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版第一部 第三十五章

  啊！

  我一翻身就從床上掉了下來，然後嘭的一聲摔在了地板上。為什麼我又夢見了她，

  單薄的身體，尖尖的耳朵，迷人的單鳳眼……

  在夢中，她似乎正離我越來越遠，但她那悲痛欲絕的眼神卻在我心頭揮之不去。好奇怪？我現在明明每天都跟紫袖在一起啊，那我還在期盼著什麼呢？想到這裡，我便斜眼望了望紫袖睡的那張床，可是旁邊那張床上已經沒人了……

  覺得無聊，我便慢慢爬到窗前，推開窗戶往外望去。窗戶剛剛打開，一片青煙般的月華便迎面撲來。原來現在還是深夜。本想翻身上床繼續睡，可是展轉了一下，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入眠了。萬般無奈，只好披上披風，準備出去轉轉。

  由於我們四個人都是浪跡天涯的傭兵，所以都沒有家。平日不是在外面露宿就是在宿屋裡面休息。今天我們就是投宿在 天池附近的，這是魔界最大的湖泊。

  無邊無際的天池就在我面前。水底如夢幻般現出了另一個藍天和一輪皓月。天空鑲嵌著魚鱗似的一片一片白雲。水面浮起的一道月光，月光不停流動著。對面是繁密的綠樹，樹後是隱約地顯出來的遠處山脈。湖水正載著月光向前流去……

  月光下，靜靜的坐著一個年輕女子，她穿著一領顏色新鮮的紫緞長袍，腰間繫著一條綠腰帶。從背後看過去，她有一頭與夜一樣烏黑光潔的長髮。現在她正對著湖水將秀髮梳成幾十條細碎的小髮辮，已經梳好的髮辮則分披兩肩，並束起來套入背後的辮套中。

  

  那應該是紫袖，可是這麼看過去，我又覺得很陌生，那是一種奇妙的陌生。這一頭細碎的髮辮，好象是被施了魔法似的，我一看整個心緒就深深的陷了進去，當我我靠近時，竟聽到她在反覆的喃喃自語：「雲雨無情難管領，今生結髮只為君……」

  辮子紮好以後，紫袖便呆呆的凝望著湖水，仿佛在期盼著什麼……可是過了半晌她才嘆了一句：「你怎麼還不出來啊？這可是你最喜歡的髮型啊……」

  聽紫袖這麼說，我便怯生生的接了一句：「我也很喜歡啊。」

  「啊！」大概被我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的紫袖顯得有些花容失色。不過當看清是我時，這才恢復了常態：「怎么妹妹也跑出來了啊？」

  我在她身邊蹲下後，便回答道：「睡不著。」

  「我也是。」

  「姐姐你在想什麼？」

  「我戀愛了，知道嗎？」

  「不知道。」可是說了這句話後，反應遲鈍的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於是我膽戰心驚的問道：「對方是誰呢？」

  「南宮公子呀。」

  「………………」

  「我今天好開心啊，知道嗎。」

  「……………………」

  「你不開心嗎？」

  「是的。」

  「這也難怪，南宮公子屬於那種人見人愛的好男人啊。難怪你白天時要問我那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公平競爭啊，如果他選了你，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紫袖對我說這番話時，儘量裝出和善的樣子，大概她認定我一定會輸？

  「………………」其實紫袖一點也不明白我的心情。

  接著就是一片沉默，我們靜靜的坐在月光下，凝望著天池的美景。湖水靜靜的橫在天空之下，在如鏡的水琉璃中央，映照著月亮的清影。水中月兒在呼吸，在神經質的顫抖、瑟縮。它似乎生活得很痛苦和不安。但在高空，另一個圓潤清晰和莊嚴安詳的月亮卻望著受苦的水中月，一點也不象要暗淡下去的樣子。我老毛病又犯了，呆呆的望著水中的月亮，開始胡思亂想……

  「如果是正直俠義的后羿少俠，一定能讓我幸福？」不知過了多久，沉默終於被紫袖打破了：「對了，妹妹，你曾經戀愛過嗎？」

  她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了娟，於是我哭笑不得的回答道：「如果單戀也算的話，可以算有一次。」

