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白雲深處(上)
2024-11-18 01:43:48
作者: 樹下野狐
第89章 白雲深處(上)
無數的象龍獸、斑牛四面八方潮水似的傾軋紛踏而來,被蚩尤人刀合一的狂冽刀光與碧木真氣驚嚇,登時驚聲長嘶,悲吼如狂。
沖在最前的象龍獸紛紛昂首踢蹄, 佇足不前,後面的猛獸群與土族騎兵衝撞上來,立時人昂馬翻,血肉橫飛,堆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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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大吼道:「給我讓開!」野性大發,雙目盡赤, 雙手握刀,朝著那涌沖而來的土族群兵怒斬而下。碧氣青光, 氣勢如虹,正是羽卓丞的「神木刀訣」。
青光電舞,「呼」地一聲暴漲數倍,風雷滾滾,閃電劈落!當空濃濃塵霧仿佛被一刀斬斷,倏然迸裂。周圍狂風被這雷霆刀光一卷,登時變形,絞舞飛旋。
「轟隆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那野獸人潮悲吼嘶叫,漫天噴灑艷紅血光。土石崩爆飛炸,大地迸裂巨大裂縫,瞬息延伸三十餘丈,野獸騎兵紛紛跌落。
腥風血雨,蚩尤只覺那熟悉的麻癢感覺又從自己心肺之間緩緩上爬,沿著咽喉直貫腦頂, 當它終於在腦中攀至頂點, 爆炸開來,周身熱血剎那沸騰,真氣狂野四溢。
蚩尤仰天狂吼, 面目變得說不出的獰惡凶暴。苗刀大開大合,縱橫斬斫,刀氣凜冽,青光爆舞,所到之處無不血肉橫飛,悲呼慘叫。
狂風更猛,辛九姑等人雖與蚩尤緊緊相縛,但依然覺得無法睜眼,隨時都要乘風飛去。只能凝神聚氣,依靠聽覺與念力,揮舞兵器將不斷飛來的人頭、巨石、猛獸一一格擋開來。
烈煙石閉目不動,在這一片狂亂之中凝神聆聽。突然素手輕揚,皓腕上的彩石鏈悠揚飛起,瞬息繃直,一隻火紅色的鳳凰赤羽紛揚,從中飛出,雙翼優雅拍擊,沖天而起。
烈煙石輕巧掙脫情絲,翩然騰空,立在那鳳凰背上,彩石鏈如彩帶環繞,朝著上空徑直飛去。
狂風怒號,烈煙石突然拔身而起,六人所組成的三角登時被打破失衡。成猴子「啊」的一聲驚呼,沖天而起。卜算子與辛九姑齊齊驚呼,雙雙將他兩腿抓住。但兩人身形不穩,登時也拔地而起。柳浪緊抓情絲,想將他們拽落,甫一用力,一陣狂風捲來,立時也將他刮上半空。
驚呼聲中,蚩尤驀然驚醒,回頭望去,人影閃爍,四人已在剎那間消失於塵煙土霧之中,心中大驚,狂怒如沸。
仰頭上望,見烈煙石乘著火鳳凰飄飄欲仙,在空中盤旋,心中又急又怒:這冷麵女子適才在狂風之中不加援手倒也罷了,此刻竟突然逃之夭夭,累得辛九姑等人失衡之下被狂風颳得不知所蹤。
大喝一聲,真氣貫註腳底,箭也似的離弦破空射去,剎那間已到了烈煙石身旁,翻身立在那鳳凰之上,怒吼道:「你作什麼?」
烈煙石綠色的眼珠緩緩轉動,似乎在土塵之中尋找什麼,瞧也不瞧他一眼,淡淡道:「你想在那風塵之中斗到什麼時候?」
蚩尤怒道:「他奶奶……你這麼突然一走,累得九姑他們……」烈煙石淡淡地道:「既然是連自己的生死也無法照顧的廢物,你又何必帶他們出來送死?現在不死,早晚也逃脫不得。」語氣平淡,竟連一點愧疚之意也沒有。
蚩尤怒得幾乎連肺也氣爆,這冷漠暴烈而自私的女子,實是見所未見。若非她是火族八郡主,纖纖的性命還需要她兄妹相幫,他早已一刀將她斬為兩段。想到辛九姑、成猴子等人身受重傷,不知被狂風吹卷到什麼兇險之地,心中抑鬱悲怒,難以釋懷,猛地一把將胸襟扯開,仰天狂吼。
