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寒荒凶獸(下)
2024-11-18 01:45:11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32章 寒荒凶獸(下)
灰藍色的夜空中,明月如鉤,穿梭於烏雲霧靄之間。萬里荒寒,千山冰雪, 在月光中泛著淒冷的光澤。七隻太陽烏嗷嗷叫著,急速翱翔。
拔祀漢三人從未騎坐靈禽在如許高空飛翔,頗不適應,黑涯更是驚呼亂叫,他爺爺不已。飛了片刻,在拓拔野二人教授下, 三人逐漸掌握駕御之道,慌亂心情逐漸平定下來, 反而大覺有趣過癮。
向西疾飛,寒冷益甚。漠漠寒山交錯高矗,霍然倒掠,瞬息千里。過了半個時辰,五人終於飛到眾獸山脈。
眾獸山脈由南而北,綿延數百里,其間險峰無數,如萬仞刀齒,交錯層迭,將寒荒隔絕東西兩翼。眾獸山往西,便是更為荒涼之地,八千里高原裂谷,終年冰雪,寸草不生,是名西寒極地。再西三千里, 便到了大荒西涯,比鄰西海。
五人盤旋遠眺,見那眾獸山群峰錯落綿延, 如萬千怪獸參差蹲距。山天交接處,彤紅艷紫的妖雲怪霧洶湧起伏,陰風慘澹,時有白光從黝黑山顛破雲而出。突然響起一陣尖利怪異的吼聲,既而千山沸騰,怪叫怒吼,此起彼伏。
拓拔野、蚩尤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中土靈山。靈山上雖有萬千怪獸,但終究不過是幾座山峰,遠不如這數百里廣袤山脈。心中憂慮,不知何處方能尋到纖纖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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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心想:「大凡百獸聚居,必分族群。那些羅羅鳥必定是聚集於眾獸山某處,若能找到羅羅鳥棲息之地,就不難找到纖纖了。」當下吩咐眾人,御鳥前行,注意尋找羅羅鳥。
天箭聞言,也不說話,取下琥珀野牛角,放在唇邊,嗷嗷吹叫起來。拓拔野、蚩尤吃了一驚,那號角聲洪亮高徹,極象羅羅鳥叫聲。
黑涯笑道:「他爺爺的,這是天箭兄弟的拿手絕活,能模仿各種鳥獸叫聲。」拔祀漢笑道:「豈止是模仿?他會許多種鳥獸語言。」
拓拔野二人大喜,道:「那他現下在說些什麼?」拔祀漢道:「他在說:這裡來了好多肥嫩女童,大家快來搶呀,遲了只剩骨頭了。」拓拔野、蚩尤對望一眼,愕然而笑。
突聽眾獸山中傳來震天價響的嗷嗷聲,果然是羅羅鳥!
拓拔野笑道:「妙計妙計!當真來了!」對這瘦削少年更增好感。轉頭望去,只見西北一座險峰上,突然沖天飛起漫漫鳥群,在山頂盤旋積聚,怪叫著朝他們急速飛來。月光下瞧得分明,那些怪鳥黑羽紅瘤,正是羅羅鳥。
蚩尤揚眉道:「是那座山峰了!走罷!」眾人驅鳥疾飛,紛紛拔出兵刃武器,凝神備戰。
羅羅鳥群嗷嗷怪叫,越飛越近,放眼望去,少說也有千餘只。拓拔野道:「咱們不必戀戰,衝過去便是。」眾人點頭。
片刻之間,那漫天鳥群已經轟然衝到。蚩尤迎風站立,大吼一聲,一記神木刀訣,苗刀奔雷電舞,「呼」的一聲,捲起三丈余長的耀眼青光,旋風似的朝著鳥群迎頭斬落。
起初在山寨中,他生怕刀勢餘威傷及村民,是以未盡全力,但此刻在萬丈高空,全無顧忌,這一刀的威力遠勝之前十倍有餘。
「轟!」鳥群迸炸開來,血肉飛舞。
與此同時,拓拔野的斷劍也嗆然出鞘,挾帶驚天劍氣,縱橫飛舞,道道碧光如閃電破空。鳥聲悲啼,不絕於耳。漫天中,都是翻飛紛揚的斷羽殘肉、噴飛激濺的鮮血漿液。
拔祀漢三人又驚又佩,始知兩人神威一至於斯。豪情激涌,發箭揮刀,高歌猛進。鳥屍簌簌,密集如雨。
剎那間,七鳥五人便殺開一條空中血路,呼嘯而去。羅羅鳥群雖然兇悍,亦被殺得潰亂不堪,在空中茫然飛舞,不敢追擊。
寒風卷舞,空中的血腥之氣急速瀰漫。千山萬壑響起狂暴喧囂的吼叫鳴啼,無數黑影沖天飛起,遮天蔽月,振翅之聲如驚濤駭浪。
