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不會罵我吧？

  事情出現了些許意外。

  王宮中，房間裡。

  夏洛特看著自己面前的梳妝檯，一言不發。

  梳妝檯上除開昂貴的護理用品與化妝品之外，還放著一枚打開的信封，信封里有一張半露在外頭的紙頁，顯然是被打開閱讀過後沒有塞好。

  不過，夏洛特的目光，並非落在這封信上。

  她在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鏡中，柔和的燈光落於其上，再輕巧地反射在少女燦爛的金髮間，點綴成一枚一枚閃爍的發卡。在首飾不多的少女身上，它們似乎很是耀眼，不過再耀眼，也只能淪為那經過精緻打扮後的美貌的陪襯。

  少女眉眼柔和，神情自然，唇角微翹帶著平和的笑，坐姿端莊又優雅，搭配上那身白色蕾絲連衣裙，使他渾身上下都在訴說著一種古典端莊，文靜清澈的美。

  身後的女官小心翼翼地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小公主，沒有交談但幾乎同時認為她們的殿下絕對屬於天使下凡。

  

  但遺憾的是，就在少女即將帶著她的端莊飛上女官們心頭的天際之時，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的光芒忽然暗淡了下來。

  儘管這份好似憂鬱的色彩沒有破壞少女的美，但還是讓她從雲端墜入書本，成為了人間故事傳說里常常出現的，以悲劇結尾的淒淒公主。

  「殿下.......」女官擔憂地出聲問詢。

  她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隱約察覺到殿下的變化是出現在那封信上。

  當侍衛們將信奉交給殿下的時候，她先是有些意外，然後帶著欣喜拆開了信封。

  在閱讀完畢之後，她讓女官給她好好打扮了一番，便出了門。

  可奇怪的是，在離開房間不就之後，她又回來了，之後就是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言不發。

  剛剛還好，殿下的臉色還挺自然，她們便以為沒什麼事，但當殿下的情緒出現波動之後，一顆心吊在少女身上的女官，終於不得不發問了。

  遺憾的是，她們的問詢並沒有得到回應。

  「殿下，您.......怎麼了？」

  女官再次憂心忡忡地發起問詢，而或許是「再不回復就會顯得不禮貌」了的關係，讓很少做出忤逆她人舉動的少女難以承受，夏洛特還是開口了。

  只是，她並沒有回答女官的問題，而是說了句差點沒把她們嚇死的話。

  「凱琳，帶我出去。」

  被稱作凱琳的女官臉色微微一怔，眼中透露出些許莫名其妙。

  「殿下，帶您.......出去？去哪兒？花園嗎.......」

  「不是。」夏洛特側過腦袋，平靜的說，「帶我出宮。」

  「用你平常偷偷跑出去的那種方式。」

  凱琳的臉色僵住了。

  「殿，殿下，我沒，沒有偷偷........」

  夏洛特打斷了她的辯解：「不管你是偷偷還是光明正大，帶我出去。」

  「........」

  凱琳沒有動。

  她不敢動。

  雖然不知道自家殿下是怎麼發現她有偷偷溜出去過，但那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重要的點在於，她們從沒有聽說過哪裡有要把殿下軟禁在房間裡或王宮中不允許她出門的命令，也就是說，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宮殿，不用跟自己一樣偷偷的藉助某種手段混出宮去。

  可為什麼，她要忽然這麼說呢？

  凱琳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現在只想把腦袋埋進土裡，讓所有的聲音從自己的世界裡消失。

  ——夏洛特強行把她拔了出來。

  「如果你不帶我去，我就去向德萊絲舉報你。」

  德萊絲是宮廷女官長，是所有女官的老大，且治下手段非常嚴格，要是讓她聽說了誰誰違反了女官們應該遵守的條例，想來，結局不會太過美好。

  這一瞬間，凱琳心中的小人在聽還是不聽小公主的話兩個深淵中間反覆橫跳。

  不聽吧，自己大概率完蛋，聽吧，也有很大概率完蛋，而且不管哪個，肯定是都只有自己完蛋。

  糾結半晌，凱琳顫顫巍巍地選了後者。

  後者讓她完蛋的概率是殿下偷跑被發現之後，而前者.......嗯，可能就在下個瞬間。

  「那，殿下，我們.......現在走？」

  「走！」

  ........

