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自有意識以來，珂琳娜從未有哪時候像現在這般無力。

  在林恩剛出口威脅的時候，她還能冷笑著諷刺對方，就算他說出了確實能夠威脅到自己的東西之時，她也還能冷聲反駁，但當他開始規劃自己的未來的時候，珂琳娜再也找不出駁斥的話。

  因為這些事，都是真的可能發生的事情！

  如果她真的讓現在這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從指縫間溜走，那麼，已經拖延許久的婚約絕對會在不久之後就署下另外一人的名字。

  這是貴族家的女兒，必然會遇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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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汀現在正處於高速發展的青年期，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夠拉攏別人壯大自己的機會，珂琳娜的婚約現在沒有定下只是因為她還尚且有一些價值，一旦失去這份僅有的東西，那麼她毫無疑問，會成為拉攏別人加入克里斯汀的橋樑。

  而且，珂琳娜還沒辦法反抗。

  ——她太年輕，擁有的籌碼太少。

  個人能擁有多少價值，可以從幾個方面來看。

  實力是其中之一，在這個擁有魔法與武技的世界，單人的戰力若是足夠，那誰都得在他的面前匍匐屈膝。

  而如果戰力不足，那就看關係，社交關係。

  如果一個人在朋友、親戚，甚至是父母等熟識的人當中，有金幣，權力，以及實力等東西處於一定層次的人，那麼，這個人在別人的眼中，也會因為這種關係牽連而擁有一定的地位。

  那麼，如果以上都沒有的話，還能看什麼？

  答案是潛力。

  這份潛力，指的是可以看到的，未來能到達什麼層次的潛力——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大預言家，能夠預測到某某未來會得到什麼奇遇一步登天。

  以上這些，便是構成人價值的幾個條件。

  珂琳娜有什麼呢？

  年輕一輩中還算可以的實力，優秀但算不上卓越的潛力，以及受限於年紀無法擴展出去的社交圈。

  前二者在其他地方或許會受到重視，但這裡是卡塔萊納，她的家族是整個王國唯三的公爵家族，他們對於個人能力的要求實在過於高昂，而珂琳娜的實力與潛力也確實沒有到達能夠驚艷世人的程度，那麼，其實它就約等於廢品，不存在任何能被重視的可能。

  剩下的社交價值，是珂琳娜唯一擁有的東西，也是她名字可到現在還沒被寫在婚約的另一頭的緣由之一。

  一旦失去，那麼，她將永遠告別克里斯汀，包括姓氏。

  在失去姓氏之後，她能夠依靠的，大概只有所謂的「夫家」了。

  如果她能夠掌握夫家的資源，或許還能將林恩的安排推翻，但遺憾的是，這種事可能很難發生。

  ——因為她，「還算優秀。」

  珂琳娜的潛力與實力，或許無法為她在克里斯汀里博得一些地位，但放在外面的話，什麼「年僅xx歲便達到別人多少年才到達的境界的天才女騎士」「萊茵學院xxx屆最優秀的畢業生之一」「德智體美勞全方面發展的貴族小姐」等等等等標籤，都會成為她吸引別人目光的「宣傳語。」

  而這樣一位美麗的小姐，這樣一位優秀的女兒，這樣一位必須忠貞的妻子，怎麼能讓普通人得到呢？

  就如林恩所言，怎麼著，也得是位未來的伯爵先生甚至是現在的伯爵先生才有資格吧？

  如果是後者，珂琳娜幾乎不可能成功，因為能戴上這個頭銜的就沒有幾個傻子，以她的年紀和閱歷，想要跟對方掰手腕，多少有些困難。

  若是前者，那倒確實有點機會，不過，這需要時間。

  至少，得是她的丈夫，真正開始接手家族權力的時候。

  這必然是個漫長的過程，可林恩的規劃，並不需要等上太久。

  「你這個混蛋！」

  珂琳娜從牙縫裡擠出這麼幾個字，怒著與林恩對視，像是要用視線將林林恩灼燒殆盡。

  可惜的是，常年的禮儀學習讓她無論是話語還是眼神都帶不上任何的攻擊性，面對這份視線的林恩甚至只是眨了眨眼，像是有些疑惑地說。

  「你好像在反抗？」

  「混蛋！！！」

  聲音更大了。

  也就只是聲音更大了。

  不過這放大了分貝的聲音，似乎真的起了作用。

  因為林恩鬆開了手。

  他沒有去管珂琳娜下意識後退一步的動作，微笑著問：「所以小姐，我們可以認真談談了嗎？」

  「我........」

  珂琳娜本能地就要將「我拒絕」這幾個字全吐出去，但大概是林恩威脅的話語確實起了作用，她只說出一個字，便將其他的全部咽下。

  當然，就算沒有直接拒絕，她也不可能這就搭理林恩。

  換成是誰，也不可能才聽完想用如此惡毒的手段來毀掉自己的人的發言，就立刻回應上對方的話吧？

  至少，態度得要有。

  對面的林恩瞧著她這模樣，笑了笑，說：「小姐，倒也不必對我如此有怨。」

  「從我們認識到現在為止，我似乎並沒有做過任何一件損傷您利益的事情，還幫您完成了您的目標。而現在，我們又有了新的，但仍舊相同的目的........我覺得，我們不應該是敵人。」

