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墮懷明月三生夢』 第十章 小姑居處本無郎
2024-11-18 13:22:17
作者: 管平潮
「真有這麼好看嗎?」
聽醒言說得這般玄乎,靈漪兒倒頗有些懷疑。其實,在靈漪兒的內心裡,倒也頗以自己容貌自負。雖然,平素甚少有人當面誇她長相,但畢竟是青春女兒家,自己倒也常常趁那四處無人之際,在平潔如鏡的水邊拈帶自照。品評一番之後,每次都覺得自己還生得不錯,嘻~
剛才,這位常常只能自戀自惜的女娃,好不容易聽得少年在那水邊當面讚嘆自己,心裡正一直甜著;卻沒想到,這少年方才竟用「山迎眉而失色,水遇目而不明」這樣的過譽之詞,來形容那位少女,真是——有這麼誇張嗎?
靈漪兒倒是心直口快,也不太懂那世態人情,心裡不服氣,口裡便說了出來;也不管在不太熟稔的男子面前,爭說這容貌妍媸之事,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咳咳~」
聽得靈漪兒有些不服氣的反問,醒言立馬便反應過來。他倒不似靈漪兒那般見識單純,畢竟也在那饒州市井中行走了多年——醒言突然意識倒,方才自己在這女孩兒面前,這般毫無遮攔的誇說另外一位女子的美貌,可能卻是有些不太合適——
「居盈的容顏,俺自己覺得極美就行了,又何必說與別人聽?何況,她還是個女孩兒。」
想通此節,醒言倒有幾分怨懟自己方才失言,便趕緊輕咳兩聲,將這話題一句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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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這也只是俺自己的看法嘛——對了,倒忘了問及仙子的芳名?」
「什麼仙子不仙子的,你叫我……」
說到這兒,靈漪兒立時頓住,那俏臉之上,倒是有些菲紅。這倒不是因為聽那醒言稱她仙子——事實上倒也經常有人這般叫她。她有些欲語還羞,是因為,靈漪兒也知道,一般這世間大戶人家未出閣的少女,是不便輕易將自己的名字告訴陌生男子的——上次那居盈在剛與醒言認識不久,便輕易將那「居盈」名字告訴他,卻是內有另一段隱情。
看來,醒言光顧掩飾方才的失言,倒忘了另一個忌諱了。
「呵~」
醒言現在也醒悟過來,正要出言收回方才的問詢,卻聽得那座前的少女說道:
「……俺小字靈漪——反正即使我不說,我那一向偏袒你的爺爺,也會告訴你的。」
剛剛還有些羞澀的少女,立馬兒便給自己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家中之人都叫我靈漪兒——我也准許你這麼叫~」
雖然這話說得是一副頤指氣使的口氣,但聲音倒有些低了下去。
「呵呵,結識這麼久,到今日才知芳名!靈漪兒……這名字倒是不錯的,正配你這水中的仙子。」
正說話間,那點過的飯菜,也似流水般送了上來。兩人俱都動筷,一時倒也無言。
待那熱氣騰騰的細屑湯圓端了上來,醒言趕緊止住正夾起湯圓便要往嘴裡送的靈漪兒,示意她不能心急,得細咬慢咽。否則,若是著忙咬嚼這剛出鍋滾熱的湯圓,恐怕便要燙壞她那小吻了。
「嘻~想不到你這人本事都在吃上了!」
聽得醒言如此在行,靈漪兒忍不住戲謔了一句。不過,看起來小姑娘倒真的聽了醒言之言,不再那般著急。
待吃得一兩個湯圓,靈漪兒便在那兒口齒不清的說道:
「唔……好吃……這小粉團、竟是入口即化——想不到這望湖樓竟有如此美味之物。嗯,以後還要常來!」
看靈漪兒吃得開心,醒言心裡也頗為高興。
