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方山禺淵
2024-11-18 01:46:53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82章 方山禺淵
黑暗之中,狂風怒吼,巨浪滔天,蒼龍角淒冽破雲, 如泣如訴。
姑射仙子見拓拔野突然面色大變,氣息紛亂,芳心暗自詫異。靈光一閃,驀地記起這蒼龍角乃是大荒十大妖女之首、水族龍女雨師妾的神器,眉尖微蹙,竟莫名地閃過一絲慍惱之意。
拓拔野悲喜如狂, 心中劇跳:「雨師姐姐定是知道了我前往方山之事,所以到此等我來了……」一念及此,心花怒放, 歡喜得幾欲迸炸開來,一時渾然忘了身在何地。
正要大聲吶喊雨師妾之名,卻聽見夸父在遠處哇哇亂叫道:「臭小子,你又想耍什麼詐?叫來這些臭蘑菇怪物,想要作幫手嗎?」
拓拔野心中一凜:「是了,與這瘋猴子的追日之賽還未結束,我還是魷魚容貌,若是此時現了原形,豈不前功盡棄?等我先到了方山,再與雨師姐姐相會。」當下強忍狂喜,縱聲大笑道:「瘋猴子,你輸便輸了,還要找諸多藉口,羞也不羞?」
突聽驚雷似的一聲巨響, 蒼龍角高亢激越,凌厲刺耳。
驚濤裂舞, 颶風悲嘯,海面接連迸炸開萬千漩渦巨浪, 無數黑影怒吼著沖天飛起,腥臭之氣瞬間重重瀰漫。
拓拔野火目凝神,只見暗青色的混沌中,數以萬計的羅羅海虎、巨翼爪龍、貂龍魚怪、吼鯊、棘劍魚龍……或破空怒吼,或乘浪咆哮,密集交迭,隨著蒼龍角的節奏,應接不暇地疾沖而來!
姑射仙子蹙眉低聲道:「北海凶獸!那九龍飛車中想必是北海真神,公子小心了。」她雖然記不得自己身世,但對大荒諸多人物掌故卻並未忘卻。這些妖獸無一不是大荒罕見的凶魔,形狀猙獰,極似傳說中的北海諸獸。
北海真神又稱雙頭老祖,為大荒十神之一。乃是雙頭連體兄弟,一頭名曰禺京,一頭名曰禺強,其變幻獸身為北海巨梟,生性兇殘暴戾,素以殺人凌虐為樂。豢養凶獸數萬,其中三千乃悍勇兇徒封印變幻的獸身,勇烈不可擋。又蓄有女奴九千,每日辱虐為戲,稍有流淚呼號者,必被他餵與豢養的北海諸獸為食。
其神兵兇器,乃是以兩百年前北海三大凶獸之一的裂海玄龍鯨的三千顆尖牙、椎骨,混合玄冰鐵所制的「龍鯨牙骨鞭」,有劈山裂海之神威。又以裂海玄龍鯨的皮革製成「海神天鼓」,每一奏響,必定掀起海嘯般的巨浪。
這些年來,燭龍黨同伐異,清除異己,禺京、禺強便是其急先鋒,殺人如麻,殊不眨眼。水族四大水神中,此魔的修為雖然不抵燭龍、弇茲,但凶名之怖,卻猶在二人之上。即便是水族中人,聽聞雙頭老祖,亦無不肝膽欲裂。
拓拔野聽到「北海真神」四字,微微一驚,厭憎無已,突然又是一凜:「此獠來此作甚?難道是燭老妖遣來狙擊我和仙女姐姐的麼?……」登時大震。
他、蚩尤與姑射仙子都是水妖的眼中釘、肉中刺,燭老妖既知他們與夸父的逐日之爭,遣人狙殺也在情理之中。想到雨師妾也在那飛車之中,驀地閃過強烈的不祥之意,隱隱覺得還要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將要發生,心中大跳,冷汗涔涔。
當是時,忽聽「轟隆隆」一陣巨響,震得他氣血翻湧。西海驀地迸濤爆浪,層層迭迭沖捲起數十丈高的巨大水牆,白沫滾滾,洶湧澎湃,有如雪山崩舞,發瘋也似的朝著拓拔野兩人劈蓋而來!
