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風神咆哮(上)
2024-11-18 01:43:45
作者: 樹下野狐
第87章 風神咆哮(上)
拓拔野心中又驚又奇,蚩尤不是與烈煙石等人前往南翼的朝歌山了麼?怎地又到了靈山?又是何時與十日鳥重逢?
轉頭望去,那隨後的幾隻太陽烏背上,柳浪、卜算子、辛九姑與成猴子面色蒼白, 身形搖晃,顯是受了重傷。再看蚩尤懷中女子赫然竟是烈煙石,雙眼緊閉,臉紅似火,香汗淋漓,似乎也受了什麼奇怪的內傷。心中大震,不知他們這一路上遇見了什麼艱難險阻?
蚩尤聞聲大喜,叫道:「拓拔!怎麼是你!」柳浪等人齊聲叫道:「城主!」慘白的臉上登時露出歡喜的神色。
靈山八巫紛紛叫道:「臭小子, 抓著我們兄弟幹麼?不想活了麼?」
「吾等乃此山之主也,汝是何人?安能不守賓客之禮,如此膽大妄為也哉?世風日下,吾心痛矣!」
「他奶奶的,你當我五弟六弟是小雞麼,一手提了兩個?」雖然頗為惱怒,卻投鼠忌器,一時也不敢如何。
靈山八巫叫罵聲中,聽見蚩尤手中那兩個精靈叫道:「非也非也。這小子貴賓,我們的。」
話音未落,紅影撲閃,熱浪迫人,十日鳥呼嘯著降草地,大步朝拓拔野圍攏奔踏來,巨喙齊啄, 歡聲鳴啼, 甚是親熱。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
蚩尤跳下鳥背,將那兩個樹精隨手一拋,不顧那邊傳來的尖叫怒罵聲,喜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們怎地也到了此處?」瞧見六侯爺與真珠旁邊那素不相識的洛姬雅,微微一愣。
拓拔野微笑道:「說來話長。」見蚩尤將烈煙石緊緊抱在懷中,不懷好意地瞄了他一眼。
蚩尤知他捉狹之意,面上一紅,皺眉道:「八郡主身受重傷,所以柳浪才提議將她帶到這裡來。」
拓拔野手指輕搭烈煙石脈搏,只覺一股烈猛無匹的熱浪突然從指尖猛撲而來,凌亂狂肆,絲毫不似她體內修行真氣。以他真氣之猛,亦被這古怪的熱浪立時震得後退一步,手指如灼。心中一驚,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蚩尤勾住他的肩膀,拉到一旁,低聲將這數日發生之事一一道來。
原來那日蚩尤一行與拓拔野別後,帶著拓拔野所描繪的路線地圖,朝著土族疆域南翼的朝歌山進發。一路行去,起初二日之內平安無事,但穿過木族疆界,進入土族領地之時,蹊蹺之事便越來越多。
為了不驚動土族中人,他們所行路線乃是頗為隱蔽的荒僻山林,所騎的靈獸也不過是最為普通的龍馬,不敢過於招搖。
但一路上始終能遇見不少土族軍士,多則數百,少則幾十。一日中最多竟遇見了六批騎兵、上千之眾。
卜算子等人瞧見這眾多土族騎兵盡皆臂纏黃帶,趕往同一個方向,都覺得蹊蹺,紛紛猜測土族之中哪位貴人夭亡。
卜算子乃是土族故人,通曉黃帶質地、所系方法,以及所系的手臂位置代表不同級別的夭亡貴族,但成猴子偏生與他抬槓,一路辯駁。
那日中午,眾人在真陵山下的驛站歇息。卜算子正與成猴子為此事爭執不休,驛站之外煙塵卷舞,又來了數十名黃衣漢子。這群漢子聽見卜算子二人氣急敗壞的爭執之聲,紛紛回頭望來。
柳浪眼見來者不善,悄悄給卜算子與成猴子使了個眼色。成猴子乖覺,當下住口,冷笑不語。
那卜算子背對著大門,沒有瞧見眾黃衣大漢冷電也似的眼神,也沒有瞧見柳浪的眼色,見成猴子突然住口,只道他終於理虧辭窮,當下得意道:「橙黃絲帶系在右臂離肩兩寸處,那就是第一等的貴人夭亡,你這木猴子什麼也不知道,還在狡辯,當真可笑之至。」
