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三生之石
2024-11-18 01:46:55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83章 三生之石
拓拔野如被焦雷所劈,耳中轟然,腦里空白一片,猛地朝後退了數步, 怔怔不語,突地哈哈長笑道:「妖女,又想用奸計騙我上當麼?」
那女子嫣然道:「拘纓國主從不騙人,更不捨得騙你這般俊俏的好人。」抿嘴一笑,柔聲道:「何況人家和你一樣,都有一個『野』字哩。」
拓拔野心中一凜,原來這女子竟是名列「大荒十大妖女」之七的北荒拘纓國國主歐絲之野!
拘纓國乃是北荒一個頗為神秘的小國,國人頭纏彩巾, 喜以手指纏繞垂曳的帽纓,故得名。這些蠻人的纏頭彩巾中藏有各種毒蟲蠱物,每次拖拽帽纓,便是放蠱施毒,殺人於無形。
這歐絲之野原是一無名棄嬰,當年拘纓國主路過北荒無枝桑樹時,見她遺棄於荒野,不哭而笑,大感奇怪。又見她冰雪可愛,頗為喜歡,遂收為養女,取名為歐絲之野。
此女姿容嬌艷,笑靨如花,心腸卻毒如蛇蠍,十三歲時便殺人無數, 蠱術、毒術與九尾狐晏紫蘇幾在伯仲之間。後因與龍女雨師妾爭寵失敗,被燭真神賜與雙頭老祖為妾, 成為老祖最為寵愛的奴妾。雙頭老祖殺人的刁毒法子,據說大半便是出自她的櫻桃小口。
此女對雨師妾恨之入骨, 是以雨師妾死訊出自她口,倒未必可信。她適才必是瞧見自己吹奏「金石裂浪曲」,猜著自己身份,是以故出此言,妄圖讓自己方寸大亂,束手就擒。
想到此處,拓拔野心中稍定,念力探掃,周身並無中毒異樣,哈哈笑道:「名字里都有一個『野』字?我是脫了衣服撒野,難道國主也是嗎?」當年在與雨師妾分別之際,她曾以自己的名字開過這般的玩笑,此刻突然想起,心中更是一陣刀扎似的劇痛。
歐絲之野雙靨暈紅,「呸」了一聲,笑啐道:「還以為你是個乖孩子,沒想到也是個輕薄小子。」媚眼如絲,直勾勾地望著他,微笑道:「小色鬼,你既想脫了我的衣服撒野,我便遂你的願吧。」素手一抽,衣帶飛舞,彩裳如雲飄散,赤條條地站在拓拔野的眼前。
拓拔野微吃一驚,扭過頭去。忽聽「哧哧」激響,無數銳氣怒射而來,心下大凜,氣隨意生,蓬然自放。
「撲撲」輕響,萬千暗器、細針撞著他碧翠色的護體光弧,登時四下反彈而出,「咄咄」之聲大作,紛紛射沒車廂硬壁。
十幾個祙人尚自昏迷,突中毒針,立即七竅流血,周身變得漆黑如焦炭,頃刻間便化為一灘膿水。
歐絲之野格格笑道:「乖,讓姐姐抱抱。」身影疾閃,絢彩氣霧蓬舞繚繞,無數暗器密雨激射,或迴旋飛舞,或如影隨形,朝拓拔野滔滔不絕地狂攻驟打。
拓拔野無心與她周旋,急轉定海神珠,哈哈大笑。聲浪如驚雷,在車廂內滾滾迴蕩,眾女叫也未叫,立時暈厥。強沛真氣隨其身形螺旋飛甩,震得彩霧離散,密針亂舞。
歐絲之野「哎喲」一聲,朝後翻飛,纖足輕盈地勾在廂頂橫樑,拍著胸脯嬌喘不已,嗔道:「你這人真壞,一點憐香惜玉之心也沒有呢!」瑩白的身體微微顫動,撩人遐思。
