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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不死神樹(下)

2024-11-18 01:47:29 作者: 樹下野狐

  第201章 不死神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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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著蒙蒙輕霧,依稀看見前方裂壑高崖,山勢險惡,崖邊斜立著一株合圍百丈的刺棘巨樹, 長枝交錯破空,翠葉層迭,萬千須條垂落在地,隨著大風傾搖擺曳,宛如一個俯瞰山崖的長須老人。

  眾人一凜,料到此處當是崑崙南淵與不老神樹。

  風聲呼嘯,大霧彌合,反倒更加厚重起來。徹耳聆聽,壑淵中傳來巨浪似的咆哮聲, 在這淒迷的暮色里,說不出的蒼涼詭異。

  突然聽見不死樹下傳來一個彬彬有禮的聲音:「噫乎兮!何故仍不醒也?奇哉怪也!」又一個溫雅的聲音嘆道:「吾早已斷言矣,杏苓葉萬萬不可入藥,奈何七弟、八弟強詞奪理,無的放失,草菅人命,痛哉痛哉!」

  又聽兩個聲音一齊叫道:「錯了錯了!第一,它不是人,自然不是人命;第二,它早就死了,草菅個屁;第三,他奶奶的,你怎知是杏苓葉的緣故?無的放『屎』?好臭好臭!」聲音嘈雜,吵作一團。

  拓拔野聽出這四人的聲音, 又驚又喜,頗有他鄉遇故交之感。

  陸吾朗聲道:「靈山十仙敬安,大荒五族帝、女、神、侯、荒外番國王侯特來拜詣!」群雄哄然, 無不生出凜然敬畏之感。

  卻聽巫咸、巫彭怒吼道:「他奶奶的, 管你是蔥是蒜,老子說好了不見外人,你帶他們到這裡幹嗎?快快滾開,別干擾老子治病。」

  眾人愕然,某些性情暴躁者忍不住怒容泛起。

  陸吾微覺尷尬,正要說話,拓拔野哈哈笑道:「十個老妖怪,老朋友來看看你們,也不歡迎麼?噫乎兮,斯可痛矣!」

  靈山十巫齊齊驚呼,巫姑、巫真顫聲驚喜道:「俊小子,是你!你來看姐姐麼?姐姐想死你啦!」香風呼卷,兩個玲瓏曼妙的三寸美人騎乘蝴蝶翩翩衝出,倏然在拓拔野鼻尖前站定,笑逐顏開,歡呼雀躍,冷不丁在他臉頰親了一口。

  眾人哄然大奇,纖纖冷冷地橫了拓拔野一眼,心下更覺悲苦,轉過頭去。龍神卻忍俊不禁,格格笑道:「臭小子,你倒是來者不拒呢。」怒火少消。

  巫姑、巫真瞪了她一眼,叉著腰嬌嗔道:「臭婆娘,我們郎情妾意,恩愛歡好,你管得著麼?」聲音清脆悅耳,聽得群雄心中大酥。

  龍神嫣然道:「天下沒有人比我更管得著了,誰叫這臭小子是我的乖兒子呢?」

  巫姑、巫真啐道:「臭婆娘胡說八道……」見拓拔野苦笑點頭,兩女驚咦一聲,花容失色,急忙捂住嘴,朝著龍神粲然微笑,細聲細氣地款款行禮道:「巫姑、巫真拜見婆婆大人。」

  群雄又是一陣譁然,龍神吃吃而笑,心情稍稍轉佳。

  倒是拓拔野頗感尷尬,偷偷瞟了一眼姑射仙子,卻見她嘴帶微笑凝視著自己,殊無不悅之意,這才放心。

  靈山八巫哇哇亂叫,對巫姑、巫真貪戀美色、投敵叛變大感痛心疾首,不過似乎對拓拔野頗具好感,「噫乎兮,斯可痛矣」了一陣之後,便鬆口同意群雄進入,但為不打擾他們治病,群雄需站離於十丈開外。