  「相同的目的。」珂琳娜冷笑著說，「我的目的是讓自己蓋上棺材板然後埋進土裡，你也是？你要當我的陪葬品？」

  林恩故作沒有聽懂對方的話，只為難的說：「合葬麼？這可能稍微有些難。您沒有婚約，我可是有的.......」

  珂琳娜這次是真被他氣笑了。

  「也是，你也是有未婚妻的人，而且也是一位公爵小姐，甚至還是一脈單傳，很有可能成為女公爵的小姐——那你為什麼不去威脅她而來為難我？她不應該更對你有幫助嗎！！」

  林恩攤攤手：「您也知道我尋求幫助是為難，所以我怎麼會去為難她呢？」

  對於這番話，珂琳娜是一個字都不帶信：「你這種渣滓就不要講些深情的話了，噁心！令我反胃！」

  「好吧。」林恩嘆了口氣，「看來現在您可是把我討厭壞了，我說什麼，您都不認為是對的。」

  「既然如此........想來，您應該不想跟我繼續聊下去了。」

  林的視線越過珂琳娜，望向遠方的黑衣人。

  黑衣人得到指令，很自然地將手裡的魔法隨手一丟。

  只剎那，當做牌桌的布匹與紙牌燃料便結合起來，迸發出熊熊烈火，速度奇快，在珂琳娜回頭看去之時，火蛇已經攀附上了幾個人的身體。

  你連遲疑都不帶遲疑一下，一點彈性都沒有的嘛混蛋！！！

  在火焰已經將其中一人完全吞噬之後，珂琳娜終於忍不住了。

  「停下！！」

  「啪嗒——」

  火焰瞬間消失，但遺憾的是，同時消失的，還有三個人。

  「我沒有拒絕交流。」

  珂琳娜回過頭望向林恩，臉色鐵青地說出謊言，不過林恩也不在意，只笑道。

  「感謝您的合作。」

  「........」珂琳娜深呼吸，調整好臉色與心態，問，「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您.......」

  珂琳娜抱緊了自己再後退三步。

  「........要您成為克里斯汀家的掌權者之一——至少擁有能夠保下我們的能力。」

  「嗯？」珂琳娜對林恩的這句話感到非常疑惑，「你要幫我.......拿到家族的權利？」

  「為什麼？」

  「咦？」這下輪到林恩沒懂了，「您不知道我們家現在的情況嗎？」

  「你家，的情況？」

  珂琳娜思索良久，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那您就不用知道了。」林恩擺了擺手，說，「我會儘量用最短的時間，幫您在家族中爭取到一些話語權——這應該也是您想要的吧？」

  「這.......是沒錯，但是.......」

  「作為交換，我希望您未來在您的家族對於布雷澤的態度上，儘可能地讓您的家人偏向於我們，最差也是保持中立。」

  珂琳娜這下聽出味來了。

  布雷澤家，出現了變故，隨時可能面對危機。

  他正在尋求一個庇護者，而自己是人選之一，甚至是唯一。

  否則，沒辦法解釋他要幫助自己奪權。

  可是，要找庇護找到她頭上來，是不是不太對？

  珂琳娜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覺得我能在這個年紀，用這個性別，加上不長的時間，站在家族的中心點上？」

  「你是太看得起我還是你？還是覺得我的家長們都是弱智？」

  「所以所才說，儘可能，以及保持中立。」林恩雙手抱懷，笑道，「在你們這些人口眾多的大家族中，除開某些大事，家主的話語權並不絕對，他們總會參考其他子孫嫡庶的意見，以來照顧他們的情緒。」

  「例如『是否要加入對於布雷澤的針對』，就是一件對於你們來說，影響不大的事情。」

  「參與，或許能收到一些東西；不參與，也不會失去什麼。」

  「我想讓您做的，就是用理由與解釋，讓你站在那個位置上時，令你的家長們大部分投票決定不參與。至於幫忙，這還得看我在之後能不能為你們創造更多，讓你的家長們心動，您的話語權反倒是其次。」

  「........」

  珂琳娜靜靜地聽著林恩的講述，沒有出聲諷刺。

  從林恩透露的信息方面來看，他確實得幫助自己，而且是盡全力幫助自己，且要的東西，還很少。

  他要的，只是自己利用得到的話語權讓家族不針對他們，而自己得到的，是踏入真正的權力中心的可能。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珂琳娜覺得，這件事對於她自己來說，實屬算是百利而無一害，但這過程里，他會不會插手其中，就像之前那般，無聲無息地控制自己的行動軌跡朝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下去呢？

  要是後者成功了，那她完成目標有什麼用！

  作為傀儡登上擁有寶石權杖，可讓珂琳娜不會有任何的成就感！

  只是........