拓拔野毫不理會,大踏步走上前去,將車中眾女一一翻轉,驗查容貌。
歐絲之野拉了拉帽纓,笑道:「一……二……三……倒!」
拓拔野突覺一陣暈厥,心下大驚,驀地凝神聚意,真氣流轉,將那麻痹昏沉之意硬生生地壓了下去,過了片刻,方甫清醒如初。當下吐了一口濁氣,看也不看她,繼續尋找雨師妾。
歐絲之野睜大月牙妙目,咬著嘴唇,駭怒交集。這小子分明已經中了自己八十三種奇毒、三十七種蠱蟲,怎地依舊渾然無事?難道他的體內竟有什麼辟毒神物麼?她殺人無數,即便是北海真神,對她的蠱毒也有三分懼意,不想今日卻遇上如此咄咄怪事,令她驚惱羞怒,束手無策。
卻不知拓拔野自從當日被大荒第一毒女流沙仙子整得狼狽難言之後,體內便有了數百種奇毒,環環相激,以毒攻毒,已幾近於百毒不侵。普天之下,除了極少數罕見奇毒之外,只怕再沒有什麼能將他毒倒的了。
歐絲之野見他絲毫不顧自己美色,對蠱毒之侵又安然無恙,大受其挫。惱羞成怒,翻身跳了下來,叫道:「媸奴!」
眾女奴之中,一個黑衣女子緩緩地坐起身來。拓拔野眼光掃處,周身大震,心裡仿佛爆炸開來一般,失聲道:「雨師姐姐!」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難道她竟被燭老妖貶為奴隸了麼?」
那女子背對拓拔野,瞧不清容貌,但膚白勝雪,纏頭下露出幾綹火紅秀髮,身材婀娜,與雨師妾極是相似。長袖滑落,素手中握取的,赫然正是蒼龍角!
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鐵鏈叮噹脆響,臉上蒙了一個藤木面罩,只露出雙眼、口鼻。秋波澄澈,殊無表情,盈盈跪下,低聲道:「主上有何吩咐?」
聲音冰冷,殊無跌宕,和雨師妾那慵懶嬌媚的沙甜嗓音相去萬里。拓拔野心下微微失望,但瞧她纖柔玉手、優美脖頸,分明又是那顛倒眾生的龍女,心中不由又劇烈狂跳起來。
歐絲之野笑道:「媸奴,這人說你是龍女哩。你是也不是?」
媸奴淡淡道:「奴家只是北海真神的奴婢,與龍女相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豈敢高攀?」
拓拔野聽她聲音口氣,與雨師妾截然不同,將信將疑,心想:「雨師姐姐地位尊崇,心高氣傲,決計不肯受如此之辱。即便當真是她,與我相見,也斷斷不會這般冷淡平定。」
但瞧她手上的蒼龍角絕非假物,心有不甘。正要說話,卻見那媸奴輕輕地將那藤木面罩摘了下來,素麵如雪,眉目似畫,果然不是雨師妾,心中失望之至。
媸奴淡然道:「公子想必是見了這蒼龍角,心有疑惑罷?燭真神將龍女賜死之後,便將蒼龍角轉賜主上。主上見奴家善於吹角,便令我奏樂隨行……」
拓拔野眼前一黑,如被當頭棒擊,張大了嘴,發不出聲來,渾渾噩噩,如在夢魘。木雕泥塑似的呆立了半晌,突然覺得痛入心髓,仿佛被千刀萬剮,肝腸寸斷,「啊」地大叫一聲,淚水潸潸而下。
當是時,寒毛直乍,一道銳利無匹的劍氣從背後閃電襲來。那媸奴眼波劇盪,閃過驚怒惶懼的神色,失聲道:「小心!」那聲音迥然變異,沙甜嬌媚,分明便是雨師妾!
