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心如磐石(上)
2024-11-18 01:44:28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11章 心如磐石(上)
明月初升,清輝普照。七隻太陽烏貼著高低起伏的山頭低低飛掠,穿越林海,轉眼便到了赤炎城牆下。突然展翅滑過牆頭, 鬼魅般穿入城中。
拓拔野三人輕飄飄地躍下鳥背,蚩尤將太陽烏封印入苗刀,隨著烈煙石高竄低掠,在屋舍街巷之間閃電穿梭,朝著城西赤霞仙子的「棲霞山苑」飛掠而去。
偌大的赤炎城中空蕩無人,長街冷落, 空巷清幽。兩側房舍高低錯落,夜風吹窗,柴扉搖盪,寂靜得如同夢魘。月光照在瓦頂、巷牆上,清冷如霜,三人影子倏然穿過。
烈煙石對赤炎城了如指掌,穿掠拐折,一氣呵成毫不停頓。轉眼之間便已到了城西棲霞山苑外。
棲霞山苑坐落於城西的兩座小丘上。山上碧樹密集,綠草如織,小溪迤儷而下。山丘頂上珊瑚樹如火如荼,爛漫成片,仿佛雲霞棲山,因而得名。珊瑚樹高低交錯中,兩座暗紅色的沉香木宮苑巍然而立。檐角彎曲,仿佛火苗跳躍,晚風拂面,帶來陣陣幽香。
拓拔野三人足不點地, 直接自街巷牆頭御風飛掠,斜斜穿入山丘西面的暗影中。幾個縱躍, 便已到了棲霞山苑中。
轉頭凝眺,苑中紅牆起伏, 碧樹錯落,珊瑚叢立,石徑蜿蜒,頗為幽深雅致。一陣夜風吹過,花木簌簌,流螢飛舞。沉香木宮的燈火突然一盞盞亮了起來,四周響起一片悠揚的音樂。
突然,殺氣鋒寒,芒刺在背,三人周身的寒毛盡皆豎起,心中驀地一沉:難道赤霞仙子竟也是烈碧光晟的同黨麼?剎那間心如沉到谷底。
周圍陡然響起一片哈哈狂笑聲,其中一個女子格格而笑,笑聲妖冶淫蕩,騷媚入骨,拓拔野、蚩尤登時莫名地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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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煙石淡淡道:「什麼妖魔丑物,竟敢闖入棲霞淨地?」又聽另一個女子嘆息道:「既知是棲霞淨地,你怎敢將這些外族賊人帶到此處?」那聲音輕柔和緩,極為動聽。
烈煙石面色一變,低頭恭聲道:「師父!」拓拔野、蚩尤心中一凜:「這便是火族聖女赤霞仙子麼?」
絲竹聲聲,曲樂悠揚。棲霞山苑中突然燈火通明,一片透亮。牆頭上人頭攢動,都是極為奇怪的龜甲人,個個光頭尖耳,手拉長弓,但弦上卻空無一箭。幾列彩衣蠻族美女從四周紅牆圓門魚貫而入,或橫吹長笛,或懷抱弦琴,語笑嫣然,媚眼橫飛。
沉香木宮的房門次第打開,六個人從中緩步而出。左首第一人乃是一個高瘦老者,不苟言笑,木無表情,正是拓拔野當日見過的火族長老米離。
第二人紅衣曳地,雪膚明眸,端莊典雅的臉上滿是淡淡的哀傷,當是火族聖女赤霞仙子。