  各族貴女見拓拔野竟有如此魅力,竟能降伏狂妄自大的靈山十巫,芳心傾慕更甚,無不秋波頻傳。

  群雄在不死樹十丈外團團站定,白帝取出金光照神鏡,眩光輕搖,四周霧氣層層淡去,視野逐漸清晰分明。

  但見那巨樹長須垂柳似的搖擺飄曳,碧綠的草叢中,一顆巨大的淡藍色的氣泡在風裡輕輕顫動,氣泡中赫然匍匐著龍頭怪獸窫窳,巨眼緊閉,銀鱗黯淡,顯然已死去多時。

  靈山八巫圍繞著窫窳徐徐打轉,口中念念有辭,不住地將彩色的粉末撒向氣泡。粉末觸及氣泡,立刻消融,氣泡輕顫,彩光流離飛舞。

  如此過了片刻,八巫方才停了下來,稍作休息。巫抵、巫盼探頭探腦,不見洛姬雅,倍感失望,瞥見武羅仙子,又轉而大喜,又瞧見眾多美女,亂花迷眼,更是張大了嘴,笑得合不攏來。

  巫咸、巫彭瞪著拓拔野叫道:「臭小子,你來找我們幹嗎?難道真想勾引我九妹、十妹麼?他奶奶的,想也別想!」巫姑、巫真嬌聲不依。

  西王母微微一笑,道:「各位巫神,不知窫窳神獸可有復活之望?」

  靈山十巫大感尷尬,巫咸、巫彭「哼」道:「他奶奶的,死都死得透了,怎能救活?我們已經給它注入了不死藥,如果三日內仍然不能醒轉,就是叫伏羲大神也沒用了。」

  烏絲蘭瑪柔聲道:「原來如此。各位巫神,我們想看看這神獸內的真身,應當不打緊吧?」

  巫抵、巫盼見她華貴美麗,登時吞了口讒涎,笑道:「不打緊不打緊!仙姑想看多久都沒問題!」

  烏絲蘭瑪嫣然道:「如此多謝了。」百里春秋朝前走了數步,鬚眉飄飄,長聲道:「老朽不才,願以春秋鏡為王母洗清冤屈。」西王母嘴角冷笑,淡淡道:「百里神祝請罷。」

  百里春秋躬身行禮,長袖飛舞,春秋鏡旋轉飛出,嗚嗚激響。眾人凜然凝神,屏息觀望。拓拔野見龍神花容雪白,指尖輕顫,知她極是緊張,當下悄然上前,握住她的素手。

  百里春秋默念法訣,春秋鏡急速翻轉,「咻!」銅鏡在夕陽下閃耀起一道彩虹霓光,急電似的穿透淡藍色氣泡,筆直地投射在窫窳身上。霓光閃耀,窫窳周身震動,水波似的幻化開來。

  眼見窫窳光影波盪,逐漸化為人形,眾人無不緊張起來,幾千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氣泡。

  龍神心跳如撞,緊緊地握著拓拔野的手,掌心冷汗淋漓。拓拔野暗自瞥望木無表情的西王母、臉色慘白的纖纖,心道:「窫窳一旦化為科大俠,我便封住娘的經脈,帶她離開崑崙,決計不能讓她與王母殊死決鬥。」

  「哧哧」輕響,窫窳變幻的人形越來越是清晰,水紋搖盪,驀地彩光怒放。眾人突然齊聲驚呼,拓拔野「啊」地一聲,又奇又喜。那人黑髮虬髯,骨骼粗壯,分明不是科汗淮!

  眾人大嘩,纖纖雙膝一軟,跪坐在地,抽緊的心陡然鬆弛下來,無聲地抽泣著,笑著,淚珠一顆顆地滑過嫣紅的笑靨。短短半個時辰,她仿佛經歷了幾回生死,幾個悲喜的谷底浪尖。

  龍神緊緊抓握拓拔野手掌,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連顫聲問道:「真的不是他麼?」驚喜激動,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

  拓拔野狂喜駭訝,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自己分明親眼看見西王母殺死科汗淮,為何這窫窳的真身竟變作了別人?窫窳、科汗淮既死,又被誇父背負著奔跑了一夜,早已魂飛魄散,根據封印法訣,根本不可能再將科汗淮從窫窳體內解印而出。難道……難道這窫窳竟是另外一隻麼?

  此念方起,立刻又被自己否決,窫窳乃是百年前從通天河底巨石中蹦出的怪獸,普天之下只此一隻。念頭百轉,百思不得其解。

  烏絲蘭瑪驚怒駭異,突然嫣然笑道:「龍神現在總該相信了吧?難道你還認為這是西王母的障眼法麼?」

  龍神被她這般提醒,花容微變,冷笑道:「是了,金族的幻光鏡訣天下聞名,隔了這麼遠,想要閉目塞聽也不無可能。且讓我看個究竟!」突然閃電似的躍起,朝那氣泡疾沖而去。

  西王母大怒,喝道:「得寸進尺!你當這裡是東海麼?」倏然橫衝,白衣飄舞。「叮!」一道耀目白光厲電似的爆漲飛舞。

  眾人失聲,眼前一花,紅白人影交錯飛舞,轟然震響,刀光碧氣怒嘯激撞。凌厲狂猛的氣浪滾滾迸飛,沙石激射,不死樹長須倒舞,碎葉紛飛。群雄紛紛朝後飛退。

  龍神見她阻擋,再無懷疑,格格厲笑道:「賤人,還敢耍詐欺瞞!」悲怒劇痛,宛如肝腸寸斷,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驀地厲聲長嘯,紅袖轟然鼓舞,翠光四射怒爆。