海神天鼓!
拓拔野清嘯聲中,與姑射仙子駕鳥沖天飛起,閃電般穿透萬千雪白浪沫。
四周青黑混沌之中,獸吼如狂,無數北海凶獸西面八方撲剪衝到,毒液噴射,火焰熊熊。
夸父遠遠見了,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東海小子,原來這些烏龜海怪都是來找你麻煩的哩!敢情你平日海貨吃得太多,它們前來報仇雪恨。」
正自幸災樂禍,突然「哎喲」一聲,罵道:「爛木奶奶個蘑菇不開花!我又沒吃過你親戚姐妹,你來咬我作甚!」轟然作響,將幾隻撲上前來的羅羅海虎打得四下拋飛。
拓拔野哈哈大笑,「嗆」的一聲,斷劍出鞘,青芒沖天而起,碧光卷舞如電。剎那間,幾隻巨翼爪龍和棘劍魚龍便被其劍氣斬為兩段。
姑射仙子素手飛揚,「哧哧」輕響,掌心瑩光白氣滾滾卷舞,倏地化為兩道氣芒白練,飄搖飛卷,將眾獸一一拋掃開來。
拓拔野二人念力探掃,在海嘯巨浪與凶狂妖獸之間迤儷穿行,翩翩高翔。但那蒼龍角與海神天鼓交織奏響,震耳欲聾。巨浪洶洶,層迭撲來,萬千凶獸前赴後繼,密織如網,始終將兩人圍困其中。
海神天鼓急促激奏,伴著那詭異蒼涼的蒼龍角,在黑暗中更覺妖異,仿佛一下接一下地激撞在拓拔野的心上。
鼓聲號角獰烈高亢,海嘯凶狂,颶風怒吼,萬千凶獸如暴雨密箭,團團攢集。不僅拓拔野二人,便連夸父與那神秘飛車,也被滔天狂浪和獸群困阻隔擋,一時不能突進分毫。
聽那蒼龍角殺氣凜冽,殊不留情,拓拔野心下驚怒:「難道吹奏蒼龍角之人並非雨師姐姐麼?」
當年在東荒平原之上,水伯天吳便曾盜取蒼龍角,御獸圍攻,莫非今日也是這般情形?倘若如此,雨師妾眼下究竟是生是死?想到此處,他先前的滿腔歡喜登時蕩然全無,漸轉森寒駭怒。
然而凝神聆聽,那蒼龍角淒冽蒼涼,圓熟已極,萬獸在它指引調度之下,仿佛久經訓練的萬千精兵,勇悍兇猛而又井然有序,以姑射仙子、拓拔野二人之力,竟也不能沖透重圍。
普天之下,除了龍女,又有誰能有如此境界?但若是雨師妾,又豈會毫不留情,狠辣如此?