漫天翅膀撲扇交錯,朝著拓拔野等人洶湧衝來。蚩尤凝神望去,翼鳥龍、禿鷲、巨翼飛虎……數以萬計的飛獸凶禽如層層巨浪一般,咆哮圍涌,要將他們吞沒其中。
拓拔野豁然醒悟,道:「是了,我們這般衝殺,反倒弄巧成拙,血腥氣味只會引來更多怪獸。」當下叫眾人圍集一處,與蚩尤合力施放「幻光鏡訣」。
「哧」地輕響,五人周圍驀地閃起幻光鏡氣,由外望去,仿佛五人七鳥突然憑空消失了一般。
數萬飛獸呼嘯衝來,忽然不見目標,登時亂作一團,漫天亂舞。拓拔野二人的「幻光鏡訣」並不圓熟,又要護罩住這麼多人,只能支持片刻。當下再不遲疑,趁著群獸茫然慌亂之際,急速下沉,從萬千鳥獸下方倏然穿過,閃電般朝著羅羅鳥棲息的山峰飛去。
月光雪亮地照在山峰東側,峭壁陡峰,冰霜覆蓋。
五人乘鳥在那座山峰周圍環繞飛舞,尋找羅羅鳥棲息藏匿之處。蚩尤看見崖北凹陷處的陰影之中,尖峰兀石,白雪堆積,藏著一個巨大的山洞。凝神望去,那山洞洞口的積雪中散落了些須黑色長翎,當是羅羅鳥的刀羽無疑。眾人大喜,驅鳥電衝。
洞口高六丈,寬五丈,尖石錯落,仿佛巨口獠牙,擇人而噬。腥臭陰風撲面狂舞,無數細碎之物紛揚飄忽,定睛凝望,竟是骨骼碎屑。眾人一凜,登時升起強烈的不詳之意。蚩尤閃電似的朝里衝去。
拓拔野拍拍眾太陽烏脖頸,道:「鳥兄,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們去去就來。」領著拔祀漢、天箭與黑涯朝洞中奔去。
山洞極大,黑漆漆的一片,拓拔野以火族法術「燃光訣」在指尖燒起一團火焰,帶著三人緊追蚩尤。山壁上儘是粘滑腥臭的液體,空氣中瀰漫著難忍的惡臭。
山洞甬道轉折向下,極為陡峭。四人飛速衝下,又繞過轉彎的甬洞,追上了蚩尤。一路狂奔,轉眼間又奔了數里之距,算來當已到了山腹深處。沿途望去,高闊的洞中四壁粘滑,有暗綠色的液體徐徐流下,除此別無一物。
下行甬道越來越陡,腳下黏滑,每一抬腳都能拖起許多暗綠色的黏液熒絲,黑涯不勝其煩,低罵不已。
轉過一個狹窄的甬道,眼前驀地一亮,前方乃是一個極大的山洞,洞中漂浮著無數淡藍色的珠子,如蟲子一般輕輕顫抖蠕動,圍繞著一根直徑丈余、頂立正中的銀白石柱團團飛舞,發出幽幽碧光,象是萬千浮動的燈盞,將洞中照得青光碧影,頗為亮堂。
拔祀漢奇道:「西海碧光蟲!這些怪蟲怎地會跑到這眾獸山里來了?」西海碧光蟲乃是西海兩棲怪蟲,既可在海底最深處以海藻、浮游生物為生,也可在島嶼陸地生存,甚至可以寄居於巨大海魚、怪獸的體內,依靠其食物殘渣生存。性喜群居,發出幽碧光芒,在深海每每引來無數魚群。
黑涯突然大叫道:「他爺爺的,怎麼……怎麼那些女娃兒全在這裡!」濃綠淺碧,幻光流離。山洞中高高懸掛著將近千隻青色絲囊,輕輕搖晃。
眾人又驚又喜,誤打誤撞,竟然在這些惡鳥的老巢中找到數月來寒荒各族被擄掠走的女童。
拓拔野、蚩尤一邊大叫:「纖纖!」一邊揮舞手掌,真氣縱橫,將所有絲囊輕飄飄地切落下來,割裂查看。遍地絲囊中,儘是清秀圓潤的裸體女童,最小的約莫五六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一二歲,個個圓睜雙目,駭然驚恐,張大嘴說不出話來,顯是受了極大驚嚇,又被人以妖法封住經脈,動彈不得。
拓拔野、蚩尤手如閃電,目如流星,割開了九百餘只絲囊,始終沒有瞧見纖纖,心中焦急憂懼,莫可言表。
忽聽天箭說道:「就是她了!」
拓拔野二人大喜,叫道:「纖纖!」疾風掠進,俯身望去。一看之下,大失所望,那少女黑髮凌亂,身著紫色褻衣,頸上懸掛白金項鎖,豐腴潔白,臉容秀麗,一雙淡藍色的大眼中淚光隱隱。雖然有些驚慌怯懼,但卻掩不住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之氣。並非纖纖。
那少女看著眾人,眉尖輕蹙,藍眼中露出恐懼之色,但迅速又變成矜持、惱怒的神態。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姑娘莫怕,我們是來救你回家的。」他的笑容溫暖親切,天生有著讓人安心信任的魔魅之力,那少女藍眼中閃過害羞之色,嬌靨嫣紅,輕輕點頭。
