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流沙河畔(下)
2024-11-18 01:46:15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64章 流沙河畔(下)
那巨漢姿勢不變,依舊蹲距在地,俯身埋頭河中,大口灌水, 汩汩有聲,渾濁遄急的渦流冒起串串巨大的氣泡。
星矢破空怒舞,狂風呼嘯,剎那間已沖至巨漢後背。「哧」的一聲輕響,巨漢衣裳破裂,碧光蓬然溢射。
星矢驀地一頓,竟突然彎曲, 反彈沖天飛旋, 閃電似的沒入一隻鐵羽虎鷲的腹部, 從它背上水妖的頭頂貫穿飛出。
當是時,箭矢如暴雨傾盆攢蓋,那大漢的身上突然綻爆出耀眼的青光。「僕僕」連響,箭矢沖天亂舞,繽紛飛揚,去勢比來勢還要兇猛凌厲。沖在最前的眾飛騎避之不急,登時紛紛慘叫摔落。
拓拔野心下駭然,倘若換了是他,藉助定海神珠之力,或可將這些箭矢一一反彈激射,但力道決計無法如此強勁凌冽。更不能僅靠護體真氣,便將「落河星矢」瞬間震彎反彈。此人真氣之強,果然匪夷所思!
眾人又驚又怒,亂叫道:「爛木奶奶的, 這廝使妖法!」「他奶奶的烏龜王八,和他拼了!」
千鳥展翅怒舞, 層層迭迭如天河奔瀉,轟然衝下。電光石火間, 已有數十名飛騎搶先衝到,長矛鐵戈紛亂交錯,朝著巨漢疾刺亂砍。
那巨漢突然抬起頭來,閉著眼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嘿嘿而笑。
「噹啷」連聲,那些長矛鐵戈尚未觸及巨漢身體,便鏗然斷折,四下亂飛,沒入周圍飛騎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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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沖天激射,幾十名飛騎悲呼慘叫,連人帶鳥摔飛跌入流沙河中,沙浪激涌,再也沒有浮起。十幾個偵兵被震甩而出,霍然貫穿懸掛在枯萎的巨樹上,滿臉驚怖神情,抽搐不已。
那巨漢徐徐睜開眼睛,一對褐色的大眼珠滴溜溜亂轉,襯著那張娃娃臉、稀稀落落的黃須,竟象是一個頑皮少年。驀一抬頭,似乎這才瞧見漫天衝下的如雨飛騎,呆了一呆,起身拍手大笑道:「好玩好玩,天上從來只下雨,今天居然下起人來了!」
眾飛騎驚怒狂吼,前赴後繼地層迭衝擊,被他碧綠的護體真氣所震,紛紛斷戈碎刃,自相撞擊殘殺。
那巨漢仰頭笑嘻嘻地觀望,手足絲毫不動,轉眼間又有近百飛騎被他真氣震飛,慘呼著摔落流沙河中。
山琿怒極怪笑道:「流電七星!」驅鳥俯衝,弓如霹靂弦驚,黑光爆舞,銳風呼號,七支星矢同時怒射而出,猶如七隻巨蛇呼嘯怒吼。
巨漢笑道:「有趣有趣!」大手憑空一抓,黑光迸裂,驀地將七支星矢輕而易舉地抄在手中。歪頭端詳片刻,隨手拋落,只抓了一支留在手中,當作牙籤,在大口裡胡亂撬動。一邊眉飛色舞,樂不可支。
山琿羞怒攻心,大吼一聲,身形搖晃,險些暈厥。眾人駭然驚怒,一時不敢再莽撞上前,紛紛沖天盤旋。
拓拔野適才瞧得分明,這漢子探手抓箭,所使的功夫分明是木族中的「並蒂蓮」,其真氣強沛驚人而生機勃勃,亦當是木族的碧木真氣。心下一動:難道這巨漢果真竟是木族中人麼?