拓拔野心中越發驚疑忐忑。黑暗中,忽見那海神戰車騰空飛舞,朝著方山急速飛去,熱血上涌,想道:「罷了!我要到那車中瞧個仔細!」一時間什麼三生石、追日之爭,全都拋到了腦後,恨不能立時沖入飛車中探個究竟。
卻聽姑射仙子淡然道:「公子,與其坐掃落葉,不如斷其樹根。我們到那海神戰車中去,會會北海真神罷。」
拓拔野見她也有此意,心下大喜,精神一振,縱聲喝道:「雙頭小鳥,這等小風小浪、病貓死狗竟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忒也可笑。別跑,爺爺今日讓你長長見識。」反手抽出珊瑚笛,橫吹「金石裂浪曲」。
笛聲鏗然激奏,如山橫霧斷,激越高亢,剎那之間,那海神天鼓與蒼龍角都險些被壓了下去。
珊瑚獨角獸原本就是海中的水屬凶獸,昔年在東海掀卷的海嘯狂濤倒卷大荒,引起長江泛濫,傾滅十八城,可謂凶焰無雙,以其珊瑚獨角所制的珊瑚笛乃是汪洋中的無上神器。
而這「金石裂浪曲」又是以神帝降伏此獸時的驚濤駭浪為封印之曲,在海浪狂濤中吹奏,恰恰最能將其威力發揮得酣暢淋漓。
此時拓拔野身處海嘯巨浪之中,調動「潮汐流」真氣,因勢利導,藉助定海神珠化驚濤巨勢為己用,再以這珊瑚笛吹奏「金石裂浪曲」,可謂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恣意舒暢,難以言表。
笛聲洶洶高越,折轉而上,如高崖嵯峨,巨浪排空,氣勢奇崛雄偉,綿綿不絕。姑射仙子花容微動,妙目中掠過詫異歡喜的神色,微微一笑,素手輕揚,將周身真氣洶洶傳入拓拔野背部經脈。
笛聲鏗然,更顯激揚嘹亮,受笛聲與海神天鼓所激,海上驚濤洶湧,相互激撞,在拓拔野四周竟驀地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
浪牆迭轉,螺旋飛舞,環繞著兩人越卷越高,仿佛築起一個數十高的巍峨城堡。猛撲而來的北海凶獸方甫沖入,便立即被卷溺其中,瞬間消失無形。
夸父瞧得目瞪口呆,拍手笑道:「好玩好玩!想不到你這東海小子吹小曲兒,也能推起老高水牆,咱們得好好比比!」大呼小叫之餘,真氣鼓舞,轟然推掌,在海面上推送起巍巍水牆。
其實單以拓拔野目前之真氣,決計不能在蒼龍角與海神天鼓的合擊之下,掀起如此驚人的漩渦水牆,對抗海嘯、群獸;但他修煉「潮汐流」數載,深諳因勢隨形之妙,加上定海神珠、珊瑚笛、海嘯狂濤……諸多緣由摻雜一處,再得姑射仙子真氣相助,使得「金石裂浪曲」爆發出幾近於神位級的可怕威力。
夸父單純爛漫,不知其故,只道拓拔野真氣狂霸一至於斯,登時起了由衷敬佩之意,心癢難搔,欲與他一較高下。眼見自己激生的旋浪水牆始終比拓拔野的矮了丈余,心中不免有些沮喪,悻悻想道:「他奶奶的木耳蘑菇,這小子原來當真有些本事,不是耍詐誆我來著。」
笛聲鏗鏘激烈,忽然迸瀉澎湃,如銀河落地,星漢齊飛。只聽一聲驚天震吼,海濤飛涌,萬獸驚懾,一道耀目紅光從滾滾水牆中沖天飛起,陡然幻化為巨大的獨角怪獸,昂然咆哮。
「轟!」
那巨大的漩渦水牆猛地迸炸飛舞,仿佛千萬道水箭雷霆萬鈞地朝後怒射而出。眾多凶獸慘嚎悲吼,拋飛跌落。