  凱琳與夏洛特的偷跑意外順利.......或許也不能稱之為意外。

  因為在凱琳混在採購隊伍中，以緊張姿態下強行故作冷靜與守衛交談讓他放行的交談中，夏洛特聽出來，這並不是她第一次帶著別的「侍女」一起出宮。

  守門的侍從對她的「犯罪」已經習以為常，雖然她的姿態有些問題，不過他們只是藉此多敲詐了一筆凱琳，沒有多做懷疑，並囑咐了一句他們的換班時間是下午四點，兩個人一定要在那之前回來。

  離開王宮一些距離後，帶路的凱琳停下了腳步，回頭緊張兮兮地望著夏洛特。

  她大概猜到夏洛特出宮肯定是因為私事，所以自己一定是無法跟隨前往的，所以.......

  「殿下，您一定要在四點之前回來啊！」她幾乎是帶著哭腔在祈求。

  這一路狂跳不止的心臟，已經給裡頭充斥著後悔的心緒翻來覆去揍了無數遍，要是小公主真出了什麼事，侍從們的刀第一個砍的就是她的腦袋。

  凱琳的要求，夏洛特很簡單的答應下來，於是凱琳便抱著不知道有沒有放鬆一點的心情，離開了她的身邊。

  現在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夏洛特鬆了口氣，下一秒又重新緊張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離開王宮，所以現在有一個問題擺在了她的面前。

  她該如何去往約定地點與寄信的人見面？

  往常之時，她出門都是乘坐馬車，並不需要她來辨別方向，但現在她是獨身一人，沒有人會為她帶路。

  「那要不要.......問一問。」

  夏洛特想到了路人們最常用的辦法。

  對於她來說，這是個比較艱難的選擇。

  儘管現在與外界陌生人的交談能力已經在學院裡鍛鍊的比較容易使用，但學院裡的學生們，不說都是好心人，但大多數都不會抱著太壞的心思。

  但外界不一樣。

  卡塔萊納的治安還算不錯，但這並不能阻止城內常常有惡性事件發生。

  這是一個存在奇蹟的世界，每個人類都能夠運用從星輝墜落的力量來發展自己心中的奇蹟。

  那或許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

  夏洛特握緊拳頭，放在心口，心中有了想法。

  她或許不夠聰明，或許不夠勇敢，但幸運應當是足夠的。

  神靈賜予了她能夠看懂情緒的能力，這讓她能夠安穩的朝著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向前去走。

  她唯一要做出的選擇，只有要不要，與去不去。

  那麼，該選擇什麼呢？

  「我，必須得去。」

  於是她一路用仿若蚊蠅的聲音問詢那些在她看起來還算和善的人們，向他們索要該從東南西北哪個方向走的答案。

  當手掌搭在約定好的咖啡廳的門把手上的時候，夏洛特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做到了........」

  她喃喃著，心臟砰砰直跳，像是在緊張，可當她抬頭望向店門玻璃上倒映著的自己的身影的時候，她的心跳的更劇烈了。

  但，這並非更加激動，而是心慌。

  既然要隨著女官偷偷溜出王宮，那麼，她之前的那身漂亮打扮，自然都得放棄。

  所以，現在她穿著的，是非常普通，沒有任何質感的常服，面容依舊精緻，但少了粉黛的裝飾，讓她沒辦法將其與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畫上等號，以至於信心跌落谷底。

  夏洛特忽然想要回頭離開，去找服裝店，去找化妝師，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之後再推開這扇門。

  但她好像忘了，咖啡店的店門，一般都是透明的玻璃鑄造而成。

  裡面的人，完全有能力從裡頭看見她的身影。

  「叮鈴——」

  門被從里側拉開，清脆的風鈴聲雖然悅耳，但聲音好像還是大了些許，讓少女不自覺地嚇得往後跳了一步。

  退後的夏洛特第一反應，以為是自己擋住了將要出門的人的步伐，忙道一聲：「抱歉。」

  不過在這句話落地之後，她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門裡並沒有人走出。

  她抬頭看去，很是臉熟但卻又好像有點陌生的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像是要用目光這枚畫筆記下她的窘迫之色。