當是時,呼喝四起,十幾道身影電衝而下,殺氣如狂風卷舞,眾人大駭,紛紛朝後退卻。
凌冽真氣縱橫飛舞,「哧哧」輕響,那沙洲巨樹陡然碎裂迸飛,兩岸草木亦紛紛斷裂紛揚。剎那之間,黑光、青光、白光眩目繽紛,令人眼花繚亂,不可逼視。
蚩尤青光眼凝神望去,漫漫絢光中,天犬奢比、「單眼豹真」諸健、「鉤吾狍鴞」黑公沙、松槐雙真等十四名真人級高手四面八方迅猛圍攻,電光石火間已將那巨漢困在其間。真氣交錯怒舞,兵刃紛亂,以他眼力之銳利,剎那間也不能將各人招式看得透徹明晰。
那巨漢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猿臂揮舞,青光閃耀,如蛟龍奔躍飛繞。突聽「僕僕」幾聲悶響,水族玄嘯槍馗達、旋蛇輪時簡之突然被拋飛甩出,怪叫著朝流沙河中掉落。
沙河怒吼,巨浪高卷,兩人險些卷溺其中,虧得相互拍掌借力,御風踏步,方才狼狽不堪地從狂肆的沙浪中穿掠而過,摔倒在岸邊草叢之中,驚駭恐懼,只覺手腳酸軟,再也不敢上前。
巨漢興致高昂,似乎覺得頗為有趣,嘻嘻哈哈地在眾人狂風暴雨般的進攻中跳脫閃掠,極為輕鬆。身如鬼魅,雙手閃電似的抓住某人衣領,將他高高拋摔而出,片刻之間,又有四位真人級高手被他丟到沙洲之外。
拓拔野越看越奇,這巨漢所使的武功無一不是木族中至為粗淺的功夫,但又有些變形走樣。其雙手提人衣領,四下拋飛的招式乃是木族中至為簡單的「拔苗催長」,但由他使來,竟是妙到毫顛,避無可避。幾位真人級高手到了他的手中,竟如稻杆麥苗,任他擺布。單單這一看似簡陋的招式,在他手上便有了無窮之變化,令人望而生畏。
拓拔野研習青木武功四年有餘,今日始知其中奧妙,一至於斯。
蚩尤仇視水妖,對木族中人當日自相殘殺、暗算雷神之舉亦頗為厭憎,是以在一旁看得大呼痛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朝他怒目而視,但都以為他是另外兩族中的人物,正值同仇敵愾之時,心下雖怒,卻也不敢動手教訓。
槐鬼、離侖面色凝重,搖頭低嘆。他們在崑崙山上已經領教過這巨漢的厲害,是以方才不敢輕易動手。但眼看水木群雄竭力苦鬥,倘若再坐壁觀望,未免落人口實,有失地主之風範。當下齊聲道:「得罪了!」率引三位金族真人俯衝而下,加入戰團。
巨漢哈哈笑道:「好玩好玩!人越多越好玩!」
奢比大喝道:「狂賊敢耳!」碧眼凶芒厲烈,青衣鼓舞。狂風忽起,兩岸草木傾搖擺舞,無數碧光從草甸中螺旋衝出,漩渦似的匯入十字旋光斬中。那十字斬驀地亮起眩目已極的翠綠光芒,轟然怒卷,電劈而下。
與此同時,黑公沙等人紛紛大喝,奮起全力,氣芒縱橫破舞,組成交錯螺旋的巨大光陣,仿佛要將那巨漢絞成肉末!
