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以惡之名

  聽聞母親的話後，司檸點了點頭，反覆的想著在家母親對自己的叮囑，心中難免還是有些害怕與緊張。

  「夫人，到了！」

  待到馬車停下，管家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司檸這才偷偷撩起帘子往外看去。

  馬車外，道路兩側，稀稀拉拉散落著一些滿頭亂髮，骨瘦嶙峋，衣衫襤褸的人，有的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有的躺在無力趕路，餓的兩眼發昏的倒城牆邊的陰影下，有的獨自一人或站或坐在一旁，眼睛盯著來往的路人，雙目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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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小養在內宅的大家閨秀，何曾見過這種景象，一時間司檸心中有些難過，憐憫之情在心中蔓延。

  「老天爺，放過我們吧。」

  城門遠處，一個絕望衣衫破爛的婦女，抱著倒地不醒的孩子，跪在地上絕望的呼喚。

  可惜，這樣的哀求並沒有得到老天的同情。

  這一幕司檸看在眼裡，心裡很不是滋味。

  「在看什麼？」司家夫人開口問發愣的司檸。

  司檸回神，對著司家夫人笑了下，笑容之中有些傷感。

  司家夫人看著自家女兒這般模樣，搖了搖頭道：「天下大旱，我們能做的少之可少，你也莫要太過傷心，但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們還是可以做的。」

  「母親說的是。」司檸回聲後，起身下車後轉身去扶司家夫人下車。

  施粥的棚子很是簡陋，是有個框架而已，司檸跟隨母親來到棚子下，司家夫人吩咐眾人將栗黍饃饃，糜子粥端了上來。

  然而粥糧剛放到搭建好的棚子下，附近的飢腸轆轆的流民聽到汝陽城內司家施粥的消息後，不顧一切的哄搶，場面變得混亂不堪。

  司檸慌亂的看向司家夫人，司家夫人似乎早已預料到這種情形，只見她井然有序的指揮著家丁們，攔在粥棚四周，老管家叫喊著讓眾人排隊領取，若是有一個不從，便不開粥蓋。

  但凡鬧事叫囂的人直接被帶離粥棚，場面也漸漸得到了控制，周圍無論是倒在城牆外休息，又或者是從城外無精打采路過的難民，都蜂擁而至，雖然飢餓難耐，但在司家管理下都只能強忍著餓排隊。

  「這粥只可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也只能求老天能看到百姓疾苦，快一些下一場大雨，讓他們早點熬過去才好。」

  司家夫人也知道，這一餐粥水最多也就能讓人多活兩天，雖司家在汝陽城算得上大戶，但也不可能救濟中原數以百萬計的百姓。

  司檸看著這場景，將司家夫人的處理方式默默記在心裡，之後的幾天裡，除了司家施粥布糧外，在司家家主的號召商討下，城中另外幾大家族也開始行動起來。

  只是，相對於中原百姓，他們的力量依舊勢單力微。

  直到初冬第一場雪降臨，汝陽城外流民開始減少。

  倒是這一年乾旱，餓浮遍野，十室九空，屍體腐爛，鼠蚊滿地，導致瘟疫開始肆虐。

  城中也有不少百姓感染了瘧疾，這疫病感染者渾身發癢，爛瘡生膿，皮膚潰爛下惡臭無比。

  好在司檸從小學醫，在這方面天賦異稟，醫術精湛。

  她在司府旁開了間醫館，專門救治感染瘧疾的百姓。

  只是，縱然她醫術高超，但往往剛救治好一人，便又有城中其他百姓抬著感染瘧疾的家人前來，整個院子人滿為患。

  而她的身子也不是鐵做的，在這種高壓強度的工作下，不出一月便累昏在地。

  只是那些得了瘧疾的百姓，依舊還圍繞在那間小醫館，甚至到了司府門口，發起了牢騷。

  「司家小女出生時天有異象，城中百姓誰都知道，她可是仙女降世。」

  「可是她這幾日怎麼不出來就診了，城內疫病癒演愈烈，她既然有治疫病的本事，為何不出來幫幫我們這些貧苦百姓。」

  「我聽司家府上的人說，司家小女司檸，因救治多日勞累，近日已經累倒在床，無法行醫了。」

  「她是神仙，神仙又怎麼可能會累。」

  司府旁邊醫館連續多日關門，成為疫病越加嚴重，而說閒話的卻有增無減。

  在幾日後司檸略微調養身體後，又繼續開始吩咐司府救治百姓。

  就這樣，這年的冬天痛苦難言的熬過去了，城中疫病得到了控制，本以為冬去春來，災情也會好些，可是待到開春，直至播種，龍王像是出了遠門，老天依舊不曾下雨，大旱延續第三年。

  汝陽城外流民越來越多，城郊附近田地也開始龜裂，下地的種子不再生長，城內人心惶惶，恐慌在其中萌生，人們開始為了活著算計一切。

  汝陽城，未能逃過一劫，也終是鬧起了饑荒。

  百姓苦熬著，有的收拾包裹打算遠離故土尋求生機，有的燒香拜佛祈求上天垂憐。

  自旱情開始，司家一直在對外施粥布糧，照顧災民，不論是城外還是城內，許多快要活不下去的人們，都受過司家恩惠。

  直到承安七年深秋時，司家再也沒了能力去恩惠他人，甚至司家所有能典當販賣的東西都已拿來買糧，司家米倉也快吃空，自身也已經是朝不保夕的狀態。

  在這樣的飢餓下，汝陽城百姓惡意滋生，城外的流民還未做出什麼，城內的居民，家中沒了米糧的人，卻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在一天夜裡，司家的大門被城中百姓破開，掠奪，侵占，哭聲，四處蔓延的火焰……

  司檸從睡夢中驚醒，一向優雅的司檸，顧不得什麼儀容，衣服未穿好便急急忙忙奔向主院，然而在半路上被前來尋她的竹茹截住。

  老管家帶著素安與司檸在混亂的人群中四處躲藏，逃出了司家。

  方才步出門卻被一群衣衫襤褸的大漢攔住，手無寸鐵的三人被拿下，竹茹為了保護司檸被人拿鋤頭敲了腦袋，血液瀰漫開來，染紅了司檸的雙眸。

  老管家嘶喊著想要拼命，也被人活活打死，司檸眼神從驚慌失措到陰冷森然，恨意在心中蔓延。

  司檸雙眼通紅，滿眼的憤怒，「你們這群畜生，我司家那一點對不起你們，給你們發糧，為你們治瘧疾，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些破門進來的百姓滿是惡意，已經失了理智，只是出言諷刺道，「你們司家要是真的救我們，為何不早點把糧食分給我們，為何還要去管城外那些流民死活，你們就是為了博得一個好名聲罷了。」

  司檸張了張嘴，卻啞然的發不出來一個字，只是覺得可笑，面對這些愚民無知的可笑。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她只記得竹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鮮血淋漓，老管家被眾人圍打的時候還在叫喊著「小姐快跑」。

  她看到父親母親被衝進主院的人們放火生生燒死在屋子裡，她看到照顧她長大的侍女被凌辱至死，她看到直至天亮司家的火依舊未滅……

  為什麼？

  我司家眾人從不曾對不起這個天下，司家一心為善積德累功，卻換得這般下場，為什麼？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