「呵~以前倒不覺得,這女娃兒其實還是蠻可愛的!」
想到這個,醒言突然也想逗逗她:
「我說靈漪兒啊,且別著急吃;俺有件正事兒要跟你說。」
「啥事?」
正忙著吃菜的靈漪兒,聞言抬起頭,看著醒言。
「你爺爺雲中君,曾跟我說過一件事。我想這事還是要跟你講一聲。」
「嗯?」
見少年說得鄭重,靈漪兒也放下手中筷子。
「是這樣的,你爺爺曾跟我說,以後讓我見了他,不要老丈老丈的叫喚,那樣聽得好不親切。」
「那要你叫他啥?」
「叫老哥。」
「唔?」
「呀!去死~」
靈漪兒反應過來醒言是在占她便宜,嬌叱一聲,順手拈起面前的筷子,便作勢要戳醒言。
只是,她臉上笑意盈盈,那筷子舉在半空,卻終於沒戳得出去。只是嗔道:
「你便只曉得欺負我!」
……
兩人便在這樣的笑鬧中,輕輕鬆鬆的吃著聊著。
逗了靈漪兒一回,醒言後來便再也沒有開她玩笑,倒是反覆贊她那隱身法術神奇,還有那凌波飛舞的輕功,也著實讓他開眼界。
說得多了,靈漪兒倒覺得有些不以為然:
「其實你也好厲害呀~聽爺爺說,你居然能完整吹出那曲『水龍吟』——人家可是到今天都不會呢~對了,倒忘了問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呀?」
「呃~」
這回輪到醒言抓瞎了;他又不好直接告訴她,自己修煉的那什麼「太華道力」——那可只是他自稱的;自己那股流水般的怪力,其實到今天他都不知道那是啥古怪。
撓了撓頭,醒言找到個相對容易讓人接受的說法——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其實啊,是在俺家那馬蹄山頭,有塊床一樣的石頭——那可不是一般的石頭;只要俺一靠在上面,便有一股很神奇的力量,傳到俺身上;借著這股神力,那晚俺便將那水龍吟吹出來啦!」
「……盡騙人~哪會有這樣的石頭呀!」
自從醒言開她那句玩笑之後,靈漪兒便總覺著少年是在逗她。
聽得少女質疑,醒言也只能憨憨一笑,不再說話。。
不過,只過得一會兒,剛才還疑竇滿腹的少女,卻忍不住說道:
「你家真有那樣的石頭?我倒想去看看,去瞧瞧你是不是騙我~」
「呃……實在不巧啊,那次俺吹出『水龍吟』,不知怎的便是一陣電閃雷鳴,冷不防一個霹靂下來,就將俺身後那塊石頭震得粉碎——那次可真是好險!」
醒言此時倒還真是心有餘悸,因為他又想起那個雷轟電閃的夜晚,還有那猛獸環布四周的詭異情狀。
「好可惜啊……」
少女輕輕說了一聲,倒沒有多言。
看來,她還是相信了醒言的話。
「對了,那笛兒你今天真箇不要?那啥時還你?」
「呀!醒言你好羅嗦也~」
靈漪兒倒似乎有些不高興了:
「反正現在也沒了那塊石頭,人家也吹不得那『水龍吟』——還是就先寄存在你那裡;啥時我想要了,再來跟你討還!」
其實少女這話,說得頗有些情理不通;不過醒言也非木人,現在他也看出來了,這靈漪兒倒是真心想將那玉笛給他使用,當下也就不再堅持。
「人家可不像你,上次只是叫多吹了幾隻曲子,你就……」
靈漪兒又記起了上次在那花月樓之事,這位從來嬌慣的少女,突然間卻覺得萬分的委屈,忍不住埋怨起來。
一提那晚之事,醒言當下只有閉嘴,在那兒埋頭吃菜,只裝懵懂。
為了證明自己對少年是仁至義盡,小姑娘又繼續說道:
「其實啊,旁人都稱我是雪笛靈漪,好有名呢!」
「呃?那雪笛……便該是神雪?現在給我了,豈不是有些名不副實?」
「哼~所以才說你小氣;看我,現在就把這四海馳名的名號,分了一半給你!」
「啊~謝謝啊!」
嘴裡道著謝,心裡卻有些嘀咕:
「呃……這雪笛靈漪,真這麼有名麼?俺也算常在這鄱陽縣左近行走,咋就從來沒聽說過呢?」
……
時間過得很快;只覺得還沒多大功夫,桌上這些飯菜,便被已被吃得大半。