轟然巨響,流沙河被眾人真氣所激,驀然沖天噴起道道巨浪。眾人只覺咽喉窒堵,呼吸不得,馬獸驚嘶狂奔,神禽紛紛悲鳴高飛。
只聽那巨漢不住地叫道:「好玩好玩!」突然「砰砰」亂響,一道雄渾霸冽的碧光沖天怒舞,群雄所布的氣芒光陣倏地破裂,繽紛閃耀。慘叫迭聲,幾道血箭怒射灑落,人影紛亂,閃電似的朝兩岸倒掠飛跌。
接著又是「轟隆」一聲巨響,那沙洲突然炸裂,黃沙碎石四射飛竄。流沙河咆哮奔卷,登時將那殘餘的沙洲吞沒。巨漢「哎呀」叫了一聲,不勝懊惱,凌空踏步,飛掠到沙河左岸的人群之中。
眾人驚駭亂叫,馬獸踢蹄仰立,潮水似的朝後奔退,遠遠地避讓開來。
奢比、黑公沙與槐鬼離侖等人搖搖晃晃站在兩岸,面色慘白,突然噴出一口鮮血,紛紛坐倒在地,只有奢比猶自強撐。眾人見那巨漢僅僅一刀便將三族的四仙九真盡數震飛,打得站立不得,無不駭然。
大浪淘沙,轟聲雷鳴。眾人屏息斂神,心中駭異,無以復加,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更無一人敢破口喝罵。
拓拔野與蚩尤對望一眼,又是驚訝又是佩服,這漢子真氣念力之強,武功之精妙,臻於神位高手之境,木族中除了青帝、雷神、木神,又有誰有如此驚人神功?卻見木族群雄個個驚疑駭異,想必心中也是大惑不解。轉頭再看姑射仙子,她蹙眉沉吟,秋波飄渺,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狂風吹來,沙浪飛卷,兩岸長草搖曳起伏。
鳥羽簌簌,馬獸驚嘶,天上天下數千名三族精銳偵兵驚疑不定,團團亂轉,彎弓搭矢,橫刀持戈,再次陷入僵持之境。
巨漢站在紛搖的綠草中,衣裳破裂襤褸,但身上卻殊無傷痕,右手倒提苗刀,霍霍亂轉,低頭打量周身,娃娃臉上儘是懊喪憤怒神色,叫道:「爛木奶奶的,你們動手歸動手,幹嘛撕我衣服?不玩了不玩了!」憤憤不平,轉身大踏步便走。
眾人一愣,想不到他竟然忽出此語,逕自大喇喇地掉頭離去。奢比冷冷道:「閣下留步!」巨漢怒道:「幹嗎?」
奢比道:「閣下所使的武功,儘是本族青木神功。敢問閣下與我木族有何淵源?」眾人凜然,側耳傾聽。
巨漢奇道:「淵源?什麼叫淵源?我是木族古田人,會木族武功有什麼奇怪?」眾人譁然,這廝果真是木族中人!
水妖中不少人怒叫道:「他奶奶的海苔霉球,枉我們這般支持你們木族,你們竟如此膽大包天,縱人行兇,殺我太子!」「操他姥姥的,原來你們沆瀣一氣,想要耍我們玩兒麼?」
蚩尤大快,笑道:「妙極,骨頭沒咬到,他們倒先狗咬狗,一嘴毛了!」眾人大怒,轉而對他怒罵不止。
奢比冷冷道:「各位少安毋躁,待我問清了再下定論。莫中了敵人的離間之計。」他雖已受傷,但真氣仍極充沛,聲如冷鐘響徹,眾人不由得安靜下來。奢比又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巨漢狐疑道:「你問我姓名幹嗎?你這小子適才撕我衣服,最是奸詐,問我姓名必有陰謀。」撓頭沉吟,眼珠一轉,叫道:「是了!你想用『喚名巫術』害我!嘿嘿,我才不上當呢!」自覺拆穿了彼方奸計,叉臂而立,得意洋洋。
奢比忍住氣,冷冷道:「閣下念力這等了得,我的巫術又怎麼害得了你?」
巨漢一怔,得意道:「說得也是。」咳了一嗽,大聲道:「既然如此,我就將我的尊姓大名告訴你好了。你聽好了,我的大名叫做……叫做……」見眾人凝神傾聽,突然「撲哧」一聲,哈哈笑道:「叫做……不告訴你!」
奢比一愣,眾人亦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巨漢捧腹狂笑,漲紅了臉喘氣道:「你想知道麼?我偏不告訴你!活活氣死你!」自得其樂,直笑得滿地打滾。眾人愕然,啼笑皆非,心道:「他奶奶的,難道這小子竟是個傻子?」
奢比大怒,心道:「這廝裝瘋賣傻,不敢透露姓名,必定是故意冒充本族中人,滋生是非,想在木神婚禮之前離間水木兩族。」當下森然道:「奢比乃是木族執法長老。閣下既然是本族中人,那便乖乖地跪下伏罪,否則……」
那巨漢突然跳了起來,嘻嘻笑道:「否則怎樣?難道你要叫羽卓丞來逮我麼?」眾人一怔,大惑不解。蚩尤愕然道:「羽卓丞?」心中大奇,此人為何竟會提起六百年前的青帝姓名?