拓拔野心中劇震,大叫道:「是你!」話音未落,胸間劇痛,一段幽藍的劍光從他右胸破體衝出,鮮血激射噴舞。剎那之間,他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卻覺得死而復生般的狂喜,哈哈大笑,叫道:「好姐姐,你沒死!」
驀地回手一掌,真氣狂猛迸爆,那偷襲之人悶哼一聲朝後摔飛,「咯啦啦」一陣脆響,似已撞斷渾身骨骼,再也爬不起來。
「哧哧」之聲大作,劍氣縱橫,那些小精怪交錯飛舞,全力猛攻。
歐絲之野笑道:「想見你的雨師姐姐,那就到黃泉去罷!」翩然後退,素手猛扯媸奴頸上鎖鏈。鎖鏈黑光四射,媸奴蹙眉低吟一聲,朝後飛退,凝視拓拔野的妙目淚光瀅瀅,悲傷欲絕。
燈光忽滅,四周漆黑,那張雪白的容顏一閃而逝。只聽見一聲低泣似的痛楚低吟、金屬亂撞的叮噹脆響,然後便是那悽厲而悲愴的蒼龍號角。
此時拓拔野再無懷疑,悲喜交迭,振臂長嘯,真氣滔滔流轉迸舞。
「咻」的一聲,那貫胸而過的長劍轟然倒射,穿透兩名祙人,「咄」地釘入車廂內壁,震動不已。
他身形疾旋,左手撫胸,默念「春葉訣」,竭力癒合傷口;右手飛舞,斷劍碧光跳躍,縱橫如電,剎那間將衝上前來的眾精怪斬殺殆盡。
傷口劇痛,氣息岔亂,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讓那妖女將雨師妾帶走!」奮力提氣,正待追去,卻聽「噹啷」脆響,廂門突開。九龍怒吼,幾面巨大厚重的玄冰鐵板脫飛而出,激撞而來。
「叮」的一聲,斷劍擊在那鐵板上,登時彎曲彈舞。拓拔野此時真氣已竭,被那巨力當胸所撞,不敢硬接,驀地因勢利導,穿出車廂,朝後上方高高飛起,飄然躍上了櫃格松的巨梢。
當是時,天上黑雲滾滾,太陽已露出一條極細的紅邊,在這漆黑的正午天幕上,顯得妖艷而又詭異。
蒼龍角淒詭迷離,獸吼如狂。上方空中,那黑壓壓的雲層竟是萬千凶獸洶洶圍集,四面八方沖涌飛瀉,咆哮狂攻。
拓拔野翻身躍上太陽烏背,正要去追那九龍飛車,卻被數百妖獸團團攢圍,不得不凝神對抗。
方山頂上狂風呼嘯,人影錯分,一道道巨大氣浪光弧閃耀飛舞,如流星,如霹靂,將四下陡然照亮。眼見姑射仙子與蓐收尚且無恙,拓拔野心中稍安。
那雙頭老祖呼號怪笑,龍鯨牙骨鞭氣光長達十餘丈,縱橫飛舞,如颶風閃電,聲勢驚神泣鬼。姑射仙子與蓐收兩人合力,竟也不能討得好去,加之還得分神對付那發狂圍攻的萬千凶獸,一時反倒有些捉襟見肘。
拓拔野傷口火燒似的灼痛,所幸非在要害,調息片刻,已將傷勢鎮住。想著雨師妾,心痛難當。她必是因為自己,被燭龍貶為女奴,備受折辱,故而才不願在此時此地與自己相認。悲怒之下,便欲突圍沖入飛車,搶回雨師妾。
但眼光掃處,見姑射仙子二人在雙頭老祖與北海諸獸的猛攻下越發吃力,猛一斂神,咬牙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先合力殺了老妖,再救出雨師姐姐不遲。」 料定只要不讓北海真神奪得三生石脫身逃逸,海神戰車必定不會撤離。
殺機畢現,正要俯衝而下,忽聽那雙頭老祖哈哈狂笑,高亢、陰冷之聲混在一處,說不出的難聽。
「轟啷!」龍鯨牙骨鞭悠然翻轉,突然爆射出強烈的烏金色的眩光,迭聲震響中,那烏金色眩光急速膨脹,在半空中形成一隻巨大的龍鯨形狀,搖擺怒吼。萬獸驚懾,盡皆退散。
那龍鯨身長足有二十丈長,龍鱗遍布。火眼凶光灼灼,刀牙錯立,前鰭掌如巨翼一般舒張開來。仰頭望去,猶如巨山橫空,巍然壓頂。
「裂海玄龍鯨!」拓拔野心下微驚,這妖獸乃是大荒最大的凶獸之一,被它掃中,即便鋼鐵也要化為碎段。更不猶豫,反抽珊瑚笛,凝集真氣,決計御使珊瑚獨角獸與這妖獸拼死一搏。
「嗚嗷!」裂海玄龍鯨發出震耳欲聾的怪吼,突然朝著蓐收與姑射仙子重重砸下!