「呵呵,還有一些,趕緊吃,我差不多也得早點回去了。」醒言說道。
「唔?」
靈漪兒好不容易聊得高興,卻忽聽得醒言說要回去,當下倒覺得有些怏怏,便沉默了下來。
醒言卻是得有些奇怪,不知這位剛才還興致勃勃的小姑娘,怎麼突然就變得這般安靜。
正在詫異之時,忽聽得面前少女輕聲說道:
「醒言,你可知在那神曲『水龍吟』之外,更有一首『風水引』?」
「嗯?風水引?那是什麼?」
一聽除了那神奇的『水龍吟』之外,還有另一首曲子,醒言當下便激動起來。
「我剛會吹那曲——你把玉笛先遞給我,我來吹給你聽。」
「嗯。」醒言依言趕緊將玉笛遞與靈漪兒。
靈漪兒此時的神情,倒是頗為莊重。只見她撫摸著這玉笛淡碧的管身,似是自語般的悠悠說道:
「神雪,天上笛也。」
說罷,靈漪兒便站起身來,倚在菱窗之側,對著窗外那浩淼的水月長天,將霜管舉至珠唇旁邊,吐氣如蘭……
一縷幽幽的笛音,便開始在這清廓寂寥的秋水長天之間,悠悠柔柔的迴響;那聽似清婉低徊的曲調中,卻似乎蘊涵著某種奇異的律動,。
此時,這望湖樓上的酒客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倆;這低幽的低曲兒,倒不虞擾了旁人。
「這女孩兒……倒是動靜皆宜也~」
醒言望著眼前這位倚窗而立的頎秀少女,靜靜的聽她吹奏。
聽得一會兒,偶爾向窗外看去,醒言卻驚奇的發現,隨著這少女唇邊玉笛的婉轉抑揚,那原本幾乎萬里無雲的天上,竟漸漸聚攏起一朵朵的雲霓。初時,也只是片片縷縷的流雲了;到後來,越聚越眾,慢慢凝滯成厚重的雲層。那原本清光千里的月亮,也早已被遮蔽在那濃重的烏墨雲團之後。
…………
又過得半晌,醒言聽到,那淅淅瀝瀝的秋雨,終於落了下來。這如綿的雨絲,在這波濤浩渺的鄱陽湖面上,滴畫出點點的漣漪。
飄搖間,幾綹雨絲風片,也悠悠飛到檐內,飄落到臨窗少女的青絲髮鬟上,為她敷上幾分迷離的光華,讓她也與這朦朧秋雨一般,如霧,如愁……
正在醒言呆呆的望著窗前這位如煙如幻的白衣少女,卻見她突然止住笛曲,轉過身形,對著醒言輕笑一聲,道:
「現在還想走麼?天上落雨了也~」
燭光映照下,醒言終於瞧清楚了,靈漪兒現在的臉上,正掛著一絲得意的笑容。
見此情狀,醒言苦笑一下,心道:
「這丫頭還真箇調皮。若不忙走,直接跟俺道一聲,不就成了?」
卻說靈漪兒將手中玉笛遞還給醒言,復又坐下,笑語盈盈:
「不要老在那兒不說話,便像只呆頭鵝——你倒說說我這『風水引』的曲兒如何啊?要不要學呢?」
醒言一聽此言,猛然想起還有這茬,趕緊忙不迭的的連聲答應:
「想學、想學!」
「呵~若真箇想學的話,先得叫本公主一聲師傅!」
「呃?公主?不是聽錯了?」
醒言心中納悶。不過在這學曲兒的緊要關頭,倒不忙岔開問這個。
醒言仔細看看靈漪兒,只見她那俏臉上,正充盈著慧黠的笑容。見此情狀,醒言便知這丫頭心裡還記掛自己先前對她的戲弄,這會兒正是要把便宜占回來。
「師傅!!」
——對醒言來說,若能學會剛才那呼風喚雨的玄妙曲兒,甭說叫一聲了,就是叫上千聲百聲,又有何妨?醒言這市井少年可不計較這個,那「師傅」二字,幾乎是脫口而出,叫得是又響又脆!。
「誒!好徒兒~挺乖嘛!這曲兒是——」
靈漪兒正要依諾給醒言背出那曲譜,卻突然止住;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算了,想來你的記性一定很差,這譜兒有好多,說了你也記不住。還是下次我把那曲譜書帶著,借給你參看修習!」
「那也成!!」
醒言自然是滿嘴答應。他心說,從現在開始自己可要小心伺候著這位女神仙。萬一惹得她不高興,說不定這位向來精靈古怪琢磨不透的小丫頭,便要食言而肥,那可大大不妙!
