讓他咬誰，他就咬誰，儘管潘松來也是副主任，他陳慶行照樣露出鋒利獠牙，勇敢撲上去一番撕咬。

  「開會嘛，誰都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不管意見是否相左，但是不能上綱上線，搞的好像又回到幾年前，以階級鬥爭為綱。」列席會議的縣紀委書記李林川慢條斯理的道。說完，端著茶杯，輕輕吹開茶葉，抿了口茶。

  人大常委會陷入膠著狀態，會議還在繼續中，距離懷中縣不遠的省城，此時卻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情跟懷中縣正在進行的縣人大常委會有關，也改變了整個懷中地區的官場，更改變了某家三口的命運。

  下午四點半，楚南省省委一號車緩緩從省委大院出發，準備離開省城，但剛到省委大院門口又急急停下了。

  省委大院的人誰也想不到，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膽，會堵了省委大院的門口。十幾號人，個個穿著素服，打著橫幅，一排跪在省委大院門口，堵住了大門，悽惻的喊冤聲陣陣。打省委大院門前經過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搞得暈頭轉向，一時間停住了腳步，對著那十幾號人指指點點。

  門口執勤的武警顯然一時間也被這一幕搞懵了，等他們反應過來時，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同時亮起了幾下閃光燈，顯然有人在拍照。武警不敢怠慢，忙上前驅散人群……

  「回辦公室。」急停下來的省委一號車後面車窗放下，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楚南省省委書記尚金陽看著略顯凌亂的大門口，眼中閃過一絲怒色，揮了揮手。

  「書記，要不要先通知慶陽那邊？」趙海龍轉頭，請示。尚金陽點頭。本來，尚金陽要去慶陽地區視察工作，省委辦公廳在省委一號車啟動時已經打電話通知慶陽地區方面做好準備工作，如今取消或是延遲去慶陽地區，自然要先通知下去，免得慶陽地區的領導在路邊傻等省委書記。

  車子調頭返回辦公室，趙海龍視線從省委大院門口收回。

  尚金陽回到辦公室坐下，趙海龍為其泡好茶，「書記，您有什麼指示？」趙海龍身為尚金陽的秘書，自然知道領導心中的想法，他等下要出去大門口將事情問清楚，然後向領導匯報。只是他有一點拿不定主意：領導準備怎麼處理那些上訪者？

  「問清楚事情，先將他們安排在招待所吧。」

  趙海龍聞言心中已然有數，輕聲離開了辦公室。等他離開，尚金陽從抽屜中拿出一個信封，信封中有一封信和兩張照片，他早已看過了，照片是死人的照片，額頭上有個槍傷，那封信是匿名舉報信，舉報的對象是懷中縣的領導班子。這個信封是省紀委書記孫德恩交給他的，其實孫德恩不知道，尚金陽自己也收到了同樣的一個信封。尚金陽不知道，寫這封信的人到底寫了多少封。更讓尚金陽哭笑不得的是，這封匿名舉報信舉報了一個縣的領導班子。尚金陽本來不想過問這封匿名舉報信的，卻不想今天有人在省委大院來了堵門這樣一齣戲，還有記者出現。他自然的將堵門事件和這封匿名舉報信聯繫在一起。

  尚金陽仰靠在沙發上，是誰膽大包天，暗中導演了這一手，敢將省委書記拿口袋給裝了！懷中縣的領導班子到底怎麼回事，看來項時周呆在懷中地區時間太長了！

  趙海龍去的時間不長，很快就回來了，「書記，已經問清楚了，他們是懷中縣公安局副局長金石臨同志的家屬，他們說金石臨同志被人謀殺，縣委常委卻掩蓋事情真相，對外宣布其是死於突發腦溢血！」

  「是嗎？」尚金陽不置可否的說了聲，然後揮了下手，示意趙海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