當是時,前後兩股怒濤狂浪的大風呼嘯夾擊而至。烈煙石目光一閃,嘴角牽起淡淡的微笑。火鳳凰清鳴聲中,展翅高飛。兩股狂風在下方撞擊爆炸,形成強大的氣旋,往地面衝去。
烈煙石紅衣飄飛,素手環合,交錯螺旋。那彩石鏈在她眼前繞飛不息。突然「哧」的一聲,一顆彩石電射而出,朝著右後方飛去。
彩石破空,風聲嗚嗚。「轟」的一聲,周圍的空氣突然燒著,火焰獵獵,如流霞飛舞,彗星橫空。彩石飛得越來越快,火勢熊熊,風勢狂猛。
那混沌之中響起破鑼似的聲音:「稀泥奶奶的,這是什麼東西?」「吃」的一聲輕響,一道橘黃色的氣箭怒射而出,與那彩石撞個正著。
「呼」的一聲,火焰崩散,氣箭消失,彩石沖天飛起。但立時又陡然下沉,划過一個圓弧,朝著風伯藏匿處呼嘯射去。
烈煙石十指輕彈,顆顆彩石呼嘯激射,道道絢光破霧穿雲,接連不斷地朝著風伯攻去。
白茫茫的塵煙之中聽到一個女子哈哈大笑道:「老瘋子,你什麼時候招惹了烈家的婆娘啦?妙得很,很得妙,燒得老瘋子禿頭光光抱腳跳!」
那破鑼似的聲音吼道:「瘋婆子,等我收拾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再來收拾你!」「咻咻」之聲大作,無數橘黃色的巨大氣箭密雨似的射出,將顆顆彩石盡數撞擊得四下亂舞。
破鑼似的聲音狂笑道:「臭丫頭,從赤霞仙子那裡就學了這麼點本事麼?稀泥奶奶的,連根木頭也燒不著,就想放火燒山!讓你瞧瞧風爺爺疾風之箭的厲害!」
「轟」的一聲,那無數光箭陡然合一,氣勢恢弘,如一道巨大的橘黃色光柱橫空怒射而來。
烈煙石嘴角淡淡冷笑,雙手交錯,那顆顆彩石突然聚合為彩練,閃電卷舞,將疾風之箭緊緊纏住。彩練兩端猛地一***時將風箭絞為螺旋形狀。
風后哈哈笑道:「老瘋子你真好本事,被這麼個小丫頭耍得團團轉。笑死人啦!」風伯嘿嘿道:「臭丫頭,吃我一箭!」
那疾風之箭突然急速反旋,彩石鏈「碰」的一聲四下崩散。烈煙石全身一震,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雙手虎口鮮血長流。
風聲呼嘯,氣箭急電怒射而至。
烈煙石雙手招展,彩石鏈「呼」的一聲重新聚合,迴旋飛舞,但已追趕不上那氣箭的閃電之勢。
眼見疾風之箭銳氣凜冽,迫在眉睫,蚩尤吼道:「去罷!」苗刀斜撩,青光怒舞,碧綠色的氣浪轟然劈入那疾風之箭。
「砰」的一聲,光芒耀眼,氣浪滔天,氣箭登時崩散。蚩尤、烈煙石被那巨大反撞之力衝擊得高高飛起,火鳳凰驚啼聲中,羽毛紛紛。
風后、風伯齊齊驚咦出聲,風后叫道:「這小子是哪個石縫冒出來的?好厲害的真氣!哎喲,那不是爛木頭族的苗刀麼?」
風伯哈哈笑道:「混小子,難道你是青帝轉世麼?有意思!看看是你風爺爺的風神刀厲害,還是你爛木頭苗刀厲害!」
話音未落,轟然聲響,雲層煙土齊齊裂散,巨翼黑鳥拍翼飛來。鳥背上一個矮矮胖胖的禿頭老者長須飄飄,腆著大肚,腰間掛了一支污跡斑斑的大彎角,相必就是風神號;旁邊懸了一個巨大的酒葫蘆,東搖西盪。
他鼓著腮子吹鬍子瞪眼,哈哈笑道:「小子中刀!」肥肥短短的雙臂陡然舉起,雙手之中突然多了一柄若有若無的淡黃色光刀。巨翼黑鳥閃電飛來,錯身剎那,那淡黃色光刀轟然疾斬而下。
風聲雷鳴,氣浪暴舞。
蚩尤奮力擋開那疾風之箭後,真氣崩散,尚未來得及調集凝結,眼見風神刀驟然砍至,不及多想,瞬息調轉真氣,再次揮刀斜撩而上。烈煙石雙手交錯,彩石鏈陡然化做石鞭,與蚩尤的苗刀一道急電似的掃向風神刀。
「乓!」的一聲,彩光迷離暴舞,蚩尤、烈煙石只覺雙手劇震,一股狂風氣浪轟然倒卷,登時將自己猛地推入其中,雙耳風聲呼嘯,騰雲駕霧倒飛出去。隱隱聽見遠處傳來風伯那破鑼似的笑聲:「過癮!過癮!好生過癮!」