「對了,俺倒還真有一事不明,還請師傅示下。」
醒言拿出對老師季老學究的禮儀,語氣恭恭敬敬,似乎現在真是對著一位學問高深的前輩老師。
「說,乖徒兒。」
靈漪兒裝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樣,似乎已對自己這老師的頭銜,安之若素。
「為什麼這吹吹曲兒,便能呼風喚雨、甚至引動天雷呢?」
「這個嘛——」
看了一眼正抻長脖子緊張傾聽的醒言,靈漪兒下意識的拉長了語調:
「問我,你算問對人啦~」
架勢擺過,接下來靈漪兒倒也是認真的回答:
「這笛兒吹出來的五音,正對應那五行屬性:宮為土,商為金,角為木,徵為火,羽為水。若將這宮商角徵羽五音按一定的法門排列起來,再用那本就不是凡物的玉笛神雪吹出,與那用道力輔助咒語,再施展出法術,有著相同的效果。具體為何會這樣,我便也講不清楚啦。」
「那曲『水龍吟』,聽說還是我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已經有好多好多年啦,我都數不過來了。這首『風水引』,卻是我爺爺特地寫給我的,因為那『水龍吟』我吹不來。」
說到這兒,靈漪兒扮了個鬼臉;心下卻想到,爺爺還是蠻疼自己的。
這首『風水引』,在她家裡其實還有個別名,叫作「漪之思」。只是不知怎的,靈漪兒卻突然覺得這名字有些羞人,在這少年面前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醒言聽了靈漪兒這番講解,倒也是似懂非懂。雖然還不甚明了,但好歹也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
現在別看醒言臉上那神色一如往常,可那內心裡,卻深深的感到一種震撼。這種震撼,對他來說可謂是前所未有的——即使那晚馬蹄山上那樣詭異的電閃雷鳴,也沒能讓他的心弦,像現在這般激動。
少年終於知道,自己以前所經歷的一切,並不是自己曾經認為的巧合。這些個能夠呼風喚雨、招雷引電的法術,在這世界上竟是確確實實的真切存在!
特別讓他感到興奮的是,聽靈漪兒剛才所言,這種種神奇玄妙的法術,竟似乎皆有義理可循!
——這靈漪兒「師傅」的一席話,便似在這位懵懵懂懂的少年面前,划過了一道耀眼的電光,突然為他打開一道光華絢爛的大門,隱隱讓他看到了一幅以前從未敢想像過的壯美景圖!
且說靈漪兒,說完這席話,便發現自己眼前這少年,不知為何竟發起呆來。正想要伸手去他眼前晃動,卻不防這方才還有若木雞的少年,竟忽地站起身來,朝樓梯口大叫道:
「夥計!拿一壇酒上來!」
然後,這位臉上因興奮正現出幾分血色的少年,對眼前這位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兒的靈漪兒,便是深深一揖,誠聲說道:
「多謝師傅教誨!請受小子一禮~這就讓徒兒請你喝酒,聊表感激之情!」
聞聽醒言此言,剛要推說自個兒不太能喝酒的靈漪兒,卻突然也不想掃了少年的興頭,那句推卻話兒,還是咽回肚裡,溫言道:
「嘻~些許小事嘛,倒也不必如此客氣!」
待小二將那小酒罈送上來,醒言先給靈漪兒斟上一杯——看來他也怕少女不勝酒力,手下便沒有倒滿。然後,又給自己那酒盅滿滿的斟上,就和靈漪兒推杯換盞起來。
醒言以前在家也常喝那自釀的松果子酒,倒也練得幾分酒量。雖然那時的酒水,俱都是清醇不辣,頗難醉人,因此才有那「千杯不倒」的誇張說法。但像醒言現在這樣口不停歇的連續五六杯下來,那張清秀的臉上,還是現出了好幾分酒意。