珊瑚獨角獸怒吼聲中電射高飛,那道紅光在黑暗中閃閃奪目,猶如黎明時的赤霞火雲,絢麗無匹。紅光所及,巨浪迸飛,群獸辟易。
拓拔野洒然吹奏,笛聲恣肆,兩人隨著珊瑚獨角獸,駕鳥穿飛,翩然若仙。
海神天鼓轟然震響,如悶雷滾滾,連綿不斷。北海真神似是突然震怒,全力反擊。海嘯颶風狂猛更甚,黑暗的西海仿佛沸騰的鍋水,瘋也似的喧囂翻騰,朝著拓拔野等人拍劈卷打,欲將彼等吞噬其中。
那蒼龍角也越發詭異淒冽,令人聞之毛骨悚然。萬獸驚恐悲怒,不顧一切地洶洶圍擊。
夸父扛著怪獸哇哇大叫,連稱有趣,上竄下掠,在驚濤駭浪之中閃電穿行,所到之處,北海凶獸盡皆悲嚎拋飛。
天黑海暗,風吼浪狂。
滔滔巨浪交織著萬千怪獸,如烏雲壓頂,泰山崩傾。珊瑚獨角獸的魂靈雖然凶狂無匹,但一時間竟也被海神天鼓與蒼龍角彈壓,不能沖透重圍,飛到浪尖外的高空中。
聽那天鼓咚咚,號角蒼冽,拓拔野突覺心煩意躁,那四面拍擊而來的狂肆巨浪似乎也夾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令他呼吸不暢,真氣滯堵,連按捺珊瑚笛的指尖都有些不太靈動起來,心下暗驚:「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雙頭老怪果然有點邪門。」
姑射仙子微微一笑,柔荑舒展,瑩光白氣在掌中化為一管玉簫。斜倚唇邊,悠然吹奏,簫聲清幽淡遠,如空谷山泉,寂寞丁冬。
拓拔野那胸悶氣堵的感覺登時煙消雲散,說不出的清明舒爽,心下大喜,調集真氣,綿綿吹笛。
笛簫合奏,如險崖流雲,大河明月,一個艱峭陡急,大開大合,一個綿柔淡雅,千迂百回,彼此契合無間,真氣滔滔,漸漸地將那狂猛天鼓、淒冽號角重又壓了下去。
碧光閃耀,氣流在二人身側繚繞迴旋,周圍海流螺旋飛舞,變幻無常。笛聲在最高處轟然炸響,珊瑚獨角獸抖擻精神,驀地一聲大吼,海面登時裂綻分涌,形成一條巨大的通道,它風馳電掣地從中疾沖而去。
兩人乘鳥翩然隨行,四周妖獸接連不斷地飛掠狙擊。
拓拔野見那海神戰車御風電行,朝著方山急沖而去,越行越遠,即將衝上方山,而自己雖依仗珊瑚獨角獸左衝右突,卻始終難以追及,心下不由暗自焦急。
眼角餘光掃處,瞥見斜後方,那神秘的蝠龍飛車無聲無息地滑翔飛行,突然鑽入洶湧巨浪,消失無蹤,心中驀地一動,恍然醒悟:「拓拔野你自恃聰明,這次可是傻瓜之至了!海上風浪巨大,海下卻是平靜之極,何必在海上與他逞勇強斗?」
一念及此,豁然開朗。拓拔野精神大振,傳音姑射仙子,隨即封印太陽烏,急吹珊瑚笛。珊瑚獨角獸狂吼聲中,震飛數十隻北海凶獸,驀地高高躍起,陡然折轉,電衝入洶湧汪洋之中。
拓拔野與姑射仙子攜手翩然飄舞,默誦「魚息法」,瞬息沒入滔天巨浪,蹤影全無。
夸父「哎呀」迭聲,搖頭晃腦,跌足嘆道:「楠木疙瘩不長苗,小子你也忒傻啦,打他不過還可以死纏爛打嘛,幹嗎自己跳海尋死?不好玩不好玩。」忽地抓頭撓耳,自言自語道:「咦?難道是這小子眼看著要輸了給我,故意自殺耍賴?」