  「你.......好........」

  這句普普通通又極具陌生感的話語出口之後，夏洛特差點就要落荒而逃，但林恩搶先一步接下了她的話，還用言語拉住她不讓她走。

  「我確實挺好，不過，按理來說，咱們見面的第一句話，不應該是『好久不見』麼？」

  「那.......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林恩笑著回復，轉頭又調笑道：「放心進來吧，起碼我在裡頭呆了這麼久，還沒有被它消化完呢。」

  「........」

  夏洛特臉上升起團團可口的暈紅，垂著腦袋，低低應了一句。

  來到提前定下的卡座，面對面互相坐著，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夏洛特不開口，是因為方才的舉動惹得她不好意思，而林恩，則是在上下打量著這位小公主。

  雖然許久未見，但夏洛特給她的感覺倒沒有那麼陌生。

  依然是這麼容易害羞，依然開口的第一句話還是抱歉。

  時間的流逝，似乎並未給她帶來什麼改變。

  ——不，變化還是有的。

  「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少女先一步開口打破了沉默，並沒有任其繼續發展下去。

  林恩眼中浮現些許意外，一閃而逝後，他輕笑道：「事情的確是有事情，不過，倒也不著急。」

  林恩並沒有急著將自己的訴求提出來，因為那不是求人辦事的態度。

  在兩個人的關係中，林恩是絕對的下位，無論心氣多高，這都是貨真價實的事實。

  下位者，是不能夠用命令的語氣去命令上位者的，更別提林恩現在還是想要請她幫自己的忙了。

  這點，林恩還是拎得清的。

  再者，他看夏洛特方才猶猶豫豫的動作，以為她是因為長時間未見產生的陌生感，讓她與自己產生了些許隔閡，而隔閡的存在，或許會有害於他們接下來的交談。

  所以他準備先用語言將氣氛活絡起來，至少重新回到暫時的熟悉，再向她發出請求。

  而什麼事情能更好地讓他們更好地恢復成為之前的模樣呢？

  答案是，兩個人都經歷過的，能讓他們兩個站在同一片地面上的小事。

  「剛剛在來的路上，我碰到了一點意外。」

  「意外？」夏洛特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是下台階時候踩空了？還是走路絆了一跤？」

  林恩啞然失笑：「我可沒資格來遇上這些可愛的意外。」

  「.........」夏洛特好不容易涼下去的耳垂，又泛起了溫熱。

  林恩沒有繼續借著這個話題戲弄這位容易害羞的殿下，而是轉口說道：「是婚禮哦。」

  「婚禮？」

  「對啊，婚禮。」林恩重複了一遍少女的話，拖著腦袋，像是在回想著方才的畫面，「場面很盛大，很奢華，不過人比較眼生，應該是某位商人家的子女的婚禮。他們見人就給糖，小孩子的話還多給一份.......我當時還被他的主動接近嚇著了，以為他是想要搶我的錢，差點沒直接給他一巴掌。」

  「噗嗤——」

  夏洛特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忍俊不禁道：「哪有那麼多壞人呀，我剛剛一路問過來的時候，不少人都很熱心，很詳細的告訴我該怎麼往這邊走呢。」

  「嗯？」林恩微微一怔，「一路.......問？」

  「對啊，從王宮那邊開始問的。」少女眉眼之間帶上了些許慶幸，「還好你挑的地方離王宮不算特別遠，不然.......就要多花好多時間了。」

  林恩有些疑惑地問：「為什麼不坐馬車，要自己走過來？王宮應該不會缺出行工具的吧，更何況，是你........」

  「馬車，是肯定不缺的，只是.......」

  夏洛特忽然小心翼翼地看了林恩一眼，眉宇之間多了些許糾結。

  「怎麼了？」林恩意識到其中可能有隱情。

  「沒，沒什麼.......」夏洛特咬著唇瓣，最終還是決定說出來，「父親，不讓我出來和你見面，所以我是偷偷溜出來的。」

  此時的夏洛特給女官下命令時的果決完全不知道拋去哪個犄角旮旯里，只留下那雙蘊著一直以來都擁有的緊張兮兮的漂亮眼睛，盯著林恩看。

  「你，你不會罵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