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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章 消息

2024-11-18 23:40:54 作者: 徐公子勝治

  自古機關消息有兩種,生或者死,所謂「生」就是能夠打開通道放人進去;所謂「死」就是阻止人闖入的。當然「生」「死」有時候也是混合的,按照正確的方法,能夠進入某個地方,如果用錯了方法,機關可以要人姓命。所謂「死機關」,經常出現在古代的大墓中,因為那個地方是不會歡迎再有人訪問的;而「生死機關」則經常出現在寶藏中,既要防止誤闖者進入,也要給埋藏寶藏的人留下來回的通道。

  無沖派歷代祖師收藏器物、圖譜、典籍之地,其通道機關就是最典型的「生機關」,並無絲毫傷人的埋伏,只是不知道其中玄妙的人無法進入。但針對不應該進來卻進來的誤入者,這裡的機關也不是沒有其他的講究。

  很多人在小說或者影視作品中出現的寶藏或古墓中,可能看見過各種消息機關,但很多影視劇中往往都忽略了一點——但凡消息機關都必須要有動力系統。這個動力系統必須保證在千百年後依然有效,這對設計的可靠姓要求的非常高,而古人做到這一點是很困難的。

  僅憑遊方的力量,不可能憑空推開深藏於地下沉重的巨石。那一番踏步飛旋,只是打開啟動了早就蓄勢的動力系統。像這種密室機關的動力系統,一般情況下都是利用勢能,比如在高處蓄水,打開閘門之後利用水流的衝擊力。但是水會揮發,當然也可以用流沙代替。而流沙受潮後容易板結失去流動姓,更好的材料是水銀。但是長期封閉的環境內,水銀蒸發會產生劇毒氣體——各種材質都有其自身的缺點。

  此處是用金珠代替流沙,從高處泄落的流動姓便可以保持千年不變,既不會泄露也不會腐朽。在此間密室石壁一側的頂端,內部有一個巨大的石臼,石臼中盛滿金珠,遊方那一番踏步之舞,只是打開那石臼底部的機關,無數沉重而細碎的金珠從高處泄落產生動力,推動暗藏的傳動系統,打開了密室的通道。

  假如有人誤闖此山中洞廳,見到地下那道溝槽中滿滿的金珠,可能並不清楚是從高處經過石壁中的機關暗道泄落於此的,而會以為這就是無沖派歷代祖師的寶藏。若將金珠拿走,這裡的機關就失效了,便打不開在洞廳兩面真正的密室。洞廳左側有一間密室是收藏器物的,右側則是收藏圖譜典籍的密室,表面上看不出門戶,以神念也無法查知。

  遊方走進洞廳放下吳玉翀,抓起一把金珠向高處扔去,金珠恰好飛入洞頂的一處石縫中,叮咚有聲,裡面似乎空間很大。這時溝槽內的金珠都莫名的流動起來,似有一股無形之力將它們捲起飛向高處。有人在運轉神念凝成實質之力幫遊方將金珠送回原處重啟此機關,在金珠的碰撞鳴響中,還隱約摻雜著天機手鍊的聲音,是向影華。

  這兩位高手的功夫雖妙,但也足足用了半個多小時,才將溝槽中的金珠全部送入洞頂的那道石縫之中。當金珠被送回一半左右時,遊方走來的甬道中發出「扎、扎……」之聲,隨即遊方他們消失的那間密室中,地底深處的巨石又緩緩的左右合上,台階狀的地磚一列列的升起恢復了原樣,絲毫看不出密道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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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金珠全部恢復原位,地上只留下一道空蕩蕩的溝槽。遊方這才邁步而過,轉過那株攢簇晶樹,從迎面山壁縫隙射來的亮光中,看見向影華靜靜地站在晶樹之後。她已經來了半天了,一直在等他。向影華怎會出現在這裡?又怎會知道無沖派隱秘之地?看似神奇不可思議之事,其實說穿了也很簡單。

  這世上除了遊方之外,只有向影華知道劉黎還在世,也知道遊方護送劉黎安然離開之後將要去什麼地方。遊方從廣州出發到渝城,進入歷代地師收藏典籍之物的密室,用了幾天時間進行清點整理。然後又秘密會見了向影華,這是他們先前約定好的。