第三人乃是一個姿容曼妙、妖冶艷麗的彩衣蠻族女子,彎彎的柳葉眉下,水汪汪的大眼勾魂攝魄,淺笑吟吟,彩衣如兩片薄布,以三根鳳翎前後穿勾而成,裡面空無一物,衣裳擺舞之間,玉腿若隱若現。手上提了一支五弦琴,隨著步履節奏前後搖盪。
第四人長得如同一隻巨大的黑猩猩,紅眼如血,惡狠狠地瞪著拓拔野三人,長嘴不斷咀嚼,一雙毛茸茸的長臂時而撓撓胳肢窩,時而撓撓臀部。
第五人仿佛一隻大鳥,周身長翎短羽,尖喙圓睛,一雙巨大的翅膀緩緩張開,稍稍撲扇,又緩緩合上。雙翅之下,一雙長臂肌肉虬結,手中緊握兩個尖銳的銅椎。
第六人也是個龜甲人,圓頭短腿,背負長弓,木楞楞地望著拓拔野三人,沉默不語。
烈煙石嘴唇翕動,向拓拔野與蚩尤傳音介紹這六人身份。原來後四人都是南荒頗為知名的蠻族高手。
那彩衣妖媚女子,便是素以歌舞著稱天下的南荒鸞鳳族的三大酋長之一的曼陀鈴,擅長媚惑妖術與五弦琴箭,外表騷媚,卻是極為兇殘狠毒。
那黑猩猩似的怪物,是南荒梟陽國的第一高手毛金光,喜食人肉,兇猛無比。狂性大發之時,骨格銳變,更加勇不可擋。
第五人是南荒羽民國的炙天羽,羽民國與東海翼人族相同,都是天生怪異,並非因先祖罪罰而受困獸身,性情殘忍,以擄掠為生。這炙天羽是國中第二高手,行動快如鬼魅,雙椎重逾山嶽,擅長追蹤術。
第六人乃是牆頭上那數百名龜甲人的族酋,南荒蜮人族的酋首射工。蜮人族擅長無影箭,箭勢無影無蹤,凌厲奇准,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射手。射工更是以「含沙射影」稱絕南荒。當年南荒各族中,以豹人族之狂肆聲威,亦不敢對蜮人族的邊境有秋毫之犯。
赤霞仙子是大荒五大聖女之一,修行一百五十六年,仙法真氣無不是天下超一流高手境界。以她的本領,拓拔野、蚩尤、烈煙石想要聯手將她打敗都幾無可能,何況陽虛城與應龍對戰之後,拓拔野、蚩尤經脈之傷還未痊癒。再加上這四個勇悍兇殘的南荒蠻人、數百蜮人射手,拓拔野三人今夜莫說救出纖纖、赤帝,想要逃離這棲霞山苑都難如登天!
身陷重圍,強手環伺,拓拔野卻似更加鎮定、冷靜,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我與蚩尤內傷未愈,八郡主又是赤霞仙子的徒弟。以赤霞仙子一人之力就足以對付我們,但烈老賊竟然派了這麼多人,足可說明他對赤霞仙子很不放心。」既然敵人有隙,想要逃離便有機會。
當下施施然地環顧眾人,微笑道:「晚輩龍神太子拓拔野,冒昧拜會赤霞仙子,不想竟驚動這麼多朋友。敢情各位都喜歡這棲霞山苑的風光,飯後到此散步麼?」
米離冷冷道:「拓拔太子可真會說笑話。本族赤炎大牢里的朋友們每天愁眉不展,拓拔太子不妨到那裡給他們說笑解悶去罷。他們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拓拔野哈哈笑道:「如此說來,米長老天天哭眉喪眼、愁眉不展,一定是從赤炎大牢里逃出來的嘍?」