  眾人只覺狂浪劈面,颶風席捲,呼吸不暢,幾欲隨風捲起,心中大駭。

  遠遠望去,龍神仰頭嬌叱,金髮倒卷,青龍真氣澎湃吞吐,破體衝出,仿佛幾條碧綠蛟龍纏舞沖天,咆哮飛揚。

  六侯爺面色大變,駭然道:「糟糕!陛下要大開殺戒了!」

  拓拔野大驚,正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心中突然一凜,微覺不妙。抬頭望去,卻見一道淡淡的綠影霹靂似的從空中劈落,「仆」的一聲輕響,那淡藍色的氣泡忽然碎裂。那道淡綠人影俯衝反抄,倏地扛起窫窳,破空飛去!

  奇變橫生,眾人驚呼。

  拓拔野大喝道:「放下窫窳!」斷劍電舞,青光轟然爆射。

  那人頭也不回,隨意反手彈指,「哧」的輕響,綠芒一閃,拓拔野只覺劍尖一震,周身酥麻,硬生生被震飛五六丈!心下大驚,奮力御風追去。

  龍神、西王母如夢初醒,花容齊變,嬌叱聲中,一起沖天飛掠,包抄疾追。群雄大嘩,紛紛駕鳥尾追。

  那人去勢極快,直逾閃電,剎那之間已到了南淵崖邊。暮色淒迷,大風呼嘯,壑底雲霧如潮洶湧,滾滾彌散,寒氣襲人。

  眾人座下鳥獸驚號悲鳴,紛紛盤旋不前。

  陸吾大喝道:「前面是本族禁地,擅入者嚴懲不怠!」那人聽若不聞,倏地凌空踏步,沖入濃霧之中。

  眾人齊聲大喝,十幾道狂猛洶洶的青光白氣凌烈飛舞,天地陡亮,霧靄破散,眩光刺目流舞。

  剎那之間,白帝的「大九流光劍」、西王母的「天之厲」、龍神的「青龍印」、拓拔野的斷劍、祝融的紫火神兵、陸吾的「開明虎牙裂」、姬遠玄的均天劍……一齊出手!

  那人翻身飛舞,輕叱一聲,周身綠光迸放,手臂揚處,一道六丈余長的翠光轟然橫掃。

  「轟隆隆!」山壑間轟雷迴蕩,氣浪炸飛。

  光芒熾白,天地突然變作慘碧之色。那人倏地一震,噴出一口鮮血,藉助那氣浪推送之力,背扛窫窳,急電似的朝南淵深處墜落,轉瞬間不見蹤影。

  眾人大駭,心頭一齊泛起連串的森寒疑問:此人究竟是誰?竟能以一人之力,抗擊當世十餘絕頂高手,安然逃出重圍?他又為何要將窫窳搶走,逃入這兇險難測的崑崙禁地?

  群雄騎鳥盤旋,裂壑尖牙林立,白霧森森,深不見底。

  一陣寒風從淵底倒卷狂舞,霧靄迷離,仿佛從地獄中呼嘯而出的陰風鬼霾,吹得眾人雞皮疙瘩渾身泛起。

  陸吾搖頭沉聲道:「淵深三百仞,到處都是凶獸毒霧,絕對沒有生還的機會了。」拓拔野悵然心道:「窫窳既與那神秘人一齊消失南淵,科大俠生死之謎也從此再不能揭開來了。」隱隱之中,又覺得這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

  龍神俏臉慘白,在寒風中搖曳不定,突然格格笑道:「科大哥,你放心,這次我絕不會放你走了!」紅衣翻飛,突然朝淵底閃電衝落!