正自大覺可疑,忽聽遠處轟然巨響,那六駕蝠龍飛車破浪衝出,扶搖直上。接著海面巨浪迸飛,珊瑚獨角獸咆哮聲中沖天而起,隱隱可見兩道人影隨之螺旋電舞,高高地躍上了方山陡壁,急掠上沖。
夸父哇哇大叫,連呼上當,扛著怪獸急速踏浪飛奔。
拓拔野與姑射仙子從深海中破浪疾沖而出,足尖飛點,沿著方山筆直峭壁向上螺旋飛舞。
既至金族的禺淵聖地,不敢放肆滋擾,當下拓拔野封印珊瑚獨角獸,將笛子收起。斷劍青光怒放,兩隻太陽烏歡鳴展翅,電衝盤旋。兩人翩然斜掠,躍上鳥背,朝山頂全速飛翔。
那六駕蝠龍飛車速度極快,轉眼之間便將拓拔野二人拋得甚遠,直如黑點,終於在山頂消失不見。
狂風呼嘯,獸吼如雷,隱隱聽見夸父懊惱叫罵之聲。海神天鼓震天價響,蒼龍角淒詭悲涼,海上的數萬北海凶獸,大半折轉沖天,仿佛漫漫烏雲,黑壓壓地朝方山山頂包抄追涌而來。
拓拔野忽地忖道:「是了,倘若那北海真神是為我而來,為何不直接與我交手,只派了這些凶獸圍追堵截,自己卻徑直往這方山而來?那神秘的梭形飛車中究竟又藏了何方神聖,適才錯肩之時,為何竟感覺到如此強猛的真氣元神?他到此處,又是為了什麼?……」
思緒飛轉,隱隱覺得其中另有奧妙,心中驀地一動:「是了!難道他們也是為了三生石而來?」
當是時,太陽烏已經衝上山頂。大風鼓舞,沙飛石走,一時睜不開眼。耳畔聽到一個驚雷似的聲音喝道:「方山日落聖地,金族禁區。沒有白帝手諭,誰也不能妄自進入,你們知也不知?」
那聲音雄渾嘹亮,凜凜生威,當是與戰神刑天、九尾虎神陸吾等人並列「大荒六小神」的金族「金光神」蓐收。
金族眾高手中,除了白帝、金神石夷與西王母之外,便以蓐收的修為最高。其神器金光大鉞乃是以千年前的彗星隕石精煉而成,光芒刺目,威力無窮,與刑天的蒼刑干戚、昔日金族大將盤谷的開天斧並稱「大荒三大名斧」。其人剛直不阿,執掌金族刑罰,世人所懼。
因近十年來,每每有人私上方山,偷盜三生石,引得金族上下震怒。西王母遂派遣蓐收鎮守櫃格松下,一時盜賊斂跡,太平無事。
拓拔野火目凝神,循聲眺望,只見遠處山頂櫃格松參天傲立,蔭蓋漫漫,如黑雲遮天。松樹下溪流潺潺,山石嶙峋錯布,一個巨漢昂然站在大石上,人面虎爪,白毛遍體,腳下匍匐了兩條青灰色的巨龍,直如天神下凡,神威凜凜。當是蓐收無疑。
距他二十餘丈外,那九龍戰車凌空盤旋,大旗獵獵,果然繡著「北海真神」四個大字。戰車中天鼓急擂,號角長吹,殺氣凜冽。遠處禺淵山壑幽暗,巨石桀然,淵水滾滾,隨著天鼓節奏喧囂鼓舞。
但他四下探掃,卻不見那神秘梭形飛車的蹤跡。
又聽見一個高亢的聲音哈哈笑道:「你們金族忒也霸道,既是日落之地,便該是五族共有。無憂泉水、三生石乃是大荒寶物,你們獨自霸占了這些年也該夠了罷?今日老祖到此,便是借三生石回北海玩玩。金光神若識相的話,快將三生石交了給我,免得大家傷了和氣。」赫然傳自這戰車之中,想來便是北海真神。
拓拔野心裡咯噔一響:「果不其然!」旋即疑雲又起,眼下五族紛爭,金族尚自中立,實是各方皆欲爭取拉攏的勢力。燭老妖雖然奸狡,但素來深沉穩重,又怎會為了區區三生石撕破臉面,公然敵對?難道這三生石於他而言,也有莫大而迫切的干係麼?