蚩尤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送他回大牢罷!」米離是烈碧光晟的親信,倘若先發制人,抓他為人質,不但可以衝出重圍,還可逼問出眼下的情勢。兩人心意相通,突然閃電般衝出,青光電舞,一左一右,朝米離掠去。
忽聽赤霞仙子柔聲道:「兩位既是來拜會赤霞,又豈能反客為主,肆意妄為?」紅影晃動,一道烈火似的真氣轟然擊來,周圍仿佛突然捲起烈焰狂風。
拓拔野、蚩尤被那真氣拍擊,立時奮力翻掌,借著衝撞之力,趁勢沖天飛起,朝著沉香木宮的屋頂掠去,口中笑道:「主人既然這般不好客,我們便只有先行告辭了!」
「嗖嗖」輕響,月光中亮起無數道淡青色的光影,四面八方朝著拓拔野二人怒射而去。蜮人無影箭瞬間同時脫弦,宛如連珠密雨,無影無形。
拓拔野踏風疾旋,念力感應,藉助定海神珠之力,將無影箭紛紛倒射而回。青光倒竄,繽紛奪目。蜮人紛紛縮頭,龜殼上「咄咄」之聲大作。十幾個蜮人悶哼一聲,從牆上仰頭跌落。
拓拔野二人哈哈大笑,凌空踏步,躍上房頂朝南奔去。
赤霞仙子淡淡道:「既來之,則安之。到寒舍喝杯淡茶再走罷。」翩翩飛起,紅袖翻飛,素手一彈,一面暗紅色的銅鏡急速飛旋翻轉,在月光下閃起一道紅芒。仿佛流霞飛舞,無聲無息,朝著拓拔野與蚩尤射去。
烈煙石站在庭院之中,面色蒼白,身形微顫,失聲道:「流霞鏡!蚩尤小心!」
流霞鏡乃是火族神器之一,相傳遠古大神女媧在南海觀落日流霞,心中喜歡,便以南海紅銅為鏡,將流霞盡數收入鏡中,以便時時觀賞。女媧大神登仙之後,流霞鏡也不知所蹤。
七百年前,火族聖女霍珂靈在南海海底掘得此鏡,又加入紫火冰晶與逆光泠,威力更盛。赤霞仙子得此神鏡一百多年,仙法真氣多浸淫於此,對流霞鏡的掌控使用,可說古往今來無出其右者。
蚩尤心中一凜,大喝著雙手握刀,回身怒斬。青光爆舞,氣浪狂烈,閃電般破入那流霞紅光之中。但是那紅光只稍稍波動,便又繼續如水紋一般漾入。
「嗤嗤」輕響,蚩尤周身一緊,如絲帶卷縛,險些連呼吸也不得通暢,心下大駭,猛地氣運丹田,真氣四爆,想要將那紅光震開。孰料碧木真氣剛一溢爆,立時如江河入海,滔滔不絕地吸納入那紅光之中,紅光爆漲,眩目迴旋,將他捆得嚴嚴實實,絲毫動彈不得!
拓拔野駭然了悟,這流霞鏡的霞光帶便如水娘子姬淚垂的水帶一般,都是藉助反彈真氣,聚散無形,遇強更強。五行木生火,蚩尤以剛猛之力強行突圍,正好受其所制。
當日自己在東海之上,能以「因勢力導」反旋水娘子的定海神珠與水帶,乃是因為自己的真氣遠在水娘子之上,所以才能僥倖勝之。但赤霞仙子的真氣遠勝自己二人,又有這火族神器流霞鏡,自己即便有定海神珠,想要仿效當日之法,未必能奏效。
剎那之間想不出更好的破解之道,只有傳音道:「魷魚!因勢力導,隨形轉動!」自己則御風穿梭,躲避飛卷而來的第二道霞光。
蚩尤大喝聲中,體內真氣隨著那霞光帶的旋轉方向急速飛旋。身體飛轉,從紅光之中脫身飛出,沖天而去。
赤霞仙子紅衣飄飛,流霞鏡翻卷飛旋,道道霞光縱橫怒射,「嗤嗤」破風。蚩尤避之不及,頓時又被團團縛住,從空中重重甩落。赤霞仙子低叱一聲,流霞鏡亮起一道眩目無匹的七彩霞光,脫鏡怒飛而出,在空中變形為巨大的鳳凰,朝著蚩尤當頭擊去!