  眾人大驚,拓拔野心下一沉,待要反手抓握,已然不及,大叫道:「娘!」熱淚驀地迷濛了眼睛。

  霧迷深壑,風號寒淵,惟有餘音裊裊,淡淡在耳。

  群雄面面相覷,白帝半晌才慨然嘆道:「好一個重情守義的奇女子!」西王母臉色微變,藍眸中閃過一絲悲怒、苦楚的黯然神色。

  冷風吹來,拓拔野心中森寒悲戚,空空蕩蕩。

  他自小父母雙亡,流浪大荒,遇到科汗淮,敬愛崇仰,一如父親;後來又與龍神戚戚投緣,心中早已將她視為娘親。此刻,眼睜睜地望著龍神不顧一切地追隨窫窳屍體,沖入這兇險深淵,雙雙消失不見,自己又仿佛回到從前那無親無戚的孤兒情狀。

  想到龍神對自己輕唾笑罵、袒護疼愛的情景,拓拔野更是悲從心來,熱血上涌,叫道:「白帝、王母,得罪了!」驀地駕御太陽烏筆直電衝,不顧一切地朝淵底急墜而去。

  風聲呼嘯,大霧層層離散,耳畔隱隱聽見纖纖、姑射仙子等人的驚呼吶喊。拓拔野咬牙心道:「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闖上一闖。無論如何,一定要救出娘來。」

  霜風如刀,撲面若割。白蒙蒙、冷颼颼的霧氣大浪似的從他身旁轟然拍過,洶湧上沖。他仿佛急速地墮墜入一個寒冷而深不見底的夢魘里。

  太陽烏怒吼悲鳴,突然顫抖起來,翅膀扇動漸轉無力。拓拔野微微一驚,驀地想起陸吾所言,淵壑中儘是邪瘴毒霧,急忙運氣輸入太陽烏體內,將那濁惡之氣硬生生逼了出來。

  念力掃探,卻不覺自己體內有何異狀。又想起自己前幾日中九冥屍蠱,迄今渾然無事,心中陡地一動,終於想通,心道:「想不到流沙仙子給我下的那許多毒苗,竟讓我成了百毒不侵之身!」

  一念及此,再無顧慮,振奮精神,索性封印太陽烏,御風下沖。

  山頂夜色初降,這深淵之下早已是幽黑混沌。越往下沖,霧氣越重,淡綠色的邪瘴毒氣繚繞彌散,寒冷而陰濕。

  風聲呼呼,野獸凶狂的吼浪排山倒海似的響徹著,越來越清楚分明。

  拓拔野下墜之勢極快,又不知淵底究竟是什麼地形,惟恐稍有不慎撞得重傷。當下鼓舞真氣,雙袖揮舞,將白霧瘴氣劈卷開來,火目凝神,四下探望。

  南淵上小下大,宛如壺狀,此刻掃望,竟已渾然不見邊際。拓拔野朝右下方拍出一掌,綠光電舞,過了片刻才響起一聲轟隆迴蕩。默測距離,抄足飛掠,朝彼處御風衝去。到了近處,果然瞧見尖崖險石,桀然壁立。

  拓拔野正要攀附崖岩,忽聽雷鳴怪叫,霧迸靄散,一群長翼怪獸轟然衝出,朝著他暴雨似的撲來。「蓬蓬」悶響,無數道幽藍、赤紅的火焰洶洶噴舞,照得四下一片明亮。

  拓拔野正沒好氣,喝道:「走開!」身勢不停,急旋定海神珠,護體真氣蓬然鼓舞,斷劍如虹,青光電舞。

  轟然震響,沖在最前的四隻毒角翼龍被劍光劈碎,絞散迸飛。火焰四射倒卷,那群怪獸避之不及,紛紛著火,登時皮焦肉蝕,怪叫悲鳴著沖天逃離。

  他翻身飛轉,足尖急點峭壁,飛也似的朝下一路衝去。

  崖壁峭陡濕滑,時有毒蛇怪蟲自岩隙石縫閃電竄出,偷襲咬噬。飛霧迷離,獸影撲閃,毒火瘴氣洶洶圍舞。

  拓拔野既知自己百毒不侵,又有護體真氣罩護,毫不駭懼,斷劍揮灑,碧光縱橫,將毒蟲以及濃霧中殺出的萬千凶獸斬殺殆盡。

  如此衝殺了一陣,瘴氣毒霧漸轉淡薄,獸吼之聲亦漸漸淡卻,隱隱聽見水聲轟隆,似有瀑布傾泄而下。凝神朝下望去,朦朦朧朧瞧見樹影連綿,河水粼粼閃爍,當已到了南淵谷底。

  拓拔野猛一提氣,收斂下沖之勢,御風飄然下落,穩穩地落在谷底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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