巨漢突然揮舞苗刀,青光綻爆,雷電似的劈入身前大地。轟然炸響,土石沖天,登時迸裂開一道巨大的深縫,流沙河水澎湃衝來,在他身前沖湧起數丈高的沙浪。眾人駭然後退。
巨漢手腕一轉,將苗刀扛在肩上,臉紅脖子粗,大聲叫道:「爛木奶奶的,我正等著他來呢!他要是不來,我就將這苗刀……將這苗刀掰成兩段!」
眾人驚愕,面面相覷。
那巨漢怒道:「爛木奶奶的羽卓丞,卑鄙無恥,陰險狡詐,天下第一耍賴使詐的木耳蘑菇……」滔滔不絕,大罵不止。
蚩尤聽他辱及羽青帝,登時大怒,正要起身喝止,卻被拓拔野拉住,沉聲道:「等等!事情有些古怪,看看情形再說。」
眼見眾人呆呆站立,錯愕茫然,巨漢更加惱怒,叫道:「爛木奶奶的,羽卓丞這縮頭烏龜,被我拿了苗刀也不敢追來。呸!現在知道怕我了吧!居然勾結白太宗那老鬼,使出這等陰險卑鄙的法子,他奶奶的蘑菇木耳……」
巨漢「咦」了一聲,突然又指著金族群雄叫道:「是了!白太宗那老鬼呢!怎麼還沒來?爛木奶奶的,難道也是怕見了我心裡內疚嗎?不對,那老鬼陰險狡詐,寡廉鮮恥,又怎麼會內疚?他奶奶的,定是和羽卓丞那臭小子一起籌劃什麼奸計,哼,這次我才不上你們的當哩!」
眾人聽他胡言亂語,更覺雲里霧中,茫然錯愕。
白太宗乃是金族六七百年前的白帝,亦是終結大荒千年戰爭,締造五族和平的首位神帝,德高望重,萬人景仰,這廝沒的提起他幹麼?而且竟還一味地辱罵詆毀。眾人聽得心下憤怒,槐鬼、離侖忍不住大聲道:「白神帝六百年前便已登仙化羽,閣下這般出言不恭,意欲何為?」
巨漢一愣,哈哈大笑道:「白太宗你這個奸猾老鬼,不敢出來見我便罷了,怎地還要作踐自己,自稱死了六百年?爛木奶奶的,當我是傻瓜嗎?」
奢比冷冷道:「羽青帝和太宗白帝都是六百年前大荒響噹噹的英雄好漢,閣下裝瘋賣傻,辱罵先人,未免欺人太甚!」木族、金族群雄早已義憤填膺,聞言無不怒罵喝叱。
巨漢大奇,滿臉迷茫,嘿然道:「六百年前?爛木奶奶的,你們又在哄我麼?」喃喃自言自語一陣,怒吼叫道:「他奶奶的木耳蘑菇,羽卓丞,白太宗,你們都給我滾出來!我才不上你們的當哩!又想合起來騙我麼?」
眾人見他焦躁狂怒,氣急敗壞,不似作偽,心下生疑,不由漸漸止住喝罵。面面相覷,心中突然升起凜冽寒意——難道這廝當真是六百年前的人物?
忽聽一人大聲叫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七百年前和羽青帝爭奪帝位、逐日禺谷的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