蓐收冷冷道:「金族水族和睦相處已有多年,難不成北海真神竟想挑釁生事麼?」
又一個陰冷的聲音森然道:「嘿嘿,挑釁生事?我燭真神公子在崑崙山下慘遭謀害,貴族居然迄今交不出兇手,不知這算不算挑釁生事呢?」聲音與先前那高亢之聲截然不同,卻不知哪個是禺京,哪個是禺強。
蓐收凜然道:「此事既在崑崙山下發生,我族自難辭其咎。不管兇手是誰,我們翻山蹈海,也要將他繩縛章尾山,由燭真神親手處置。」
那陰冷的聲音嘿嘿冷笑道:「有個屁用?難道白帝還要法子讓燭公子復生麼……」那高亢的聲音喝道:「禺京,與這石頭腦袋說什麼廢話?金光神聽好了!今日我兄弟便是奉燭真神之命,到此取三生石救治燭公子。若不交出三生石,便踏平方山,填實禺淵,取你狗命!」
說到最後四字之時,「轟」的一聲巨響,氣浪迸飛,地動山搖。一道銀白色的眩光如閃電飛劈,從蓐收後方朝他雷霆怒掃!
蓐收正全神貫注那海神戰車,猝不及防,驀地厲聲大喝。腳下雙龍怒吼沖天,巨尾飛舞,挾帶沙石狂風朝那道銀光雙雙劈去。與此同時,蓐收電衝而出,周身白光轟然綻放,虎爪翻轉,金光飛卷,赫然多了一桿一丈多長的月形大鉞。
「轟!」
光芒迸爆,那兩條巨龍悲吼著沖天拋飛,龍鱗四射,鮮血沖涌,重重地撞在櫃格松的橫枝上,巨尾軟綿綿地垂落。
一道人影哈哈狂笑著從黑暗中怒射而出,銀光飛舞,仿佛天河飛瀉,千萬道漣漪光弧綿綿不絕地朝著蓐收急攻而去。真氣狂猛凶冽,方圓數十丈內,巨石迸飛,草木斷碎,群鳥驚飛,轟然而散。便連那巨大的櫃格松,也被震得簌簌顫抖,松針如雨傾落。
姑射仙子蹙眉道:「龍鯨牙骨鞭。這才是雙頭老祖。聲東擊西,好生陰險。」
拓拔野凝神望去,果見那人頸上竟有兩個碩大的頭顱,發出不同的笑聲,一個高亢激昂,一個陰沉森冷。心下恍然,料想這雙頭老祖必是使了什麼奸謀法術,故意將聲音從車中發出,自己則繞折到金光神之後,乘他不備之時,全力偷襲,占儘先手。
雙頭老祖位列「大荒十神」,乃是超一流的大宗師,面對實力稍遜於己的對手,仍要使出這等奸謀,實是令人不齒。拓拔野心下鄙夷,對金光神登時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蓐收大吼聲中,翻身飛卷,金光大鉞風嘯雷鳴,當頭怒劈,激撞在「龍鯨牙骨鞭」的層層光弧上。轟然巨響,熾光閃耀,巨大的衝擊氣浪如飛輪四射,山頂又是接連劇震。
蓐收身形搖晃,沖天而起。那雙頭老祖桀桀怪笑,窮追不捨,銀光厲芒如驚濤駭浪,逼得金光神喘息不得。
此時,海神戰車中蒼龍角嗚嗚長吹,無數妖獸怒吼著從海上飛來,如團團烏雲,眼看將要湧上山頂。
姑射仙子妙目凝視著西海真神,露出厭憎神色,低聲道:「金光大鉞在日月星辰的光照下,可以發揮出不同的威力,現下日食,威力大大不如。」
拓拔野脫口道:「原來如此!難怪雙頭老妖挑選今日盜取三生石。」義憤之情更盛。正欲跳將出來,相助蓐收,心中忽然一動,低聲道:「仙子姐姐,我們先去車裡,斷了老妖后援,再一齊收拾老妖……」
見姑射仙子秋波澄澈地凝視著自己,神色有些古怪,拓拔野臉上一燙,莫名地心虛起來,暗想:「我隨仙女姐姐到此,原是來尋三生石的。但適才一心惦記雨師姐姐,倒將此事忘得乾淨。」微起慚愧之意。