眾黃衣漢子大步圍上前來,將他們六人團團圍住,冷冷地盯著,不發一語。卜算子這才吃了一驚,低頭喝茶。
黃衣漢子中一個大鬍子冷冷道:「你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見蚩尤等人不答,「嗆然」一聲拔刀喝道:「形跡可疑,胡言亂語,不是叛黨也是外族奸人!」眾黃衣大漢紛紛拔刀,一時白光亂閃,寒氣撲面。
蚩尤這幾日心情正自不好,纖纖又被火族擒去,一路上暗暗抑鬱不樂,聽見這群黃衣漢子不分青紅皂白便拔刀相向,心中大怒。
正要動手,卻見烈煙石淡淡道:「官爺,我們只是路經此地的採藥人,可不認識什麼叛黨和外族奸人。」
那大鬍子眯眼望去,見她肌膚瑩白若冰雪,眉眼碧翠如春波,淡雅如畫,不勝嬌弱,登時目光閃動,冷笑道:「小娘皮,你手指嫩得象豆腐,象是採藥的麼?乖乖跟老子回軍營,讓老子全身上下好好搜上一搜,如果沒有可疑的東西,老子心情又不錯的話,說不定可以放你們一馬。」
眾大漢冷冰冰的臉上都閃過淫猥的喜色,一個漢子叫道:「席老大,我瞧就在這裡脫光了,好好搜上一搜。」
幾個大漢笑道:「不錯,這等可疑之人,咱們需得一道搜查,搜得仔仔細細,絕對不能放過一個地方。」
蚩尤大怒,見辛九姑柳眉倒豎,正要一起發難,忽聽烈煙石淡然道:「你們都坐著,這三十一顆人頭都歸我了。」
突然紅影閃動,「哧哧」之聲接連響起,血雨沖天噴涌,登時將驛站梁頂染得紅梅開遍。慘叫聲中,紅霧蒙蒙,三十一柄長刀哐啷掉地。
烈煙石身形一閃,重新坐在椅子上,手指勾繞茶杯,輕靠唇前,姿勢不變,仿佛根本沒有離開過一般。
驛站中血霧紛揚,三十一個黃衣漢子依舊環立在眾人周圍,只是他們的頭顱卻已經沒了。
三十一顆頭顱在地上「骨碌碌」地打滾,仿佛西瓜般散落四方。那大鬍子的頭顱滾到柱子旁,眼睛眨了一眨,臉上滿是驚疑與不信,不再動彈。
過了片刻,那三十一具無頭屍體才轟然倒地,塵土飛揚。在驛站中休息的十幾個漢子驀然驚醒,驚呼著「殺人啦!」發狂似的跑了出去。
柳浪等人目瞪口呆地望著烈煙石,蚩尤心中也是震駭驚訝。這火族八郡主真氣內斂,有如此身手不足為奇,但她瞧來嬌怯嬴弱,碧綠的眼波中寂寞倦怠,絲毫不帶煙火氣息,想不到脾氣竟是暴烈若此。剎那之間以手腕上的彩石鏈絞殺三十一名大漢,素手之上尚且沾了兩滴血珠,竟然眼睛眨也不眨,若無其事地繼續端坐喝茶。心中對這美麗女子的印象,登時發生了變化。
柳浪回過神來,低頭望見自己茶杯之中,也濺了幾滴鮮血,在茶水裡洇散開來,登時打了個寒噤,暗自慶幸自己一路上並未對她有何不軌舉動。
烈煙石將茶一飲而盡,淡淡道:「走罷。」
款款起身,經過那三十一具屍體時,纖指彈飛,六十二道紅光一閃而沒,那三十一具屍體與三十一顆頭顱突然燃起藍色的火焰,迅速跳躍,剎那之間便化成焦骨,又漸漸化成黃水,消失不見。
蚩尤等人均想:「想不到這女子瞧來嬌怯怯的,手段卻是如此狠辣。」
出了驛站,柳浪沉吟道:「這一路上土族軍隊接連不斷,必定是有緊急軍情,趕往某處集結。只要他們發覺這幾十個大漢憑空消失,必定起疑,只怕要沿著這些傢伙的行進路線盤查回來。我們需得立時轉變路線,避免與他們起了無端衝突。」
眾人均覺有理,當下取出拓拔野的地圖計議,又聽從卜算子的建議,選了一條與原先路線平行的山路,偏北繞行。
六人騎著龍馬緩緩而行,除了成猴子與卜算子一路鬥嘴不休之外,蚩尤四人各懷心事,沉默不語。
蚩尤想到此來大荒,莫說打敗水妖,重建蜃樓城,就連纖纖也不能救出,反倒被九尾狐玩弄於股掌之間,雖然意志堅卓,並未因此挫敗,但想到那九尾狐戲耍自己的得意之態,仍是忍不住怒從心起。
突然心中劇痛,宛如被當胸刺了一刀,險些從龍馬上翻落。登時一凜,又是那該死的「兩心知」發狂咬噬了!