風神號隨之響起,「嗚嗚」之聲大作。
兩人真氣岔亂,不及調息,便被這洶湧狂風卷溺其中,霍然卷到萬里高空。四面蒼茫,雲靄漫漫,疾風如驚濤駭浪。
兩人身不由己,乘風飛行。突然斜側方一陣狂風颳來,眼見要將烈煙石捲走,蚩尤不及多想,立時伸手將她左手緊緊抓住。
烈煙石「啊」了一聲,雪白的俏臉登時變得通紅,甩手掙脫,卻被蚩尤那鐵鉗似的指掌緊緊抓住,不能動彈分毫。聽到他厲聲喝道:「再動我就丟你下去!」突然覺得一陣酥麻異樣的感覺從自己指尖陡然爆炸,瞬間烈火般燒遍全身,四肢酸軟無力,臉頰滾燙似火,連喉嚨也驀地窒堵。
十八年來,這是她首次任由一個陌生男子這般抓住手掌。
從小她便厭憎男子,覺得世間鬚眉儘是濁臭惡俗之物。倘若是平時,一個男子哪怕敢碰一碰她的衣角,也必定被她立刻燒為灰燼。但此刻,在萬里長天之上,呼嘯狂風之中,人若浮萍,漂移不定,被這桀驁剽悍的少年堅定地抓住,竟突然有了一種奇異的安定感。適才大敗之時,那瞬息爆涌的慌張與驚懼也隨之煙消雲散。
十指交纏,那陽剛的熱力從自己肌膚滲入,一點一點擴散到周身每一個毛孔。這一剎那,突然忘了身在何處,自己仿佛成了棉花雲絮,如此柔軟,如此自由,輕飄飄地隨風而去。
這種感覺如此突然如此奇異,仿佛冰封了許久的河流在早春的艷陽下驀然融化,仿佛孤寂了一個冬天的寒梅在風雪之後的月夜陡然開花。
風聲呼嘯,烈煙石的心中變得說不出的平靜和歡愉,無力擺脫,無力思考,懶洋洋地閉上雙眼,似乎要在這雲層中睡著。
突聽蚩尤恨恨道:「現下你高興了麼?」烈煙石陡然驚醒,睜開雙眼,見他橫眉怒目瞪著自己,不知為何,臉上突然一紅。
見她雪白的臉上突然泛起奇異的潮紅,轉過頭去,蚩尤不由微微一愣,沒想到這冷漠自私而暴烈的古怪女子竟突然害羞,只道她為適才的所作所為不好意思。心中的怒氣登時消了大半,但想到辛九姑、成猴子等人受她所累,生死未卜,不由又怒從心起,重重地哼了一聲。
卻不知烈煙石腦海中在回憶他那橫眉怒目的姿態。
她身為金枝玉葉,從小就沒有人敢對自己大聲呵斥。即便是師父赤霞仙子,對自己也是溫言好語,和眉善目。大哥烈炎更是將自己視如明珠,備加呵護。十八年來,族內族外所有人見了她無不恭敬有禮,生怕說錯一句話惹得她芳心不悅。
只有這狂野剽悍的少年打從一開始便正眼不瞧一眼,一路上也是絲毫不加理睬。適才在塵霧之中,竟為了那幾個笨蛋對自己大聲怒吼,此刻又橫眉冷目。不知為何,心中卻覺得他生氣時的表情好生生動。
但這桀驁不遜的小子對自己似乎又不是那般冷漠無情。倘若毫不關心,他也不會在狂風之中為自己奮力抵擋風伯的疾風之箭與風神刀了,更不會在剛才狂風捲來之時,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想到此處,心中那奇異的感覺突然又洇散開來。
又聽蚩尤恨恨道:「他奶奶……我生平可沒瞧見過你這般冷漠自私的女人,九姑他們雖然與你不相熟,但好歹也行了一路,你竟然……」怒得說不出話,又重重地哼了一聲。
烈煙石心道:「是了,他還在為那幾個笨蛋生氣呢。適才在狂風亂石陣中,他竟然為了那幾個沒用的笨蛋,和老瘋子鬥氣,平白被巨石砸了許多次,當真是蠢得可以。」想起蚩尤一手拽住四人,飛腳踢爆數百個巨石的姿態,更覺好笑,嘴角不由露出淡淡的笑紋。
蚩尤見她側著頭不說話,嘴角含笑,登時大怒,喝道:「笑什麼?你這女人究竟還有沒有心肺?」
烈煙石微微一驚,心中泛起恚怒之意,淡淡道:「不就是那幾個沒用的傢伙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死了倒乾淨。」一言既出,登時有些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