蚩尤皺眉道:「天箭兄弟,你白日時見到的便是她麼?」
天箭點了點頭。他箭法神准,眼力自然清晰銳利,既然如此肯定,當不會有錯,拓拔野、蚩尤心中一沉,轉身繼續尋找。
但尋遍洞中九百七十多隻絲囊,始終沒有發現纖纖。拓拔野二人心中失望已極,心中沉重恐懼,思緒凌亂。當下將眾女童經脈一一解開,登時哭聲大作,響徹山洞。
拔祀漢三人在九百餘女童中找到各自村寨失蹤的女孩,極是歡喜。待到眾女童恐懼稍減,哭聲漸止,拓拔野等人逐一詢問眾女童身份。
年紀大些的紛紛說出自己姓名,家住何地,年幼女童則張口結舌,夾雜不清,惟有暫且作罷。眾人依據眾女童所述,在各自絲囊上寫下記號,留待出洞之後一一返送回家。
當眾人問到那位被天箭誤以為纖纖的少女時,她瞥了拓拔野一眼,低聲道:「我叫楚芙麗葉,爹爹是寒荒國主楚宗書。」
拔祀漢三人大吃一驚,脫口道:「芙麗葉公主!」見她頸上白金項鎖刻著「芙麗葉」三字,更無懷疑,紛紛彎腰行禮,道:「寒荒族民拔祀漢、天箭、黑涯拜見公主殿下。」
寒荒國主楚宗書,為人謙和慈祥,在八族中享有極高聲望。以拔祀漢之倨傲不羈、天箭之冷峻驕傲,亦頗為折服尊敬。聽說這少女竟是楚宗書掌上明珠芙麗葉公主,登時肅然起敬,躬身行禮。
當是時,山洞外突然響起嗷嗷叫聲、密集嘈雜的撲翅聲以及轟雷般的怒吼。
眾人一驚,拓拔野道:「走罷,那些怪獸要衝進來了。」蚩尤找尋不到纖纖,正自焦急氣惱,眼中厲芒大盛,怒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些臭魚爛蝦倒是殺不盡!」
眾女童見他瞬間仿佛變做另外一人,豎眉怒目,森然殺氣破體而出,都嚇得不敢哭叫。
拓拔野傳音嘆道:「魷魚,你小子又來了。走罷,莫嚇壞了這些小女孩兒。」當下讓蚩尤取出那乾坤袋,施展法術,將眾女孩一一吸入乾坤袋中。乾坤袋果然暗藏乾坤,收納了九百餘名女童竟乾癟如故,只是抓在手中極為沉重。
那芙麗葉公主說什麼也不願到那寶袋中去,眾人想她以公主之尊,自然不願屈駕蜷縮於小小絲袋,也不敢勉強。
拓拔野見她衣不蔽體,楚楚而立,當下默念「春繭訣」,十指跳動,將她腳下絲囊瞬間交織成紫色長裳,披覆其身。芙麗葉公主臉上紅霞涌動,目中感激,低聲道謝。
上方甬洞震響如狂,尖叫聲、撲翅聲、蹄掌聲、怒吼聲如驚濤駭浪,奔雷傾泄,轟然撞擊洞壁,地動山搖,說不清有多少凶獸惡鳥沖襲而下。
眾人微微色變,這洞中殊無迴旋之處,任拓拔野等人有通天之能,也絕無可能在數萬凶狂禽獸的衝擊之下安然無恙,獨善其身。若要朝上衝出洞口,更無可能。
蚩尤大喝一聲,揮舞苗刀,崩雷閃電似的砍向洞壁,想要硬生生劈出一個出口來。豈料那洞壁竟極為堅硬,被他這般巨力猛砍,僅僅迸開一道寸許深的裂縫。
蚩尤驚怒,調聚真氣,奮力劈斫十餘刀,山壁震動,裂紋數道。眾人一籌莫展,惟有四下探望,尋找其他出口。
眼見那萬千惡獸凶禽即將奔瀉沖至,拔祀漢突然發覺角落山石凹處,有直徑丈余的隱秘甬洞,大喜過望,帶著眾人朝下疾奔。
那芙麗葉公主殊無武功根基,卻矜持驕傲,不願拔祀漢等人扶持,下沖時險狀百出,幾番險些跌倒,拓拔野也不多話,搶身上前,將她攔腰抱住,摟在懷中,朝下飛速衝去。
芙麗葉公主「啊」的一聲,低聲道:「放我下來!」拓拔野只當沒有聽見,疾沖如飛。
芙麗葉公主自小金枝玉葉之體,從未在男人懷中待過,被拓拔野這般緊緊抱住,登時呼吸急促,心跳如狂,掙扎不得,終於軟綿綿地蜷在他的懷裡。淡藍色的雙眼盯著拓拔野側面,長睫顫動,似羞似怒。
甬道盤旋轉折,斜陡光滑,眾人奔行片刻,索性坐落在地,呼嘯著沖滑而下,拐彎時則以手掌輕輕撩撥山壁,控制方向。如此滑行如飛,身後群獸巨響如浪潮洶湧相隨。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眼前突地一亮,赫然到了甬道盡頭。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驀地狂風撲面,身下一空,大叫著騰雲駕霧,衝到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