  「為什麼說算是有一次？」

  「因為我悲慘的失敗了呀。」

  「為什麼？」

  「因為那只是不切實際的痴想，幼稚無知的戀愛。我和她的身份和相貌都相差太遠了，所以當時有很多人都嘲笑我呢。」

  「那你後悔嗎？」

  「不！我一輩子也不會不後悔。」

  「奇怪的說法。」

  「因為那是我一生只有一次的初戀。」

  象我這樣醜陋的傢伙說出初戀二字，恐怕很多人都會笑掉大牙。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沒人愛我，還不許我偷偷愛別人嗎？儘管現在這一切悲慘遭遇有可能是上帝混沌有意安排的，但我卻一點也不恨它，因為我現在即將體驗的這段倍受歧視的人生，並非每個人都有勇氣去面對的。而且上帝還給我留下了不辭遠所擁有的勇氣和智慧，也許上帝想讓我用這兩件利器向所有人展示什麼是真正的勇氣和抗爭。此外我還堅信，陳適也能在我走的這條路上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標。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我說了這席話後，紫袖並沒有嘲笑我。可當我好奇的抬頭看紫袖時，不禁驚呆了。她木然的坐在那兒沒，一聲也不響，惟有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堅強的紫袖哭了，而第一次……（我想起了烤架，於是頭皮又開始發麻）果然，她又開始念詩了！

  「化湘竹1兮侯君返，君隨風兮去無回還。

  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

  蒼梧山崩湘水絕，竹上之淚乃可滅。」

  當唱到滅時，她突然轉過頭來，一把抓住我悲痛欲絕的喊道：「你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

  「…………」

  不過這次我沒有掙扎，因為我在她眼裡並沒有發現殺氣。

  果然由於我的冷靜，她的情緒也有些緩和了。輕輕放下我後，便頹然的坐了下來。

  「對不起。」她說：「我是不是很失態？」

  「不，剛才的你很漂亮。」我說。

  「他是個奇怪的人，平時總是呆呆的，話很少，反應也很遲鈍，對了，這點和你很相象。」

  她這根本就是在自說自話，也許她並不需要我的回答，只是想對我傾訴一些什麼罷了。於是我就低下頭靜靜的聽著。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平平淡淡的，但有種說不出的安心。怎麼說呢……總覺得咱們之間有一種奇怪的默契。」紫袖緩緩抬起頭來，仿佛陷入了對往事深切的追憶之中：「與他相識說起來非常好笑。當時我只是一個剛出道的菜鳥，但我很有錢。你也知道，這裡的錢是可以用現金來兌換的。於是我僱傭了他，讓他保護我直到我獲得傭兵資格。其實我向他提出要求時，他正坐在酒館裡一個人發傻，他連任務也沒聽清就答應了。可是等他回過神來又後悔莫及，誰都知道保護一個吵吵鬧鬧的小女生是件很頭痛的事情。不過他是個很講信用的傭兵，雖然經常被我弄得九死一生，可他仍然一直都寸步不離的跟我在一起。我們一起快樂，一起悲傷……後來我成了傭兵，也強迫著要和他在一起，因為我覺得一旦離開他就覺得好寂寞。」說到這裡時，我發現紫袖臉上寫滿了幸福，不由得低聲嘆息起來。

  「可是，當我成為獵人時，他突然對我說：紫袖，我想你已經不需要保護了，所以，我打算忘記你。我覺得很奇怪，就說：你想忘記就忘記。因為我不信他能忘記我。可是當聽我這麼一說，他就拿出一棵古怪的草，一口吞了下去。然後他告訴我那叫忘憂草。」說到這裡，紫袖突然微笑了起來。我覺得很奇怪，因為我知道什麼叫忘憂草。聽說只要在那上面寫下一個人的名字，並服食下去，就能永遠的忘記那個人。

  也許紫袖從我臉上讀出了我的想法，於是她又說：「他告訴我，他來虛擬世界是為了尋找一個人，所以他不允許那個人以外的其他人占據他的心靈。可我問他為什麼一定要選在這個時候忘記我時，他卻不肯回答。最後……也就是在他忘記我的最後一刻，終於情不自禁的靜靜的對我說了一句——因為我也愛上你了啊。」

  「你說，他是不是一個大混蛋。」

  我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然後說道：「說句實話，你們都是傻瓜。」

  「為什麼？」

  「他是個傻瓜，因為真正值得珍惜的東西就在身邊，他還去找什麼啊？」

  「那為什麼我也是傻瓜呢？」

  「很簡單，那種白痴男人有什麼好依戀的。失去他又不是世界末日來臨了，也許真正值得你珍惜東西就在你身邊呢。」說著我故意爬到一個顯眼的位置，生怕她沒有看到我。然而她根本就沒注意我，只是失魂落魄的說了一句：「也許你說得很對，但是緣分這東西很多時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聽她這麼說，我不由得氣餒的頹然坐了下來。在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後，突然聽到她自言自語的複述了一遍我方才的話語——「真正值得珍惜的東西就在身邊。」聽到這話時，我忽然從地上彈了起來，並且哎呀！的驚呼了一聲。

  「有什麼事嗎？」

  「嘿嘿，沒什麼，我只是擔心你誤解了我的意思。」

  注1：湘竹傳說是舜帝妃子湘妃所化，竹上有淚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