靈漪兒這時倒沒想要捉弄他。她自己只是淺淺的抿著酒水,還間隔著勸說醒言不用喝得太急。
只是,醒言心中正是快活,倒沒怎麼聽那少女的勸說。待到那喝得興起之時,那幾分醇厚的酒意也衝上了額頭。霎時間,在醒言的腦海中,那輕歌曼舞的凌波仙子,如仙似幻的夢裡伊人,那鄱陽湖上的滿天風雨,馬蹄山頭的電閃雷鳴,那碧玉笛、榆木妖、無名劍、水龍吟,還有那數年來為謀衣食的卑顏歲月,那些快樂的、憂傷的、愁苦的、過往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似走馬燈般在他那雙朦朧醉眼前倏然閃過。
剎那間,這位一向恭謹求活的市井少年,那所有橫亘於胸臆之間的塊壘,似也被這杯中之酒澆化;醒言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滄桑悲豪之氣,直衝上自己的額頭。只見他忽的站起身來,擎著杯缶,對著窗外的綿綿秋雨,用筷兒敲著節拍,曼聲唱道:
曾邀明月飲高樓
紅妝佐酒
醉擊金甌
踉蹌隨風唱晚秋
天也悠悠
心也悠悠
謔言囈語偏溫柔
樽中鬟影
夢裡蘭舟
冷夜清魂何處留?
菊花巷內
煙雨竹樓
一曲唱罷,回首望望靈漪。卻見她聽得自己這首雜言詩兒,正是一臉痴痴,目不轉睫的望著他。
此刻,在醒言醉意朦朧的雙眼之中,只覺得面前這燈下的少女,口鼻似仙,眉目如畫,當下一股快然之意,油然而發。少年又看向窗外那蒙蒙秋雨之中的一湖煙水,抗聲而歌曰:。
「菊花萬株兮秋風寒,登樓覽勝兮水流光。美人歌曲兮韻幽揚,寒香飛舞兮鸞鶴迴翔。翩翩輕舉兮遨遊帝鄉,俯仰大塊兮月白煙蒼,清絕一氣兮千載茫茫!……」
這悲慨寂寥的高歌,便似那洞裡蒼龍的鳴嘯,久久迴蕩在這煙光浩淼的萬頃湖波之上。
醒言歌罷,回身時卻是一個不穩,就此醉伏在靈漪兒面前的几案之上。
乍見他醉倒,方才沉醉於醒言那盪氣迴腸歌賦之中的靈漪兒,一下子倒有些手足無措。
拈帶沉思良久,靈漪才似下定決心,招呼來小二,將帳結了,便努力扶起這位醉酣不醒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走下樓梯,走出這望湖酒樓,沿著湖堤踉蹌著向前走去。
雖然現在這天上仍是細雨連綿,但奇怪的是,雨中這兩人身遭數尺之內,竟是一縷雨絲也無。那滿天的雨絲風片,到了這二人附近,便似那分花拂柳一般,俱向兩旁飄去,一絲一毫也沾不到兩人身上。
走得一會兒,來到一僻靜之處,靈漪兒朝四下小心察看了一下,見四處悄然,並無人蹤,便將醒言斜靠在湖旁一株歪脖柳樹上。
只見她略理了理方才被醒言壓亂的衣髻,低頭垂首,口中默念咒語。片刻之後,念誦完畢,便見靈漪將她那如蔥賽玉的手指,朝那兀自渾渾噩噩的醒言一指——便見這位正歪歪斜斜倚在柳樹身上的少年,身上立時騰起一陣幽幽的清光。
見那法術生效,靈漪兒便走上前去,將醒言再次扶倚在自己的肩頭,挽著他的手臂,走到那濤聲如縷的湖邊。
只見她略扶了扶身畔沉醉的少年,然後雙足一點那湖堤,竟是帶著醒言,翩然跳下湖去。
墜得湖中,這兩人只是略略停頓了一下,便自雙雙沒入了水中……
雨打平湖,寂靜無聲。
這清冷寂寥的秋湖,只在那一瞬微微打了個漩兒,便又沉默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