「轟隆」巨響,山頂應聲炸裂,巨石飛舞,塵土瀰漫,驀地多了一個十餘丈長、三丈余深的裂坑。姑射仙子二人閃電似的平移飛離,堪堪避過。
龍鯨怒吼飛沖,橫空掃卷,朝著二人狂猛進攻,剎那間將他們逼得險象環生。氣浪炸舞,山崩地裂,櫃格松急速搖擺。
萬獸悲吼,畏縮不前。拓拔野眯起雙眼,駕鳥穿梭,如在驚濤駭浪中穿行。真氣激生,橫笛吹奏「金石裂浪曲」。
便在此時,那龍鯨突然高高翻卷,在高空之上恣意舒展巨大的肢體,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烏金光芒刺目激射。
狂風怒卷,海上驚濤轟鳴,禺淵內亦巨浪翻騰,無數巨大的水柱接連沖天飛起,環繞著方山密集林立。水柱噴到最高處,迸飛炸射,宛如萬千流星,從四面八方倒沖入裂海玄龍鯨的噴水孔中。龍鯨的龐大身軀隨即急劇變大,轉瞬間便增大了一倍有餘。
禺強哈哈狂笑道:「金光神,且瞧我神鯨如何將你方山夷為平地!」禺京陰聲笑道:「可惜可惜,從今往後,西海看日落可就少了一景了。」
拓拔野大駭,這妖獸倘若再變巨大,一擊之下只怕當真要裂山平石。
蓐收喝道:「只怕你沒這個能耐!」突然白光大作,轟然脆響,骨骼急速爆長,剎那間化為巨大的人面虎獸身,雙爪緊握金光大鉞,怒吼著沖天飛起,掄舞金光鉞,如電飛射,朝著裂海玄龍鯨猛劈而去。
禺京陰測測地笑道:「找死!」手訣捏舞,驀地一抖龍鯨牙骨鞭,滔滔黑光順著那骨鞭沖天而起,沒入龍鯨急劇膨脹的體內。
龍鯨嘶聲狂吼,周身烏鱗陡然翻起,黑光怒射,巨尾飛甩,朝著蓐收迎頭拍下。
拓拔野氣息滯堵,笛曲登時走調,只覺山嶽壓頂,竟身不由己地駕御太陽烏朝下跌跌撞撞地俯衝而去。心下駭然,不由為蓐收擔憂起來,強聚真氣,笛曲高亢破雲,即將攀升至最高處。
姑射仙子雙袖翩翩,碧木真氣從她素手間化為淡綠色的絲光氣帶,繚繞飛舞,急速纏縛在龍鯨的巨尾上。龍鯨怒吼,那巨尾之勢稍稍一滯。
當是時,當空那一線紅日突地從黑影中跳脫,變作一彎紅弓。赤光閃耀,投射在蓐收的金光大鉞上。
蓐收大喝道:「金星流光破!」,「叮」的一聲,那金光大鉞突然爆綻起眩目光芒,龍吟虎嘯,如白虹貫日,彗星沖天。
「咻!」一聲淡淡的裂帛似的聲響,當空驀地爆放開刺目難忍的強烈熾光,仿佛一朵巨大的銀菊瞬間怒放。
「轟隆隆!」雷鳴狂震,白光爆舞,衝擊氣浪如颶風迸飛。無數巨石炸舞沖射,從拓拔野四周暴雨似的沖天飛過。
太陽烏嗷嗷亂叫,幾被卷溺其中,拓拔野喉中一甜,強鼓真氣,猛地將「金石裂浪曲」吹奏到至高之處。紅光閃耀,珊瑚獨角獸再次怒吼著昂然躍空,雷電似的激撞在龍鯨側腹。
裂海玄龍鯨悲聲嘶鳴,巨軀陡然抽緊,驀地震吼甩尾,層層烏光驚濤也似的四下迸舞,山搖地裂,又是一陣狂猛搖晃。姑射仙子的真氣光帶登時碎裂,嬌軀微震,連人帶鳥朝外悠然翻飛。
拓拔野心下大驚,正要追去一看究竟,卻聽「嘭」的一聲巨響,那龍鯨悲鳴若狂,腹部驀地裂開巨大的口子,海水如滾滾天瀑飛沖而下。
既而「乒砰」連響,龍鯨的背脊急速翻裂,一道金光白影呼嘯著破體衝出。正是蓐收。
他當空飄搖跌宕,雄偉虎軀突然「僕僕」紋裂,激射出無數血箭。適才他奮起神威,迎面痛擊,雖從龍鯨體內破穿而過,卻也大耗真元,身負重傷,險些連金光鉞也把握不住。