強忍疼痛,腦中突然又響起那日晏紫蘇花枝亂顫的笑聲:「呆子,你知道這蟲子是什麼麼?叫做『兩心知』。從今往後,你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的喜怒哀樂也全部操在我的心上啦。只要我高興,隨時隨地都可以讓你痛不欲生。你說,是不是有趣得緊呢?」
蚩尤咬牙心道:「難道那妖狐此刻又在操縱這『兩心知』麼?」心中那兩心知「突突」咬了兩口,倒象是在應答一般。
腦海中滿是那九尾狐笑吟吟的俏臉,耳旁仿佛又聽見她臨別前的話來,「千萬別想我哦,想我的時候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心中恨恨,忖道:「不知那妖狐現在何處?」不知為何,想到此處時,心中竟似乎有一絲奇異的掛念。
突然聽見辛九姑喝道:「這是什麼怪物!」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前方樹木掩映之間,一隻大狸貓似的怪獸在樹椏上張望,白色的腦袋毛茸茸的,眼珠藍紫色,冷幽幽地瞪著眾人,腳爪勾在樹枝上,銳利如虎爪,口涎從獠牙之間滴落,喉中發出低沉難聽的嘶啞聲。
「哎呀!」卜算子失聲叫道,「不妙!大大不妙!」
成猴子道:「他奶奶的,你一驚一乍的幹麼?有屁快放!」卜算子拔著鬍鬚搖頭道:「這妖獸梁渠,乃是大大不吉之獸。所到之處必有大戰亂。此次路上,只怕要不太平了。」
蚩尤自當年父親喬羽殺藍翼海龍導致水妖尋釁滅城以來,便對這所謂凶獸極為厭惡。此時又正心痛如絞,喝道:「既是凶獸,留它作甚?」 手掌斜劈,氣刀飛旋。青光一閃,那梁渠獸叫也來不及叫上一聲,立時從樹上翻落。
卜算子面有憂色,從懷中掏出那幾顆黑色石子,在掌中卜卦。面色慘白,嘆道:「果不其然,大凶之兆。行不過十日,必有大難。」
柳浪笑道:「卜算子,行軍之中嚴禁妖言惑眾,否則當以蠱惑軍心論處。再說,你既是『一日十卦,必中其一』,又怎知算對的就是這一卦?」
卜算子一愣,嘆道:「實不相瞞,今日我算了十卦,每一卦都是大凶之相。相較之下,倒是這一卦稍有回寰餘地了。」
蚩尤聽得不耐,忍痛揚眉道:「既是大凶,擔心又有何用?躲不掉避不開,那便迎頭而上。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就算前有刀山火海又如何?」大聲喝來,猶如在眾人心中響起一個焦雷。
烈煙石回頭望來,眼波流轉,仿佛第一次瞧見蚩尤一般。
柳浪點頭道:「神祝說得不錯,這一路兇險,擔心也是沒用。倒不如作好準備,迎難而上。」
卜算子不敢多言,只有愁眉苦臉驅馬前行。成猴子捂嘴偷樂,笑地前仰後合,險些落下馬去。
晴空萬里,烈日炎炎。眾人在密林之中穿行,仍覺悶熱不堪。蟬聲響徹,蚊蟲飛舞,心中更添煩亂。
蚩尤適才心煩氣燥,言語粗魯,心中有些後悔,心道:「此行兇險,這般低落散漫,倘若當真遇著危險那便不妙。需得找個話題,提升大家士氣。」當下道:「卜算子,你可知這一路上為何只聽見你和成猴子拌嘴麼?」
卜算子訝然道:「有麼?為什麼?」
蚩尤嘿然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既是神算子,怎地連這也不知?你是土族,他是木族,五行木克土,眼下又是夏天,自然林木茂盛。旺木厚土,便如此處,蚊蟲知了一齊嗡嗡響個不停。」
眾人笑道:「原來如此!」見一向桀驁冷峻的蚩尤一反常態,突然說起笑話,都不禁莞爾,氣氛立時變得輕鬆起來。
卜算子宛如醍醐灌頂,豁然醒悟,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神祝果然天縱英才,隻言片語就飽含玄機,於我大有所得,大有所得!」眾人見他一本正經,信以為然,更加哈哈大笑起來。
卜算子急道:「你們當真是沒有半根仙骨!竟不知神祝此言蘊藏五行奧秘!想我卜算子算卦一世,竟然絲毫不知將這五行之學導入算卦之中,簡直是大大的愚笨!」成猴子笑道:「關於你大大愚笨這一點,無須算卦,我們早已瞧出來了。」