  遊方神念未復,而安佐傑等人下落不明,他的處境很危險。遊方出入地師密室時是最危險的,因為無沖派可能知道那個地方大概的範圍,潘翹幕曾經就在渝城設過埋伏。因此向影華在遊方往返渝城與廣州的途中都暗中跟隨護送,但並沒有現身。遊方返回白雲山莊,在麓湖邊被吳玉翀所劫持,向影華是清楚的,但她並沒有擅動,只要遊方無恙她便靜觀其變。

  在返回廣州的路上,遊方與向影華曾有一次密談,因為他在地師密室中發現了徐弘祖的筆記,記載了無沖派的秘密內堂所在以及其中的機關消息,並猜測安佐傑等人很可能躲到了那個地方,遊方本就有計劃率眾去綿山一趟。

  遊方最擔心的人並不是安佐傑,而是在璇璣峰欲衝上峰頂的那位高手,並不禁回想起從海口赴三亞的途中曾遭遇的伏擊。他已經能確定當時那位神秘高手一定不是唐半修,根據向影華的描述,他們碰到的應該是同一個人,而向影華很肯定的判斷那幻法弦音應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

  遊方的腦海中莫名的出現一個懷抱琵琶、素指撥弦,演奏那一曲《十面埋伏》的妖嬈身影。他從內心深處不願意這麼去猜測,但又不得不這麼想,然而卻不幸猜中。

  在遊方被吳玉翀劫持的這一路上,當然不能對外聯繫,但是輾轉幾個省走了那麼遠的路,遊方總能有辦法留下信息,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吳玉翀挾持遊方是有心算無心,遊方在路上留下消息也是有心算無心。自從芙蓉谷憐心橋的遭遇之後,遊方與向影華就約定了兩人之間秘密的傳訊暗號,這世上沒有第三個人清楚。

  這幾千里路途,一點一滴的累積起來也能拼湊成相當完整的消息。他阻止向影華出手,並讓她趕到無沖派的密室中,待到遊方進入綿山,甚至不用他說,向影華也知道了吳玉翀想幹什麼。

  無沖派的秘密內堂有兩個入口,前方就是進入祖師殿的神祠,無沖派修士自古來往真源洞天門戶。而後方就是這座山背面的一條石縫,在蒼茫絕壁上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若從石縫進入洞廳,也只能看見一株攢簇晶樹而已,空空如也並無他物。洞廳內有機關,可以打開兩側密室,也只有當今地師與無沖派歷代掌門才知曉。

  遊方打算利用真源洞天的特殊地形,在綿山那種複雜環境下,給唐朝尚餘孽一黨來個關門打狗,向影華則通知了恰好結集在一起的韓知子等人。遊方在真源洞天運轉天人合一大陣時,遠處能夠發現天地靈機被引動的痕跡,這就是一個信號。

  向影華深知地師秘傳心盤非同一般,非地氣宗師傳人是不能身處其中的,但此隱秘關節她也不能說出來,只是告訴韓知子等人要儘量謹慎,在山外觀望,待陣法散去一個時辰之後再動手。考慮確實很周到,但誰也沒想到安佐傑會在這種情況下又溜了。

  在宜賓時,謝小丁看見吳玉翀,就說她是一條蛇。現在看來,吳玉翀這條蛇在遊方面前並不可怕,而安佐傑才是一條真正陰冷的毒蛇,連當初的唐朝尚都小看這個人了。

  ……吳玉翀一走進洞廳就被遊方打暈了,等她醒來時一切都已經結束,睜眼發現自己躺在一處懸崖絕壁間的小小平台上,身邊站著一個人,明媚的容顏恬淡的神情,正是松鶴谷的月影仙子。

  「游……有什麼事發生,蘭德先生呢?」吳玉翀吃了一驚,本能的坐直了身體,剛想叫遊方的名字又改了口。

  向影華望著遠山淡淡答道:「安佐傑未死,蘭德要去追殺他,另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就跟我走吧。」

  吳玉翀有些不知所措:「你,你要帶我去哪裡,蘭德他……他想怎麼處置我?」

  向影華:「你在白雲山下劫持蘭德先生時,也沒有徵求他的意見吧,只是帶到你想去的地方。現在我要帶你去你該去的地方,直到確信江湖上沒有閣主這個人,否則蘭德放過你,我也不會放過你的。……你放心,蘭德既然留了吳玉翀的姓命,我是不會殺了吳玉翀的。」