那龍鯨周身接連綻破,萬千裂口如漣漪蕩漾,體內海水四面沖涌而出,光影渙散,急速縮小。北海真神怪叫一聲,朝後飄退,龍鯨幻影登時破滅,重新化歸為銀亮骨鞭,閃電似的朝蓐收疾抽而去。
拓拔野笛聲激越,珊瑚獨角獸怒吼撲剪,將那龍鯨牙骨鞭倏然盪開。激震之下,他氣息翻湧,珊瑚笛險些脫手飛出;而北海真神此時亦如強弩之末,大叫一聲,繼續朝後飄退。
剎那間,四人都已身負內傷,四下飛退。
當是時,山頂陰風大作,禺淵之中,一道紫黑色的真氣斜沖飛天,漫天噴涌的海水陡然重新螺旋集結,化作一條巨龍,轟鳴咆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西人同時飛旋橫掃!
拓拔野大吃一驚,驀地醒悟:「是那輛消失不見的神秘飛車!」奮勇真氣,吹笛御獸,阻擋於自己身前。
轟隆迭震,他眼前一黑,骨骼仿佛散裂一般,隨著滾滾水浪沖天飛起。所幸一則有珊瑚獨角獸阻擋在先,二則有定海神珠借勢隨形,終無大礙。
放眼望去,果見那六駕蝠龍的梭形飛車幽靈似的從禺淵中破浪衝起,風馳電掣地沖掠到櫃格松下。門帘飛卷,兩道黑光電射飛舞,直劈在無憂泉水中。
轟然巨響,水花激射,一塊三尺見方、一尺來厚的淡青色玉石悠然拋轉,隨著那兩道黑光朝車中急速飛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廝果然是坐山觀虎鬥,趁著眾人兩敗俱傷之際,突施暗算,搶奪三生石!
拓拔野大怒,御鳥急沖,縱聲笑道:「閣下趁火打劫,羞也不羞?」默念「心心相印訣」,笛聲如山洪飛瀉,洶洶磅礴。他雖然真元大耗,但以念力御使珊瑚獨角獸,卻仍是駕輕就熟。
珊瑚獨角獸狂吼聲中,凌空飛舞,青光爆吐,接連轟炸在那梭形飛車上。但那飛車似以至為堅韌的金屬所制,巍然無損。珊瑚獨角獸凶性大發,咆哮跳躍,當頭撞去,獨角驀地洞穿車壁。
車身轟然巨震,黑光爆放,驀地片片迸炸開來。珊瑚獨角獸慘嚎一聲倒飛而出,紅光幻滅,倏然收回珊瑚笛內。
三道人影從那車中躍出,抱挾三生石,御風飛行。
「哪裡走!」北海真神怒極反笑,橫空狙擊。海神戰車內天鼓咚咚,號角悽厲,團團盤旋上空的萬千凶獸如得神諭,重行咆哮俯衝而下,氣勢洶洶地朝那三道人影圍擊堵截。
拓拔野身形疾旋了數十圈,方才將珊瑚獸帶來的巨大反撞之力消卸殆盡。強行調氣,驅鳥前沖。卻見那三人飄忽疾行,黑光、白氣、紅芒縱橫交錯,氣勢雄渾狂猛,輕而易舉地從萬獸群中突圍而去。
他心下大奇,以彼等真氣推斷,那三人赫然竟是水、金、火三族高手,真元強猛,至少都在仙級之上,其中似乎又以那頭戴黑笠的水族之人修為最高。但三人舉手投足鬼氣森森,陰邪妖異,每一招式似是而非,竟不象人間所有。大荒之中,仙級以上的高手不過區區百人,不知這三人究竟是誰?身不同族,竟勾結一處,做這令人不齒的盜賊勾當。
正自詫異,只聽北海真神桀桀怪叫,當空昂身舒臂,光芒耀射,長羽林立,剎那間化為巨大的雙頭人梟,巨翼撲擊,黑光如雷鳴電閃,與那三人激鬥一處。
戰不片刻,那頭戴黑笠的怪人突然翻手一掌,烏光怒放,幻化出一隻巨大的龍頭怪獸,轟然猛擊在北海真神胸上。這一掌快逾閃電,變幻無端,詭異已極。
北海真神鮮血噴涌,沖天飛起,驚怖慘叫道:「你……你是……」駭懼已極,兩個頭顱瞪大了眼睛,剩下的話竟說不出口,踉蹌飛退。
拓拔野驚訝更甚,此人究竟是誰?竟能在數招之內,將位列大荒十神的雙頭老祖打得狼狽潰敗,驚怖至斯?