卜算子搖頭道:「五行為世界根本。五行相生相剋,才有這變化無窮的世界。比如你成猴子罷,在湯谷上最怕的是誰呢?」
辛九姑哼道:「那還用說麼?這臭猴子最怕的自然就是我了。」成猴子縮著腦袋,滿臉不屑之色。
卜算子拍掌道:「可不是麼?九姑乃是金族,猴子是木族,金克木,所以猴子最怕九姑。」
柳浪笑道:「如此說來,這隻猴子也該怕我了?」
卜算子道:「正是!你們想想,當年我們被囚於湯谷上,四族英雄惟獨少了水族。聖女原是水族傳人,她到了湯谷之上,立時五行必集,大吉大利。所以拓拔城主才能降伏空桑仙子,神祝才能收服十日鳥,帶著我們離開湯谷。」
他越想越是激動,越說越是得意,忍不住又搖頭晃腦,連連讚嘆道:「妙!實在是妙不可言!他日我需得好好研究這五行相術,將神祝今日之精言要義發揚光大!」
蚩尤哈哈而笑,心中那劇痛逐漸消散,想起當日在古浪嶼上,拓拔野與他分享《五行譜》的情形來,忖道:「卜算子雖是迂腐之語,卻也不無道理。五行譜博大精深,今日想起,其中許多精要之處才有些明白。」
又聽成猴子笑道:「難怪難怪,五行土生金,你與九姑越來越親密,敢情是這個道理。」辛九姑喝道:「臭猴子,你作死麼?」眉毛方豎,卻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她一路牽掛纖纖,愁眉不展,此時心情方霽。
柳浪心道:「是了,五行火克金,幸好我沒去招惹那八郡主,否則此刻只怕已經被燒成灰燼了。」暗自慶幸不已,心中打定主意:從今往後,只勾搭土族女子。想到眼下就在土族大地上,心情登時又歡娛起來。
卜算子道:「我們幾人以這五行算來,都是吻合得緊。」
成猴子突然瞥了八郡主一眼,壓低聲音道:「那個火族郡主乃是屬火的,與神祝豈不是木火相生麼?怎地沒瞧出什麼相生的苗頭來?」
蚩尤聽見,又好氣又好笑,正要呵斥,卻恰好撞見烈煙石凝視的目光,幽深如碧潭,略有所思,微微一愣,齊齊轉過頭去。耳中聽到卜算子道:「未必未必。神祝雖是羽青帝轉世,卻早已叛離木族,久居東海,所以也算是半個水族,水火不相容,所以他們當是既相生又相剋。」
成猴子等人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齷鹺念頭,互使眼色,掩嘴偷笑。
蚩尤心想:「這八郡主脾氣暴烈得緊,倘若他們再多話,只怕也要倒霉了。」當下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越說越沒譜啦。」
兩人嚇了一跳,不敢多言。
將出密林之時,忽然颳起一陣大風,樹木亂擺,枝葉沙沙。前方煙土蒙蒙一片,遮天蔽日。
那混沌之中,突然響起「哼哼卿卿」的怪叫聲。蹄聲密集,煙塵開處,一隻野豬似的怪獸低著頭直衝而來。
那怪獸周身黃毛,頭尾都是白色,兩隻獠牙大如猛獁,四腿強壯無比,奔跑起來地動山搖。
卜算子叫道:「風鱗獸!」話音未落,那怪獸已經閃電衝至,眾人座下驚聲長嘶,昂首踢蹄。
蚩尤喝道:「又是什麼妖獸!」揉身張臂,在那風鱗獸擦肩衝過的一剎那,將它獠牙一把抓住,猛地提了起來。
風鱗獸那少說千斤重的肥碩身軀,登時便被蚩尤提小雞似的拎在空中,口中怪叫,粗肥的四腿在空中胡亂踢擺。
卜算子道:「這風鱗獸乃是大風之兆,出現的地方,不出十里必有大風。」
成猴子道:「他奶奶的,這麼熱的天來點風才清涼呢。」話音未落,又是一陣狂風呼嘯而來。
成猴子伸長了脖子說話,猝不及防,身體又最為瘦小,登時被吹得翻身落馬,一頭扎進林間水窪,髒水四濺。
眾人哈哈大笑,辛九姑笑道:「死猴子,這回徹底清涼了。」
蚩尤拍拍那風鱗獸的肥碩身軀,笑道:「管他有風沒風,這送上門來的晚飯可別浪費了。」左手一張,默念法訣,五指之間青光閃動,「絲絲」作響,周圍樹木擺舞不停,被他抽了一條又粗又長的繩索出來。雙手閃動,將風鱗獸扎紮實實地捆好,橫亘在馬臀之上。
眾人哈哈笑了一陣,拉起成猴子,繼續趕路。