姑射仙子淡淡一笑,傳音道:「公子去罷,我去助金光神一臂之力。」翩然起身,騎鳥飛向北海真神。
拓拔野微微一怔,無暇多想,駕鳥朝著海神戰車急速衝去。
蒼龍角悲涼淒切,越來越響,拓拔野心中狂跳,險些要蹦出嗓子眼來。將近戰車之時,按捺不住激動欲爆的心情,足尖一點,急不可待地朝著戰車半啟的廂門掠去。
方至廂門,號角忽停。突聽「哧哧」輕響,銀光錯舞,寒氣襲人。
拓拔野心中大凜,立知不妙,護體真氣蓬然爆放,雙足一緊,似已被什麼極為堅韌之物纏住。目光及處,卻見萬千銀絲從戰車底部繽紛衝出,順著自己足踝急速朝上繚繞纏縛。
當下大喝一聲,斷劍電舞,急速旋劈。豈料那些銀絲雖然細如髮絲,卻極為柔韌,隨著劍鋒拉扯迴旋,始終不斷。
只聽一個女子吃吃輕笑道:「俊小子,進來罷!」拓拔野腳下一緊,身不由己地沖入戰車廂內,重重地撞在堅硬的廂壁上。「哐啷」,廂門立時關閉。
「哧哧」連響,白絲飛舞,剎那間他周身已被緊緊纏縛。寒氣大盛,眼花繚亂,無數銀白色的蜂刺似的怪劍將他要穴盡數抵住。
車中燈光搖曳,刺眼之極。凝神望去,那些持劍之人竟是身高不足三尺的小精怪,玄衣黑頭,眼睛豎長,撲眨撲眨,冷冰冰地望著他。
那女子輕笑道:「俊小子,別亂動,這些祙人刁壞得緊,一不留神就會要了你的小命。」香風撲面,一張俏臉撲入眼帘。彩巾纏頭,珠貝搖曳,瓜子臉,柳葉眉,眼如彎彎明月,笑吟吟地望著拓拔野,左手纖指輕輕地纏繞著纏頭垂帶,卻是個素不相識的妖嬈美人。
拓拔野心中一凜,曾聽蚩尤說過,大荒中有些蠻族兇殘刁滑,極是難纏,北荒祙人族便是其一。
這些小精怪雖然身材瘦小,宛若侏儒,但生性剽悍凶蠻,睚眥必報,發起狂來,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裡。他們以北荒昆蟲為食,身具奇毒,吐放出的白絲堅韌無匹,乃是他們捕食殺敵的第一武器。
他一心會見雨師妾,其情渴切,一不留神,竟陰溝翻船,中了這些精怪之道,心下又是滑稽又是惱怒,哈哈笑道:「姑娘說話真風趣,就憑這些小怪物也能蟄死人麼?」
眾祙人大怒,黑臉通紅,豎目險些凸了出來,厲聲尖叫,數十隻刺劍一齊朝他扎去。
拓拔野哈哈大笑,腹內定海神珠急速飛旋,碧光螺旋怒放。眾祙人怪叫迭聲,被他真氣震得四下拋撞,紛紛暈厥。
拓拔野雙臂一振,身體趁勢逆向急旋,剎那之間便轉了數百餘圈,從白絲中竄了出來,螺旋翻身,穩穩地站在車廂內。
目光四掃,車廂對角圍坐了二十餘個女子,蜷縮顫抖,怯生生地望著他,手腕腳踝均鎖著粗大的玄冰鐵鏈,叮噹脆響,乍一望去,並無他朝思慕想的雨師妾,心中大為失望。
那女子驚咦一聲,撫掌格格笑道:「好俊的身手!果然是少見的尤物,難怪龍女甘心為你而死呢!」
拓拔野聞言大震,脫口道:「你說什麼!」那女子月牙眼秋波蕩漾,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格格笑道:「你還不知道麼?龍女雨師妾為了你忤逆燭真神,已經被賜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