此時他已衝到三人之前,心中懼意一閃而過,縱聲長嘯,豪氣沖涌,揮舞無鋒斷劍,如銀河飛懸,閃電交迭。
此時,空中紅日又跳出一線,七彩陽光繽紛耀射,天地陡亮。陽光照射在劍光上,眩目反射,恰巧將拓拔野的臉容照得一片明亮。
那頭戴黑笠之人扭頭仰頸,朝他望來。面無血色,形如殭屍,一雙空茫的眸子凶光畢現,閃過一絲驚訝怒恨之色,脫口喝道:「小子,怎地又是你?居然讓你逃出來了!」
拓拔野驀地一陣迷惑,難道自己曾見過此人?念頭未已,卻見那人嘴唇翕動,似乎在念誦什麼法訣,突然周身劇痛,仿佛被千萬隻蟲子同時咬噬,大叫一聲,險些從鳥背上摔下。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九冥屍蠱!這惡人在施法御使自己體內的屍蠱!難道此人竟是放蠱的幕後元兇麼?
但片刻之間,體內劇痛迅即減弱,念力所及,那些蠱蟲竟似全都死了。原來這些屍蠱雖然惡毒,卻敵不過拓拔野體內的萬千劇毒,早已死絕。被這黑衣人咒語激催,幼蟲方甫孵化,便又殞命。
拓拔野又驚又喜,不明所以,但此時危急,不容多想,猛地奮起神力,大喝道:「是我又如何?」斷劍如霹靂流星,倏然刺去。
「噗哧!」碧光如電,瞬間穿透那人胸膛,「當」的一聲脆響,其腋下的三生石也被陡然震裂,鏗然碎為幾塊。
那人「咦」了一聲,竟似渾然無事,啞聲奇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門道,不愧為我青木鬼王。」當頭一掌拍來。
氣浪爆舞,仿佛一隻巨大的龍頭咆哮咬噬,拓拔野大驚之下,抽離斷劍,驀地轉動定海神珠,奮力朝後飛逃。猶已遲矣,護體真氣應聲破裂,宛如萬千冰冷毒蛇從自己萬千毛孔倏然鑽入,撕心裂肺,急速朝丹田與心脈竄去。周身剎時僵硬,森寒劇痛。
當是時,腰上突地一緊,被萬千絲帶牢牢纏縛,猛地朝後拖飛。一股清雅淡泊的真氣如春風拂面,悠然吹過。竟是姑射仙子及時趕到。
「哧哧」輕響,那邪異氣浪被姑射仙子所震,陡然抽離而去。黑笠人嘿然怪笑,朝後飛退。
拓拔野周身大轉輕鬆,想到自己適才一腳已踏入了鬼門關,不由得一陣後怕。吐了口氣,微笑道:「多謝仙子姐姐相救。」姑射仙子淡淡一笑,絲帶飛卷,纏住他的手腕,一齊騎鳥追去。
那三人御風疾飛,萬獸拋飛跌散,剎那間便已衝到方山懸崖。
一道人影忽然從崖下衝起,哇哇大叫道:「臭小子,我來啦!」正是夸父。恰好與那三人迎面相撞,黑笠人二話不說,迎頭便是一掌。夸父大怒,叫道:「爛木奶奶不開花!」也是一掌擊出。
碧光黑芒激撞一處,轟然四震,藍紫色的衝擊光波團團迸舞。兩人身形劇晃,各自朝後退去。
拓拔野大喜,叫道:「瘋猴子,來得正好。他正要和你比斗呢,說你差勁之極,是天下第一等的臭蘑菇,大草包……」見夸父已經氣得哇哇亂叫,又加了一句道:「你若能將他胳肢窩下的石頭搶了過來,那就算你贏啦!」
夸父怒道:「他奶奶的木耳蘑菇,我連他的胳肢窩毛一齊揪下來!」他追日輸給拓拔野,正自灰溜溜地暗自慍惱,眼見此人竟敢與自己挑釁比斗,那還不憋足了勁掙回面子?當下揮舞背上的怪獸,呼號怪叫,全力激鬥。
拓拔野見他揮舞的怪獸乃是一獨角駝龍,根本不是科汗淮所化的窫窳,心下猛地一驚,叫道:「瘋猴子,那隻龍頭怪獸呢?」
夸父甚是尷尬,含含糊糊道:「爛木奶奶的,半路上讓一個白衣服老頭搶走啦。」話音未落,「哎喲」一聲,已被黑笠人掌刀掃中,哇哇大叫,不顧拓拔野,全神拼鬥。
拓拔野心中驚怒,不知那白衣人是誰?竟能從夸父手中奪得窫窳去。那人搶了窫窳又意欲何為?