烈煙石與拓拔野齊聲驚呼。這正是火族的「赤炎火鳳訣」,以赤霞仙子的真氣、念力以及這流霞鏡之威,這烈火真氣形成的七彩鳳凰比之烈煙石的火鳳不知強了多少倍!蚩尤全身被縛,內傷未愈,真氣不暢,倘若被其擊中,重則殞命,輕則經脈傷毀。
烈煙石魂飛魄散,叫道:「師父手下留情!」不顧一切地御風飛掠,彩石鏈爆然飛舞,與她掌心迸飛出的紅光真氣交織怒放,形成赤火鳳凰,朝著赤霞仙子那隻七彩鳳凰猛撞而去。
與此同時,拓拔野閃電般掠到,眼見那絢彩鳳凰已經咫尺鼻息,不及多想,猛地迎身擋在蚩尤身前,氣如潮汐,瞬息飛涌,定海神珠飛旋轉動,大喝聲中,蓬然真氣爆起綠色光球,耀眼刺目,從他雙掌中倏然衝出。
「轟!」那隻七彩鳳凰猛地將斜沖而來的火鳳凰撞得光碎形裂,夜空中突然綻開絢麗繽紛的彩色光暈,仿佛漣漪一般剎那層層蕩漾開來。烈煙石「啊」地一聲,嘴角沁出鮮血,猛地朝後飄飛。
七彩鳳凰稍稍晃動變形,立時又雷霆閃電般撞上拓拔野倉促間發出的碧木光波。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衝撞聲,那翠綠色的光波轟然炸裂,幾道絢光沖天射起。
拓拔野悶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撞到身後的蚩尤。兩人朝後翻飛,重重地往庭院中摔去。「喀嚓」一聲,壓斷了一株大樹,摔在卵石小徑上,痛得齊齊呻吟失聲。
烈煙石見蚩尤齜牙咧嘴,「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接連不休,心中反倒安定下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險些便要奪涌而出。
曲樂大作,「咻咻」密響,蜮人無影箭再次暴雨怒射。四道人影飛沖而出,朝著躺在地上的拓拔野與蚩尤撲去。南荒四大高手適才一直袖手旁觀,直到此刻才乘隙偷襲。
拓拔野二人被赤霞仙子的真氣鳳凰撞得真氣岔亂,雖然經脈並未再受損傷,但一時間也無法以定海珠將密雨似的無影箭反彈激射。當下一面忍痛凝神,真氣鼓舞,將射來的無影箭矢震落開來;一面翻身躍起,背靠背,調息戒備。
毛金光率先攻到,大吼一聲,泰山壓頂,兩隻巨大的手掌當頭拍下,十爪如鋼刀,銳利生風。
蚩尤正怒火如沸,見這丑怪猩猩當頭撲下,紅眼猙獰,口涎涔涔,更添厭憎怒意,吼道:「滾你奶奶的大龜蛋!」猛地翻身飛腿,閃電般穿過毛金光的兩隻大爪,一腳迅猛地揣在他的醜臉上。
毛金光想不到他受傷之後竟然恢復如此之快,剽悍至斯,絲毫不及閃避。「喀嚓啦!」一聲脆響,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痛吼,巨大的身軀沖天飛起。
他的鼻樑骨和右顴骨已經被蚩尤一腳踢得粉碎,右眼珠竟然朝外擠飛,帶著血絲與綠膿划過半空,不偏不倚地落在一個鸞鳳族蠻女的胸口,猙獰地瞪著那蠻女。蠻女大駭,尖聲大叫,忙不迭地丟了手中樂器,手指亂彈,將它彈飛。
毛金光劇痛攻心,十爪掩臉亂抓,變形的臉上血痕遍布,痛聲狂吼,更如瘋魔。重重地摔在一株大樹上,將樹幹打得粉碎。
蚩尤哈哈狂笑,身形一轉,苗刀電舞,狂飆似的撞上炙天羽當空砸下的雷霆雙椎。「哐隆」巨響,嗡嗡不絕,炙天羽雙手發麻,身不由己地朝後翻了五六個筋斗,方才勉強頓住,振翅翔空,心中大駭。
蚩尤適才不明究底,被赤霞仙子制住,險些身受重傷,心中已是羞怒交集,狂性大發,被南荒眾高手乘隙圍攻,更加怒火熊熊,燒得雙目赤紅。狂野真氣瞬間爆發,倍增倍長。電光石火之間,一腳踹飛體重逾千斤的毛金光,連氣也不喘,又是一刀將炙天羽震飛。剽悍狂野的氣勢將庭院中眾人盡皆震住。
烈煙石翠綠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視著蚩尤,嘴角淡淡微笑,淚水卻忍不住淌落下來。瞧著蚩尤狂野怒吼,在無影箭雨、鸞鳳歌舞之中縱橫來去,將南荒高手打得不住後退,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歡喜。
突然聽見赤霞仙子傳音嘆道:「冤孽!到沉香亭去,我有話要對你說。」烈煙石心中一凜,不敢抬頭望她,飛身掠起,朝著庭院外飄然飛去。
赤霞仙子假意叱道:「你往哪裡走?」紅影飄飄,緊隨在後。
米離聞聲變色,立時也翻身越起,緊追而去,但剛越過牆頭,卻見月光如水,四野空蕩,山下城舍街巷空幽冷寂,哪有半個人影?