  沒有成就感又如何呢？

  自己，能拒絕嗎？

  珂琳娜終於悲哀地發現，好像從林恩見到自己的那一刻開始，自己的未來就已經被安排死了。

  順著他，能得到東西但是可能會成為傀儡；逆了他，要麼死要麼生不如死。

  珂琳娜放下思考，嘆了口氣：「你真是個混蛋。」

  這次的辱罵，比之前所有的，都要無力。

  林恩無所謂地擺擺手：「我混蛋沒事，您足夠閃光就行。」

  「........」

  再嘆一聲，珂琳娜的聲音變弱了些許：「你贏了.......我該做什麼，怎麼做？」

  「這個麼.......」林恩眯眼笑著，「聽說，克里斯汀並不富裕？」

  「？」

  珂琳娜茫然地抬起頭，但剛抬頭的瞬間又仿佛想到了什麼，肯定了他的話。

  「的確不夠富裕。」

  她說的不是不富裕，而是不夠富裕。

  作為一支公爵家族，他們想窮都難，只要他們想，有無數人會跪著給他們送錢。

  而珂琳娜之所以說「不夠富裕」的原因，一共有三點。

  首先是底蘊。

  克里斯汀不像卡蘭，在這片土地上耕耘了多年，他們的發跡是因為半分武力加上半分謀略再加上跟對了人的原因，才得以發展起來，而在起勢之後，因為經驗的缺失，導致最開始的克里斯汀完全沒有想過商業上的事情，等回過頭來才發現，能讓錢生錢的東西早就被人分完了，自己只能依靠地位來換來些湯水——這種湯水還不能喝多，因為人情欠多了，是很難還的。

  第二個原因，在於子孫輩人太多。

  最初的克里斯汀並非貴族，不懂精英教育，在地位攀升起來之後，各種風流之事數不勝數，分辨不出真假的私生子女到處都是，儘管在排查一番之後去掉了大多數，但還是留下了一些人。

  按照貴族們的規矩，子女在成年之後，都必定會給予他們一些資產或是金錢進行鍛鍊，培養他們的成長。

  這分著分著，好不容易喝到的湯水又去了大半。

  最後一個點，不知道該不該算是運氣問題。

  按理來說，這麼多人，分了這麼多資產金幣，加上還有克里斯汀的名頭，怎麼說，也該在商業上打出一片天來吧？

  然而沒有。

  出去做生意的克里斯汀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賠的血本無歸，剩下那些好的，都是守著手上這點財產過日子的。

  沒有錢生錢的能力，導致克里斯汀的投資欲望越來越薄弱，人人都守著自己這點東西，自然也不會太過富裕。

  至於坑蒙拐騙之類的........

  這種人，要是讓正處於轉型期的克里斯汀被別的貴族笑了，就算只是暗地裡笑，那期結果如何，也可想而知。

  總之，克里斯汀相較於普通貴族，算是有錢人，但對於一些底蘊頗深的，像卡蘭家族，伊諾克家族，以及一些大商人，他們著實算不上富人。

  要不然，珂琳娜在賽特蘭的時候，也不會考慮買哪塊項鍊了。

  「原來我落入算計的原因居然是因為我不夠有錢？」

  珂琳娜忽然冒出個奇怪的想法，很快又被林恩的話語打散。

  「您擁有的資產，有哪些？」

  「我的資產........」珂琳娜想了想，說，「在之前我其實沒有多少東西，不過從賽特蘭回來後，家裡獎勵了我一間店鋪，賣什麼的我還不知道，因為沒去看.......另外，我還有一間珠寶店，是在於殿下接觸後，家裡以『與殿下的交流需要一定的金幣支持』的理由給我的.......」

  林恩琢磨著珂琳娜的話，半晌之後，微微點頭：「嗯，足夠了。」

  他抬眼看向少女：「接下來，我需要一點時間做出計劃........明天吧，明天我們再見面詳聊。」

  「可以。」珂琳娜答應了下來。

  「好了。」林恩舒了口氣，說，「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的聊天，明天再繼續吧。」

  「我先告辭了.......」

  「誒，等一下！」珂琳娜急急忙忙地打斷他，回頭指著那些躺在地上的人，「那些人怎麼辦？你不會要丟給我吧？」

  「啊，他們啊。」林恩隨口道，「我已經幫他們找好地方了，今天晚上他們就會過去報導，另外，殿下幫助他們的消息，也會慢慢傳出去。」

  「嗯？！」

  「別嗯嗯嗯了。」林恩淡淡笑著，「他們要是不幫你們，我怎麼拿他們來威脅你？」

  「你個混蛋........所以他們會去哪？」

  「不告訴你，萬一你想要偷偷摸摸過去解決他們怎麼辦？」

  「........我可沒有你這麼狠辣的心。」

  「也對，您要是足夠狠辣剛才就直接該用死亡來避免威脅了。」

  「.........」

  「去哪裡我不能告訴您，不過，我可以跟您說他們從哪兒來的——那些破產的商人，都是為卡蘭家輸送金幣的人哦。」

  珂琳娜微微一怔，在反應過來的下一刻，她的臉色變得跟見了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