夸父與那人轉眼間便激鬥了數十回合,氣浪迸飛,山石碎裂,其勢足可驚天動地。上空群獸肝膽盡寒,團團圍舞,不敢上前。
太陽徐徐跳脫,天地越來越亮,山頂上滿是閃閃金光。
拓拔野、姑射仙子並肩齊飛,與另外兩個黑衣人交手激戰,一時亦不能分出勝負。那一側,北海真神與九龍飛車也急速追來。惟有蓐收身負重傷,昏迷在地,迄今未醒。
夸父突然大叫道:「哈哈哈,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崑崙山下的獅子腦袋!」
那黑笠人目中凶光大露,啞聲笑道:「你要這石頭,送給你便是!」突然將腋下夾著的半塊三生石摔給夸父,夸父一愣,大喜過望,丟了怪獸屍首,抄手將玉石接住,大笑道:「我贏啦!我贏啦!」
話音未落,那黑笠人突然低吼一聲,身形如黑煙扭曲,驀地化為玄蛇黑龍似的怪物,筆直地怒射向夸父胸腹。真氣狂猛,雷霆萬鈞,瞬間驚天動地迸爆開來。
夸父心機單純,見他已將玉石拋來,只道他已認輸,正自得意,哪想他竟會突下毒手?驚駭之下,破口大罵,忙不迭地將三生石往空中一拋,飛也似的朝後奔退。所幸他奔行疾快,竟後發而先逃,有驚無險地避了開去。
三生石原已被拓拔野斷劍震裂,此時拋飛上空,登時化為四五塊離散開來,在陽光中閃耀著絢麗光澤。
眾人一凜,紛紛疾沖飛天,搶奪玉石。姑射仙子氣帶飛舞,倏然捲住一塊。北海真神的骨鞭霹靂似的橫掃而過,也捲住了一塊。餘下的三塊則被那黑笠人探手一抓,倏然卷回。
黑笠人哈哈怪笑,不知施了什麼障眼法術,突然狂風大作,憑空消失。那兩人也隨之如輕煙消散,轉瞬無形。只有那嘶啞的笑聲依舊在山頂迴蕩。
北海真神被黑笠人重挫之後,似已心智恍惚,鬥志全無。此刻得了三生石,再不停留,怪嘯聲中,驀地如電穿行,沖入戰車。
九龍怒吼,沖天而起,急速離去。
拓拔野心下大急,失聲叫道:「雨師姐姐!」驅鳥疾飛,卻遲了一步,再也追之不及。天海一線,眼睜睜地望著那戰車消失於遙遠碧浪之中。
陽光耀眼,大風呼號,碧空中黑雲漸散,萬千北海凶獸紛紛鑽入海面,水花朵朵開謝,滿海碧波閃耀著亮白色的光芒。
拓拔野在西海上空騎鳥盤旋,心中悲苦悔恨,如積石鬱壘,幾欲痛哭失聲。適才相隔咫尺,此刻卻已天涯。不知何時何地,才能與她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