烈煙石御風疾飛,剎那間便掠到半山的沉香亭中。赤霞仙子如影追隨,突然雙袖一振,「哧」的一聲,四周如水波蕩漾,一道透明的光牆將二人籠罩其中。而此時米離恰好掠出牆頭,四下張望,瞧不見她們的身影,在牆外躊躇片刻,又躍回棲霞山苑中。
這「隱身光罩術」需極強的念力真氣才能施展得出。一刻鐘內,四周眾人瞧不見她們身影,也聽不見她們的談話。
烈煙石自小師從赤霞仙子,心底將她視為母親一般,乃是天底下唯一一個讓她敬畏的人。見赤霞仙子凝視自己,臉上又是哀傷又是失望,心中登時大為惶惑緊張,跪倒在地,低聲喊道:「師父!」
赤霞仙子嘆息道:「煙石,你……你太讓我失望啦。」
烈煙石心中委屈、難過同時一道涌將上來,淚水涔涔,顫聲道:「師父!弟子沒有叛族!六叔他……」
赤霞仙子搖頭道:「我知道。」烈煙石一怔:她知道?既然知道又為何幫著米離一道捉拿他們?她失望的又是什麼?心中一陣迷惑,又驀地一跳,晃過一個念頭,蒼白的臉頰登時變得通紅。
果聽赤霞仙子淡淡道:「你體內的紫火真氣、情火真氣是怎麼來的?」烈煙石臉色煞白,嘴唇翕動,低聲回答,聲音細如蚊吟。
赤霞仙子喝道:「大聲一些!我聽不見!」
烈煙石全身一震,自小到大,赤霞仙子慈愛和藹,不管她作錯什麼,從未疾言厲色,她這般發怒,更是見所未見。委屈、害怕,淚水更加洶湧而出,大聲道:「我……我去了宣山帝女桑。」
赤霞仙子猛地一顫,臉上閃過悲傷、痛苦的神色,緩緩道:「果然如此。」聲音低沉悲涼,竟似傷心已極。
烈煙石惶恐、擔憂、難過、畏懼一齊翻湧,交相陳雜,心中一陣後悔,忖道:「早知師父這般難過,我便不上那宣山了……」但忽然又想起蚩尤那桀驁不馴的臉容和那憤怒的神情,心中一陣顫動。隱隱覺得,即便是此刻時光倒轉,瞧見蚩尤冒著危險衝上熾熱的宣山,她多半還是會不顧一切地緊隨而去。
見她茫然望著前方,碧翠的淚眼中閃過柔和的光澤,蒼白的臉上突然一片嫣紅,赤霞仙子心中那不安之感越發強烈,蹙眉道:「你體內的元神是南陽麼?」
烈煙石微微一震,點頭應是。當下將這些日子發生之事一一講述,自己對蚩尤的微妙感覺自然略過不提。但說到「蚩尤」二字時,聲音忍不住有些波動,眼神也變得柔和朦朧起來,仿佛春水乍破,漣漪蕩漾,就連嘴角也不自覺地漾出溫柔的笑意。
赤霞仙子心中大震,先前那強烈的擔憂在這一剎那得到了證實。八郡主自小便是愛恨兩極的極端性子,孤傲冷漠,除了對她與烈炎之外,從不關心其他任何人或事。她方才提到蚩尤時,那不自覺變化的眼神、笑容與聲音,以及念力的強烈波動,都是從未有過之事。
那勇武狂野、桀驁不馴如凶獸的少年,究竟是怎樣的人物?竟能在短短十餘天之內,徹底融化烈煙石冰山似的心扉?竟能讓她方才不顧一切,甚至不惜冒犯恩師尊嚴而拼死相救?
赤霞仙子的心裡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恐懼,難道一百多年前那令她悲痛欲死的一幕,註定偏偏要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刻重演麼?
她凝神斂意,淡然道:「蚩尤?就是你適才拼死保護的少年麼?」烈煙石臉色刷的蒼白,又突然變得嫣紅一片,低聲道:「是。」從師父那平淡然而奇特的語氣中,她知道自己的內心已經被其銳眼完全洞悉,害怕、愧疚、羞澀、歡喜……交迭翻湧,心中說不出的惶惑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