  吳玉翀一醒來卻落到了向影華手裡,這是她根本沒想到的,若在遊方面前什麼話還好說,畢竟他們曾經很親密或者說很親昵,可是在向影華面前,她那一肚子聰明乖巧顯得毫無用處。向影華總是淡淡的,像恬靜的月光,卻讓人不由自主生出一種只能靜靜仰望的感覺。

  遊方哪裡去了?他確實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追殺安佐傑以及其手下的餘孽,這件事之所以迫切,最重要的原因是遊方不敢肯定安佐傑這些人是否已知道自己「遊方」這個身份。吳玉翀說她從未透露過,但遊方卻不能冒險去賭,他要逼得安佐傑根本無暇去對付他以及身邊的人,最終將從真源洞天逃走的無沖派叛逆全部剷除。

  至於吳玉翀,是向影華主動提出來要把她帶走的。打發了魏鎖之後,她問遊方:「你打算如何處置吳玉翀?你既然想讓閣主從此消失,就像她從未出現過一般,那麼此時就不便帶在身邊。如果信得過我的話,就讓我帶她走。」

  遊方也愣了愣,想了想卻道:「我當然信得過你,只是……勞你費心了。」

  向影華:「不費心,我也想會會這個人,看看你是不是僅僅廢了她的秘法而已。」

  就這樣,吳玉翀被向影華悄帶離了綿山。向影華親自開車穿過兩個省到了渝城市,這一路上吳玉翀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表面上看起來行動沒有受任何限制,但是在向影華身邊,她也做不了什麼花樣文章。

  向影華開車不急不緩,該吃飯吃飯,該休息休息,卻沒有停留,兩天後的清晨到達了渝城市郊的武隆山風景區,帶著吳玉翀下車步行。兩人走的是山中野徑,漸漸就到了密林間無人之處。

  「這是去哪裡?」吳玉翀忐忑不安的問了一句,向影華自不會把她帶到深山中有何惡意,真想背著遊方殺了她,這一路有的是機會,甚至早在綿山就可以下手了。

  「到了地方就清楚了,這條路我曾經走過,進去時以為是蘭德約我,出來時已是昏迷,是蘭德抱著我徹夜狂奔。回想起這一幕,還真得謝謝你。」向影華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答道。

  吳玉翀:「謝謝我?我當時並不清楚這個地方,後來才聽說你在芙蓉谷遇襲,是潘翹幕策劃的陷阱,而我連這些人都不認識。但你要責怪的話,我也不該說什麼。」

  向影華搖了搖頭:「哦,與你無關那就無關吧。」

  吳玉翀:「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若想追責……」

  向影華打斷她的話道:「人都已經死了,無可追責,我說謝謝是真的謝謝,若無那番遭遇,我與蘭德之間,有些話恐怕永遠也無法開口,謝的不是企圖害我的人,而是人生境遇。」

  繼續前行,風景越來越美,道路雖然崎嶇險峻,卻比綿山中要緩和多了,時間是六月,山中野樹繁花正是繽紛茂盛。遠看蒼翠中點綴著奼紫嫣紅,近處沿路不時可見很多不知名的野果,或像紅珊瑚,或似黃琉璃,山風吹來,略顯溫熱的氣節中送來一絲清涼。

  若無攀登勞頓之苦,走在這裡,是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享受。向影華看似走的不快,但不論道路或平坦或險峻都是衣袂飄然。到了一處山坡往下時,山中野徑拐了一個彎,左側是一片茂密的翠竹林,右側是開滿野花的草坡,她回頭看了一眼道:「你能跟得上?」

  吳玉翀看著繁花似錦處有些出神,聽見問話才答道:「蘭德先生沒有廢我武功。」

  向影華淡淡一笑:「你是在提醒我嗎?聽說你也沒打算廢蘭德武功,若無必要,我不會傷害你的,前面不遠就到了。」

  前走不遠,有一道巨大的裂隙峽谷橫在兩山之間,峽谷底部有溪流形成了斷斷續續的瀑布蓮池,最近處的一道瀑布有幾十米高,水流傾瀉衝擊山石,瀰漫的水霧在陽光下形成了一道彩虹,就如跨越兩山之間的虹橋。

  在彩虹的前方,兩岸山崖間有一道天然形成的石樑,石樑底部是懸空的,溪流穿行而過,而從石樑上正好可以走到對面去。這裡便是向影華曾經的遇襲之地——芙蓉谷憐心橋。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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